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道衍獻計燕王,國子監的生活
北平府。
六月的北平,正是炎熱。
城內大街小巷,都沒了生氣。
燕王府內,朱棣端坐房中,正翻看著一本兵書。
「王爺。」
燕王護衛千戶丘福在門外稟告一聲,得到應允之後,方走入房中,看著奇特雄偉的朱棣,恭謹地說道:「王爺,收到京師消息,召王爺入京。」
「入京?」
朱棣看著丘福,臉上透著錯愕與懷疑。
自己千里奔喪,卻被梅殷手下攔在了淮安,哀求之下都不被允許,最後只能委託自己的三個兒子去奔喪。
無法送終的朱棣,在淮安對著京師的方向磕了幾個頭,帶著一腔悲憤回到了北平府。
這才沒安穩幾天,朝廷竟召自己入京?
「哪裡來的消息?」
朱棣沉聲問道。
丘福連忙說道:「王爺,這是我們留在帝都中的耳目打聽到的消息,而且,據他們所言,還有一件大事。」
「何事?」
「皇上裁軍十萬!」
「什麼?」
朱棣猛地站了起來,銳利的目光盯著丘福。
丘福不敢直視,低頭說道:「王爺,朝廷使臣最快一兩日便會抵達。而且臣聽聞,召王爺入京與裁軍的事,在京師已是人盡皆知。」
朱棣緊鎖眉頭,在房間中不安地踱步,說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丘福退下。
朱棣坐在椅子上,眼神中有一絲不確定的慌張。
今年的朱棣三十九歲,早在他十一歲,即洪武三年的時候,便被朱元璋分封為燕王,二十一歲時,就藩北平。
明代初期,元朝雖然被趕出了中原地區,逃到塞外,但元朝依舊保存著強大的力量,始終想著再次入侵中原。
北平,又是元代帝國的中心,首都之地,自然也是防守的重中之重。
在就藩之初,朱棣與秦王、晉王、寧王等塞王一道,拱衛大明帝國的北部邊界。
朱元璋在清除了一批洪武武將之後,將自己的兒子作為了帝國的守護者,在洪武二十三年,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兩次命令朱棣出塞北征。
朱棣不負眾望,兩次全勝,聲名鵲起。
朱元璋更是信賴朱棣,尤其是在朱元璋的大兒子朱標、二兒子朱樉與三兒子朱棡薨逝之後,朱棣這個老四,成為了諸位藩王之首。
朱元璋駕崩之前的一個月,還曾下令朱棣,節制諸軍,備衛開平。朱棣沒有等到朱元璋出征的命令,卻等到了朱元璋的死訊。
朱棣奔喪卻中途返回,這讓北平府的眾人不解,更讓朱棣的屬下憤憤不平,眾人雖然嘴上不敢直接咒罵朱允炆,但私底下,早就將朱允炆恨得牙痒痒。
「王爺。」
一聲略帶滄桑的聲音驚醒了沉思之中的朱棣。
朱棣抬頭看去,只見一位枯瘦老僧,身披黑條淺紅袈裟,雙手合十,站在門口。
「道衍師父,快請坐。」
朱棣連忙起身,雙手合十還了一禮,安排道:「如今暑熱難當,往返於府邸與慶壽寺之間,頗有勞累吧?不妨在府邸中暫住一些時日?」
道衍感謝道:「多謝王爺,只是貧僧已習慣了慶壽寺禪房的安靜,這點暑氣,還不算什麼。」
朱棣瞭然,也不再寒暄,安排人奉茶,便端坐下來,輕輕啜著茶,思索著如何開口。
道衍不急不忙,一手捏著佛珠,似乎陷入了沉思,安靜的看著朱棣。
朱棣雖然清楚道衍的底細,但依舊看不穿眼前之人。
他原名姚廣孝,蘇州長洲人,十四歲出家為僧,法號道衍。
雖是佛門中人,但道衍卻不拘於一家,不僅對儒、釋、道十分精通,便是星象、八卦、相術、兵法等,也知之甚多。
兩人相識,那是在洪武十五年,孝慈皇后馬氏去世時。當時朱元璋詔選高僧為馬皇后誦經祈福,僧人司宗泐推薦道衍,侍於燕王。
道衍認為朱棣有帝王之相,談吐不凡,且文武兼備,度量恢廓,便下定決心,追隨朱棣。以「奉白帽藩王」,成為朱棣所信賴之人。
後來,道衍到了北平,朱棣讓其成為了慶壽寺住持,引為心腹,若遇大事,必會與之一起商議。
在朱棣奔喪不成,返回北平之後,道衍便找過朱棣,提醒朱棣,建文帝有意削藩,很可能會對自己動手,並以「朝廷忌憚」為由,力勸朱棣「早做準備」,同時「打探虛實」。
朱棣深以為然。
只不過,當下朝廷突變風向,讓朱棣一時之間,拿不清楚朝廷態度。
「京師里的消息,師父應聽聞了吧?」
