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零一八年

七月

午夜

已經入秋，幕市的夜裡有些寒冷，到了午夜更甚，路上的行人很少，住宅區的燈光大多都已熄滅，整日奔波的人也已進了夢鄉，整座城市似是沉入了深深的寂靜之中，以安靜和寒冷迎接下一日的到來。

市中心高聳的寫字樓。

YR集團。

十六層。

燈光很亮，中心的辦公室里坐著一個正在低頭處理文件的女人。

辦公室很冷，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卻像是絲毫沒有感覺到冷意，手上的的動作沒有停過。

女人的皮膚十分蒼白，眼下有兩片明顯的黑青，在這白皙的皮膚上尤為明顯，似是在向她叫囂著自己的過度勞累。

女人經連續兩天沒有閉眼了，卻不顯疲態，工作進度絲毫不受影響。

辦公室很大，擺放的物品極少，甚至連個盆栽都沒有，昭示著主人的初來，也更顯得她的孤僻。

過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另一個身穿黑色女士西裝，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略顯青澀的女人走進來，是辦公室內女人的助理，向她微微頷首：「李總，思宏集團張總的電話，我已經將其轉到您的電話上了。」

女人點了點頭，拿起桌子上的的電話放到耳邊，聽到那頭傳來聲音之後她才發聲，「張總您好，我是李微啟。」

助理站在一邊垂著眼睛靜靜等待李微啟結束通話，不知想到了什麼，她抬起眼皮看了李微啟一眼，看到李微啟眼中的疲憊，十分佩服她的敬業。

這幾天整個小組的人都在忙著競標的事，其餘人都或多或少的休息了一些時間，但李微啟卻幾乎沒怎麼合過眼。她思索著一會兒出去了要去給李微啟熱一杯牛奶。

正想著，李微啟已經掛了電話，眉頭間的陰鬱已經散開，但是眼睛里卻多了些隱隱的不悅，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小高，你給大家說一下，讓他們回去休息吧，你也回去吧，明天準時過來上班。」李微啟看著她，又說：「這次競標基本上算是結束了，清尾工作我自己來做，明天早上公布競標結果。」

小高聞言抬頭，驚訝地看著她，隨即有些激動地點點頭，「哦，好的，我現在就去。」說完慢慢地走出了李微啟的辦公室。想到剛才不小心看到李微啟眼中一閃而過的不悅神色，有些隱隱的不安,難道競標失敗了？

看著小高走出辦公室之後，李微啟閉上眼睛向後倒去，穩穩地靠在了皮質辦公椅上。可能是椅子太軟，太舒服，她靠上去沒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小高出去后，看了一圈周圍還在工作的眾人，拍了拍手，「不早了，李總讓大家都先回去休息，明天準時來上班。」

剛說完，下面就傳來了一陣唏噓聲，不到二十分鐘，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幾個人還在工作。

小高看了一眼，回到自己座位上收拾好了東西，想了想，又去幫李微啟熱了杯牛奶。

當她端著熱牛奶去敲李微啟的門時，半天不見有人回應，她把門推開了一個小縫，看到李微啟已經躺在椅子上睡著了。

她記得李微啟並不喜歡別人不經允許隨便進入自己的辦公室，卻也不忍心看著她就這樣睡著，想了想，出聲喚了一句：「李總。」

聲音不算低，李微啟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有一瞬間的恍惚，看到門口的小高，眼中的茫然漸漸散去，換上了慣有的疏離冷漠，「小高，有什麼事嗎？」

她這樣一問，小高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一顆頭慢慢地移出門外，又小步子地挪進門內，然後把熱牛奶放在李微啟的桌子上，看著她的臉，小心翼翼地說了一句：「李總，您要多注意點身體，這是我給您熱的牛奶。」

李微啟看著小高，緊繃的面色有了些許緩和，「謝謝。」

小高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然後便像是逃也般地出了李微啟的辦公室，去自己桌子上拿了包飛快地走進電梯，直到乘坐電梯從十六樓下到一樓，她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平復心情，像是十六樓里有什麼駭人的怪物似的。

可能是因為李微啟的氣場太強，或是其他什麼原因，小高對她敬佩的同時，也十分畏懼。

不過今天晚上，除了這些，她還感覺到了一絲隱隱的不對勁，有一點不好的預感，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第二天一早，小高準時到達辦公室，放下手提包后，她下意識地看向李微啟的辦公室，李微啟昨晚並沒有回去，此刻門是虛掩著的，仔細聽還能聽到裡面的談話聲。

沒過多久，小高便看到兩名男子從李微啟的辦公室里出來，其中一個她認識，是公司法務部的部長，另一個則比較面生，她沒多想，繼續忙碌手中的工作。

桌子上的東西還沒收拾好，小高接到了李微啟的電話，讓她進去一下。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確保自己看上去十分整潔之後，她提步走向李微啟的辦公室。

