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撤號離鎮(1)

【2】撤號離鎮(1)

戴問雄走在街上,思緒紛雜,賒旗鎮破了,撤庄已是必然。這是大勢所迫,不在經營失利,對各家掌柜來說,總有個東山再起的時候。然而對於自己,麻煩才剛剛開始。

戴家是祁縣大戶,丹楓閣後人,歷代當家都是文武雙全,一手經商,一手護鏢,鏢商養拳,拳交英雄,數代都是武林領袖。戴問雄承繼祖業,靠著一身武藝、一腔熱血,堅實了戴家基業,而今已是聯盟鏢局總掌門。

由於戴問雄威德兼備,一人出面就能化解諸多麻煩,所以許多大字型大小都請戴家保鏢,但人在江湖難免顧此失彼,這些年戴問雄有意退出,已經很少親自押鏢了。此次賒旗鎮叫急,被困的都是多年的相與商家,戴問雄也不得親自出馬。只是戴家拳向來保守,而戴問雄吃的是人格信譽,戴家的鏢師並不多。

像對抗捻軍這種事情,朝廷都頂不住了,莫說押運大宗白銀,惹急了捻匪,連命都得撂下。賒旗鎮離著總號甚遠,就是八百里加急的傳信也得七、八日,很多事情都顧及不上,只希望本營提前派人接應。春秋樓能支撐了半個多月已是奇迹,提督衙門再不來兵,怕是要耗死鏊上了。

戴問雄也確實是在等瑞昌鏢局的人,一則瑞昌鏢局裝備精良,二則他是周口的坐地大戶,跟瑞昌交往好了,到了周口會少去很多麻煩。若不然,怕自己的鏢隊都進不去。

正思索間,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戴問雄渾身一緊,後腦都不自覺動了一下。多年的江湖歷練,使得戴問雄的感應如野獸般地敏銳,聽來人步子快速而沉重,透著焦急與期待,一個影子就在腦海展現出來:少年身形,與自己極熟,本來手腳麻利,此時身心疲憊……是立安了。

戴問雄放慢步子等著,小夥計立安氣喘吁吁轉到了身前。「二老爺。」

立安喚戴問雄二老爺,是應著大爺戴問量說的。戴問雄自小是跟著大哥問量出外,戴問雄能獨擋一面時,戴問量就回到祁縣掌家了。所以外鄉人多知道戴問雄武藝高強、為人公義,只當是應著關二爺叫的,卻不知還有戴問量這樣一位大當家。廣盛鏢局能有今天的局面,離不開大老爺的後方支持。

戴問雄斜看了立安一眼,立安還未成人,如果不是鏢局沒什麼人了,也不會把他帶出來。「甚事?不是讓你陪著眾位掌柜子嗎?」

「是。是陳掌柜等掌柜托我問問二老爺,復字型大小什麼時候起拔?」

「周口盛昌鏢局、瑞昌鏢局的人馬已經到了,只是官軍還沒消息,待探馬一回來,賒旗分號就算撤庄了。」戴問雄嘆了口氣,「想必各掌柜也都也相通了,你通知撤庄的字型大小開始備車吧。」

立安心直嘴快:「二老爺嘆息,也是為咱家擔心吧?」

「眼下只能先照應諸多掌柜了。」讓戴問雄最操心的,確實還是廣盛的命運,這麼大的鏢隊,還是可以把人安全送出去的。只是坐鎮賒旗數十年,或明或暗得罪了不少人,江湖上許多事情都是差強人意,待退出賒旗鎮,周口鎮也並不好待,各商號算是沒事了,自己可就要收拾無盡的後患了。想當初瑞昌鏢局就是個例子,想當初多大的排場,不過一次決策的失誤,接著便倒閉關張了。