朱棣開口打破了沉默。
道衍止住了佛珠,緩緩說道:「有所耳聞,不知虛實。」
朱棣嘆了一口氣,說道:「應該是真的,只是,本王拿不準朝廷態度,不知此行,是凶是吉。」
道衍沉思稍許,說道:「王爺,若朝廷真的召王爺入京,依本僧看來,未必有風險,或許,還是機會。」
「哦?」
朱棣眼神一亮,看著道衍。
道衍分析道:「聽聞京師之中,皇上召王爺入京與裁軍十萬的消息,早已是路人皆知。若是此事屬實,這便是告訴了天下人,皇上並無意削藩,起碼,當下不會削藩。」
朱棣看著道衍,沉聲問道:「為何如此說?」
道衍嚴肅地說道:「其一,若是皇上借諸藩王入京奔喪,強行扣留,一力削藩,必會讓天下人心膽寒,也會讓邊塞諸將擔憂,稍有不慎,可能會引發兵變。」
「其二,皇上裁軍十萬,明顯不是削藩前兆。若行削藩之策,最核心的便是強幹弱枝。皇上如今尚未弱枝,卻先一步弱干,可見其意在民生,並非為削藩做準備。」
「其三,京師之中並沒有傳來削藩的準確消息。雖然齊泰、黃子澄屢屢進言,但皇上卻不為所動,可見,皇上尚未拿定主意。」
「其四,最重要的一點,王爺在京師中的舊部與人員,並沒有傳來警訓,也沒有京軍調動的跡象。」
道衍慎重地分析著。
朱棣聽得連連點頭,但依舊有所擔憂地問道:「若皇上冒天下之大不韙,強行削藩,如何是好?」
道衍嘴角微微一動,說道:「王爺前往京師,若行一事,必然無憂。」
「哦?什麼事?」
朱棣問道。
道衍緩緩說道:「大張旗鼓,廣告市民與諸軍。」
朱棣默然。
道衍的方法,便是攜民眾與軍隊之心前往京師,一旦朱棣身陷京師,必然會引起北平民眾與軍隊不滿,到時候,北平便徹底亂了。
而這個結果,可不是朱允炆可以承受的。
「如此說來,本王再去一趟京師便是。」
朱棣打定主意。
道衍含笑道:「王爺不必擔憂,若是進入京師,未嘗不是機會。五軍都督府中,與王爺親近者眾,若可以走動一二,或可為日後……多做準備。」
朱棣平靜地點了點頭,在留道衍用過午膳之後,便安排人護送道衍返回慶壽寺。
行走在燕王府的朱棣,看著站崗的馬三寶,說道:「準備下,過兩日隨本王入京。」
「遵命。」
馬三寶肅然答應。
京師,國子監。
徐妙錦清楚國子監學正不好當,說不得還要承受別人的口水,但徐妙錦依舊接下了這份任務。
沉甸甸,卻極為意義。
雖然徐妙錦不知道朱允炆是如何平息自己所帶來的風波,但卻十分尊重國子監的規矩,老老實實,拿掉了所有首飾,換了儒雅的先生服,頭戴綸巾便入了國子監。
國子監祭酒程師周,司業張智對於徐妙錦的到來,也只是平靜以待,無他,在國子監看來,徐妙錦只不過是過客而已,是皇上的一時興趣罷了。
畢竟,徐妙錦雖出身名門,懂得一些學問,但在國子監,還是差了太遠。
皇上若真想在國子監選拔人才,也不會找她。
傳聞是徐妙錦哀求皇上,希望找點事做,皇上無可奈何,才答應了下來。
徐妙錦登門,程師周也只是隨便應付了兩句,安排人尋個住處,便不再理會。徐妙錦也不客氣,知道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的道理,直接上了點薄廳找了一份國子監名單,並對往日表現做了調查。
國子監的學子是可以直接授予官職的,但監生的生活,並不好過。
按照明代規制,國子監監生每個月初一、十五休假兩天,其他時間,不是上課,便是自習。比如說初二、初三會講,初四背書,初五、初六復講,初七背書……
不是會講、便是背書與復講。
一個月中,大致十三天的時間都在背書,八天復講,剩下的便是自修、檢查學業、參與活動之類的時間。
相對後世不要求死記硬背的科學化教育,國子監可謂將死記硬背發揮到了極致。
每個監生都必須熟記文詞,通曉義理,三天一檢查,每次檢查,都需要背誦大誥百字、本經百字、四書百字……
背不過去,打十板。
打的可不是手心,而是屁股……
每個月還要寫六篇作文,經義二道,四書義二道,詔誥、表章、策論、判語內科二道……
想偷懶都不行。
對於明初的國子監而言,人才還算是用心的。
不過,多數為正統儒學之士,別稱:書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