雖然李微啟從來不會說，但是從這短暫的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小高能感覺到，李微啟有潔癖，雖然對每個人都很和善，但是卻從沒有見她跟誰走得近過，衣服永遠是乾乾淨淨的，臉上是淡淡的妝，手也始終是乾淨修長，臟污這兩個字好像就與她沒有關係。

有次小高在來公司的時候，在路邊隨手買了個煎餅，邊走邊吃，吃的時候不小心撒了點在身上，弄得身上的衣服有些臟，那天在與李微啟說話時，明顯能感覺到李微啟有些隱隱的不適。

自那以後，每次去見李微啟之前，她都會下意識地去整理自己的儀容。

走了幾步，想起昨天還有份文件要給李微啟簽字，她從一摞文件中找出需要簽字的那一份，又順手從桌子上拿了支筆。

小高進去之後，李微啟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又低下了頭翻看手中的文件，「公司最近會有一個案子需要我出庭，是和思宏集團關於上次合作遺留下來的一些經濟糾紛。」

李微啟說到這裡，小高的眼睛睜大了一點，昨天晚上的那點不對勁終於在這裡得到了驗證。自從和思宏集團結束合作之後，他們便總會時不時地使一些絆子來對付YR集團。

而這次YR集團競標的案子正好是以前YR集團與思宏集團合作的項目，思宏集團選在他們中標后出手，也不足為奇了。

「不是什麼大案子，開庭那天你替我去。」

小高有點猶豫，下意識地想要推脫：「那個...................李總，您看我也剛工作沒多久，我怕我不行................」說完之後她就後悔了，直覺李微啟會不喜她這樣說。

果不其然，李微啟抬起頭看著她，看了片刻之後慢慢開口，直接囑咐下一件事，「就這麼決定吧，還有，你待會兒幫我做一份清單，我的辦公室需要置辦一些東西，一套新沙發，必須是皮質的，配一個同色茶几，辦公桌也幫我換一張新的，椅子也是，還有加濕器、書櫃、再幫我挑一個盆栽吧，樣式你來選就可以，還有..................其他的東西我暫時想不起來了，你自己看吧，把清單列好後記得給我看一下再去採購。」把需要的東西都說完之後，李微啟又開口，「如果開庭的事不懂就去上網查查或者找法務部的人問問。」

小高抬起頭，略微訝異地看了李微啟一眼，剛那句不自信的話她一說出口就後悔了，李總一看就是雷厲風行的人，怎麼會因為她的一句話就隨便改了主意，她彎了彎唇，「李總，我知道了，我一定提前打聽好，然後好好完成工作。」

她低下頭，看到手中的文件，遞給她，「李總，您看一下，這是財務部送上來的文件，需要您簽字。」

李微啟接過來，翻了頁，把內容大致看了一遍，小高看到她看完了文件，趕忙把自己的筆遞給她，李微啟看到筆，沒有說話，接了過去。擰開筆蓋，將筆蓋蓋在筆桿上，然後在文件尾頁簽名處寫上自己的名字。

簽完字后，李微啟本想把筆和文件一起給她，不經意間看了一眼這支筆，看到一個比較熟悉的小圖案，愣了一下，她轉動筆筒，把上面的圖案看得清楚，也看清了筆蓋上的那個小小的圖標：WQ，旁邊是這個品牌的中文名字：未齊。

她盯著這支筆看了好久，久到連眼皮都忘了眨。

察覺到自己有些失神，李微啟合上筆蓋，把東西給了小高，隨口一句，「這支筆挺好看的。」

小高將筆握在手裡，看了一眼，笑著說：「對啊，我也覺得挺好看的。」

小高是個話癆，李微啟只說了一句，她便將這支筆的所有來歷都說了一遍，「我是有一次見我一個朋友在用，覺得好看，便向她要了過來，聽說這是一個新出的牌子，他們的產品都挺好看的，不過應該公司規模不大，產品雖然好看，但是產量不大，銷路也不太好，我當時想再買幾隻這樣的筆，就買不到了。」

李微啟的腦子還停留在這個品牌的名字上，停到小高說完，她笑了笑，「現在國內，新品牌確實不太好發展。」

小高也察覺到自己話有點多了，她尷尬地吐了吐舌，然後像李微啟微微頷了頷首，「那…………………….李總，我先出去了。」

李微啟點了點頭，小高走出了辦公室。

小高走出辦公室之後，李微啟低下頭，打開剛才法務部的人進來后她關閉的業面，繼續在電腦上查看近日的股票走勢。

李微啟本只是隨口一誇小高的那支筆好看，沒想到幾天後小高竟然拿了幾隻和先前那支筆十分相似且同一品牌的過來送給她，「李總，我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路過小區樓下的文具店，進去看了看，竟然又看到這種筆，就多買了幾隻，送給您。」

李微啟眼裡閃過訝異，從小高手中拿走其中兩支，「我要這兩支就可以了，」唇角也淺淺勾起，「謝謝你，小高。」

小高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不客氣的，李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