第二章《重逢》
第二章
重逢
今天是臘月初十。今年的春節來的比較早一些,所以今年的冬天還沒有下過雪,不過看今天的天氣怎麼有點不太對勁呢,是不是有雪下了哪?其實我並不是十分喜歡下雪,只覺得冬天若不下雪就失去了冬天的氣息和感覺,下了就完成了季節所交給它的任務似的。
我站在陽台上望著天空發獃,任憑冷風把頭髮吹亂。
「玫梅,這麼冷的天,你站在那風口上做什麼?著涼了可怎麼辦啦?快回房去。」媽媽從她的小超市裡回來,在樓下看見我在那兒發獃就開始心疼和緊張起來。
我只是無力的「哦」了一聲就回去了,直徑回自己的房間里。
幾個分鐘后,到家的媽媽在客廳里對我說:「玫梅,準備一下,今天你爸託人請了國稅局的領導和他們的園長吃飯,你過去打個招呼,就穿前天買的水紅色外套啊。這一天沒上班,咱們就得努力一天哪。」
見我沒什麼動靜,媽媽提高了嗓門:「玫梅,你聽到了嗎?」
「知道了。」說完我也來到了客廳。「媽媽,我說你們這樣有用嗎?這都請了N次……。」
「什麼N次?」「就是多少次的意思,這是現在的網路語言。」「我說我怎麼聽不懂,原來是現在這些新鮮玩意兒呀。看來我們真的是老了啊!」
「您不老,只是現在變化太快,我都趕不上了,難道您要說我也老了嗎?嘻嘻……。」媽媽也笑了,說:「死丫頭,你老了,那還不趕緊找個男朋友結婚。」
「哎呀,媽媽!」我撒嬌道。
「怎麼樣,求饒了吧?你媽我是誰呀!」
「佩服佩服,小女子我甘拜下風。」我忙拱手抱拳以示敬意。
「還不快去梳頭換衣服,你爸還等著呢。」
「說真的,媽媽,你們這樣真的有必要嗎?這都請了多少次了,有哪家機關幼兒園願意接收一個沒有正式資質的人進去?現在安全事故又這麼多,誰敢冒這個險哪?你們還不如放手,讓我自己去闖一闖,或許你女兒也並非等閑之輩啊。最主要是浪費錢,我知道咱家也沒有多少閑錢,何況錢不是萬能的嘛。」
「但沒錢也是萬萬不能的,現在辦什麼事都靠錢,我們就你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而工作又是一輩子的事,所以無論花多少錢都應該是值得的。」
聽了這些我真叫「無語」啊!起身走了。媽媽似乎看出我的無語,說:「你幹什麼去?」
「你不是讓我去換衣服嗎?」我不耐煩的回答。「再穿件毛衣放裡面,外面冷!」
一會兒我穿戴一新出來,當然除了下面的牛仔褲,頭上戴著兩個髮夾,身上穿著水紅呢大衣,脖子上系一條碎花圍巾,腳上也是剛買沒穿幾次的長靴。
媽媽看在眼裡滿是心喜和慰藉,還過來幫我整理了衣領和圍巾,之後又仔細的將我打量一遍,說:「好了,去吧。記住路上千萬擔心車子,走路千萬走最邊上,過馬路時千萬走斑馬線啊!」
「嗯。」我答應著,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說:「哦,媽你還沒告訴我爸他們在哪兒吃飯,我上哪兒去打招呼啊?」
「這次也在你林伯伯的林記餐廳里,國稅局的人也是他托熟人才請到的。對了,你林業哥也回來了。」
「是嗎?!」聽到這個消息我一陣興奮,因為我早把他當哥哥看待了。這離過年還有一段日子,他怎麼現在就回來了?我疑惑的想。
「昨天他來店裡幫他媽買東西來著,還說今天要來家裡看你哪。這不剛才他爸來電話說請到了國稅局的人。你還別說,小夥子現在長得是高高大大的,一表人才,又陽光又帥氣,一點不像小時候那樣子了。」
「媽媽,你怎麼啦?你是十多年沒見他了,還是怎麼著啦?這麼多感慨。」
媽媽先是楞了一下,隨後真有點生氣了,說:「你怎麼跟你媽說話呢,我說的這一切不都是為了你嗎?」
媽媽沒說完我就推門出來了。我明白媽媽說這話的意思,我也承認對林業哥確實有感情的,但那是兄妹之間的親情,因為林伯伯是爸爸來縣城時就認識的朋友,所以我們從小就認識,林伯伯也知道我們家的情況,還曾要爸媽認下他做兒子,以後給爸媽養老送鍾呢。但父母覺得沒必要,認了他,自己難道就不想自己的親生骨肉了嗎?何況他們家也是一個男孩子,雖然沒認他做兒子,但我們兩家的關係一直不錯,我和他女兒林瓏在上學時更是形影不離、親密無間的好姐妹、好閨密。只是現在人家在上大學,是天之驕子,我卻是個待業在家的啃老族。所以林業哥也從小把我當妹妹一樣的呵護著,不過前些年考了外地的中專,畢業后又去了南方,關係和聯繫也大不如以前了,但只要他回來,而且有時間我們都會見個面的。
想著的時候已在目的地不遠處,林記飯店的招牌映入眼帘,門口還站著一個人,他並不是別人而是林業哥。我快步跑過去想給正在沉思的他來個措手不及的,可我還沒走近,他就先開口了:「玫梅,你來了!」
這倒弄得我有點不知所措,好像我故意不跟他打招呼似的。
「林業哥,你回來了!」我連忙說,感覺自己有點不自然。
「嗯,前天回來了,也沒去看你,快進去吧,你爸正等著哪。」
說著就來到了大廳里,裡面有兩桌在吃,一左一右,爸爸他們在左邊那桌,見我來了,爸爸站起來使勁向我招手讓我過去,一面介紹說:「這就是我女兒白玫梅,還請各位領導多多幫忙,這孩子從小就特有愛心,特喜歡小孩,是天生的幼師材料!」
「是呀是呀!」林伯伯也在一旁使勁附和著,還不經意的碰了碰我的手。
我這才想起我應該問個好,打個招呼的,「叔叔伯伯阿……。」
「你叫什麼呢?這以後可都是你的領導上級,這麼怎麼不懂事?剛誇過你。」爸爸喝斥道。
「誒,白老闆,別難為孩子呀,這叫什麼不是叫,又不是在單位辦公室沒那麼多規矩的。」對面那個肚子最大的伯伯說。
「就是嘛,哪那麼多講究和規矩啊?」這裡面唯一的女人說道,還起身摟過我,又對父親說:「白老闆好福氣啊!姑娘長得這麼標緻,天仙似的。多大哪?」
「二十。」我回答道。
「劉園長您就別誇她了,這孩子從小被我們嬌生慣養著,不大懂事,以後還請劉園長多多指教和關照我這姑娘啊。」聽這話她立刻掃視了其他幾位的臉色,手也從我的肩上移開,坐下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飲料慢條斯理又好像很為難的樣子,為了顯得親切還故意把稱呼改成了「老白」。「不是我不肯幫這個忙招玫梅進去,這麼乖巧的孩子誰不想讓她在身邊工作,只是玫梅吧她沒有正式的幼師資質,屬於自己出錢委培的,是不是連畢業證都沒有吧只有一張結業證是吧?我們這畢竟是機關幼兒園,也屬於政府單位,要是查下來不好交待不說,甚至還可能被勒令辭退呢。」她還要動嘴巴說點什麼,看見那位大肚子伯伯乾咳兩聲,說:「噯,這國家的政策制度也不是絕對的嘛,只要是人才誰都不能拒之門外的,不是有這麼一句話,說「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嗎?白老闆,即使你這姑娘進不了我們局幼兒園也大有前途的,當然我們也會儘力讓她進來,但確實有難度啊。」說著他面露難色。但我怎麼看都怎麼假,甚至覺得有詐,有陷阱似的。其實這半年來爸爸帶我見的都是這些人的「表演」,而父母卻仍舊樂此不疲的往裡砸錢。
我實在不願意再看這些人的「表演」和父親只有為我的事才在人面前有的點頭哈腰、阿諛奉承、滿臉堆笑的樣子和神情。於是我湊近正在勸酒勸菜的父親只低低的叫了他一聲。他就明白了,頭微微的點了一下。我們這種細微的交流在一桌吃吃喝喝、談談論論的人們中不會引起任何的注意。這是這半年來和父親建立的默契,作為當事人我不能不去讓他們見見我,而我站在父親身後對事情的進展起不到任何作用。我不會喝酒,即使會我也不可能坐不來陪酒啊,那我成什麼人哪?而站在那裡反而引起一些色狼的垂涎。而且我真的不想觀看這些既不是偶像派,也不是實力派,而是真正的官派「表演」風格。
於是我幾乎悄無聲息的從父親身後溜了,溜出了大廳,當然林業哥也陪我一起溜出來了。在溜出來的瞬間我感覺特別輕鬆,就像卸下了一個足有千斤重的大包袱,在那裡跳啊、蹦啊,就像一隻剛冬眠出來的青蛙,因為青蛙總是跳和蹦的,只是它們現在正在冬眠,不會出來,沒有看到我這一隻大青蛙。忽然想到我這二十年來是不是也在冬眠呢?不,是圈養。二十年來幾乎就沒出過這縣城,當然除了老家紅石坡,而現在是二十一世紀的流動世界,北京上海,大洋彼岸,甚至是月球火星都能去了,而我一個90后卻沒有出過這小小的縣城,被圈養在父母身邊。
我自顧自的想,卻忘了身邊還有個大活人在陪著自己,想起時不免有點不好意思,說:「我自顧自的出神哪。」
「沒事。想去哪兒,我陪你。」
「我還能去哪兒?回家唄。」
「聽你這口氣,好像不想這麼早回家啊,要不陪我走走?哦,你還沒吃飯吧?想吃什麼?我請你。」
「你吃了嗎?」
林業哥這才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沒。」
「那你還說是請我?」我故意逗他。
「哎呀,我的姑奶奶,我要不請你我就回家吃去了。」
「姑奶奶?」我像抓住了把柄似的,「我有那麼老嗎?都成奶奶了!」
」嗯,只差這麼一點。」他用拇指和食指做了個只相距半寸的動作,把我氣死了,直過去推他。
他忙急走幾步,邊求饒,但態度一點不誠懇:「我說錯了還不行嗎?我的姑奶奶!」
我簡直被氣得死去活來,推都懶得去推他了,直接說:「林業哥現在也學壞了,該不會是在南方有些什麼情況吧?嘴巴也學得這麼壞,快,老實交待。」
「什麼情況?是工作情況還是經濟情況?工作情況,本人在一家電子廠做技術主管,而經濟情況……,你還想聽嗎?」
「想啊,你繼續扯啊。其實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情況的。」我又在逗他。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心裡有誰,就不該這麼問。」林業哥有些激動的說道。
這讓我忽然想起去年也是這個時候吧?一個什麼常委看中了我的長相,非要我做他兒子的女朋友,父母為了有利於我進機關幼兒園,又見那男孩子各方面也還不錯,也就答應了。於是他來過家裡幾次,那時正值春節,林業哥也在家,看見那男孩就跟仇人似的。當時我還覺得莫名其妙,直到有一天晚上,他喝得爛醉來到我家,拉著我就往外跑,跑到一個樹陰下,他居然瘋狂的吻著我的嘴唇,緊緊的,讓我簡直透不氣來,驚訝、憤怒一齊湧上心頭。我奮力推開他,隨即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他這才清醒過來,緊張而恐懼的說:「玫梅,我……我……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真的!對不起,我知道自己今天太……太衝動,太失態了,可我實在受不了你和他……。」他幾乎是跪下了。我摔開他的手獨自走了,算是原諒了他吧?但我卻流了一路的眼淚,因為我的初吻就這樣被林業哥強行奪去了,而我只把他當成哥哥。之後我就跟那個男孩分手了,父母這次卻出乎意料的沒有追問我為什麼,或許他們早就從林業哥的眼神里看出什麼了,而他那天把我拉出去,則更加證實了他們的猜測。之後他回南方工作時沒有來向我們告別,五一長假也沒有回來,直到十一長假才回來,來去匆匆的打了個照面,但見了我時還是有些尷尬,不過今天看起來好像很自然,可能已經忘了那一切了吧?要不是我無意中挑起。
為了緩解氣氛,我提到了林瓏,說:「林瓏今年春節回來嗎?」
「她呀,說今年不回來了,在那邊做家教呢,這你還要問我?你們沒聯繫啦?」林業哥說。
「有啊,但不是太多。」
「為什麼?你們以前可是連體兒啊!」
我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可能不在一起了吧?也可能是我自卑了吧?」
林業哥聽我這麼說,笑了笑:「自卑,現在的大學生遍地都是,畢業就失業了,還不如我們那時的中專生有一技之長呢。」
「可我就是覺得自卑,覺得自己不如她了,她現在是天之驕子,而自己卻是個啃老族,甚至還不如啃老族,這半年來為我工作的事,都不知道他們送出去了多少,像今天這樣的飯局又不知道請了多少。我真不明白他們怎麼就那麼迷戀那些個機關幼兒園?好像進了那裡就捧上了金飯碗一樣,你說現在連鐵飯碗都沒有了還有金飯碗嗎?我說讓我像你們一樣出去闖一闖,也許能找到個好工作呢。但他們就是不肯,非要這樣。」我無奈的說著。
林業哥可能也有些無奈吧?他雙手交叉著抱在胸前,時不時微微的打了個寒戰。
「你冷哪?」我望著他問道。他有點不太好意思的笑笑:「有點,衣服穿少了點,南方的天氣沒這麼冷的,回來時又沒習慣多穿衣服,所以……。」
「那趕緊找個地方坐下來喝碗熱湯熱茶什麼,暖暖身啊。」說罷我就在周圍搜索起來。
「沒事的,走走吧,我也難得這樣悠然的散散步,南方的節奏太快了,不是加班就是出差。我這次之所以能回來得這麼早,就是在外地出差,所以跟主管請了半個月的假,說自己都路過家門口了,就過了年再回去吧,到時一定多加班,把耽誤的時間補回來,沒想到我們主管還真答應了!所以初二三就得走。其實外面的世界也不好混,很亂、很複雜,什麼人都有,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動不動就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都有的。其實你爸媽都是全心全意為你好,他們有這個條件,願意以這種方式幫你找個好工作也無可厚非,畢竟這算是最直接有效的,你就別糾結了。」林業哥說。
「哦,差點忘了。」我嘀咕著,從口袋裡掏出手機,開鎖后又對林業哥說:「你真心要請我撮一頓嗎?不然我就打電話告訴我媽不回去吃飯了。還有就是我白玫梅身上可從沒有帶錢的習慣啊!你確定你帶錢了?」
他用笑而不答來回應我的俏皮話,當然他也沒有必要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