「二老爺在擔心什麼?」

「捻子沒搶著銀子,必會尾隨搶奪,火燒賒旗鎮的事情都幹得出來,還有甚事干不出來?他們或者記不住眾掌柜的名號,但不會忘記我廣盛鏢局。」

「二老爺?我們是不是也把鏢旗拔了。」

「開鏢局吃得就是這口飯,太平盛世還要咱們作甚?即便明知不能為,咱們還是不能拒鏢。失了仁義便失了信譽,失了信譽,武藝再好也無法立足。」

「二老爺,咱是走周口呢?還是直奔洛陽?」

「周口為團練重防之地,比別處會安全許多。」

「可是許多字型大小並無周口分號,我們是送他們至周口關帝廟就算了,還是等著他們打算好後事?或者繼續往北,返回總號?」

「我會親押一路鏢回晉中,但之前必須把周口事宜交接妥當,不能亂了鏢行的規矩。」

一個小胖墩顛顛跑了過來:「二爺,開始打掃了,有沒有甚要囑咐?」

戴問雄道:「靈性點亮著家什,翻殃時看底照。門裡的分四路,門外開個口子,有走勿追,等威武窯子來人。」

鏢師對話多用暗語,連日里只顧打殺了,街上還留著許多的屍體,小夥計說已經開始處理了,戴問雄囑咐要看仔細,也要防備著有無存活的捻匪。城內分四路搜查,但大門不要把守,如果有殘匪出逃,就放他一馬,等著衙門來人再說。

捻子沒有完善的軍法,真有得了好處想私吞的,會冒險離隊藏在原處,單等著尋個機會溜走。

二夥計各自回話去了,戴問雄也沿著街道繼續巡視。

地上滿是馬蹄踐踏的痕迹,敗壞的鋪面讓人心疼,偶爾有下了樓的掌柜,瑟瑟索索地扎著堆,尋著自家鋪子,不甘心地議論著。見戴問雄走來,都把手從袖子里撤出來,一排排地躬身施禮。

路過一處鋪面的時候,戴問雄突然警覺起來,店鋪的板子七零八碎,像極了殘缺不齊的牙齒,透過那黑洞洞的咽喉,里似乎藏著一絲壓抑的呼吸。

戴問雄暗示眾掌柜迴避,而後悄悄地靠近門板。就在此時,那門板「啪嚓」一聲破開,兩把大刀直砍了出來。

戴問雄將身一縱閃開,二人先自空砍了一刀,待腳步一落便收刀蓄勢。右一位拉刀護頭,將手靠著太陽穴;左一位攥刀擋在心口,二刀刃口朝天,刀尖跟著戴問雄。

二人略略比劃著,逼著戴問雄往大街退,戴問雄退兩步,兩手一抱拳,卻一腳踢起了地上的一堆破布,隨著毛刺刺的灰渣揚起,貓腰沖了上去,將身往人身下一縮,如猿猴托桃一般,兩手上端而起。

也沒見著怎麼個情形,只聽著「嘎噔」一聲,這人便空舞著大刀,仰面栽倒,而戴問雄瞬間已經繞到了他的身後。

另一人刀剛戳空,戴問雄又踩著先前那人又沖了回來。只看見兩手又是合掌一托,還是「咯噔」一聲,另一人也提著刀仰面栽出。只是兩個照面,這二人便再沒起來。

這一陣動作太迅猛了,一群人還沒緩過神來就已經結束了。

已經有鏢師過來收了地上的單刀。掌柜們生怕這二人猛然躍起,都好奇地往戴問雄身後躲,「二爺,要不要叫人?」

戴問雄道:「他們已經拿不住刀了。」仔細一看,這二人的腕子果然腫起老高,臉上的神色也極其痛苦。

戴問雄出手極快,對方的腕子剛做翻轉他便料定了對方將如何動作,先一步便趕到了,埋身保護了自己,同時也摳住了刺客的手肘,一托一搬,那刀便在半路停了,同時右掌就衝上了那人的下巴。

這是第一聲「咯噔」。戴問雄將刺客的胳臂卷在肩上,那刀便失去了作用。身子隨之一繞,左右一錯勁,砍著對方的脖頸子將人放翻在地。回手如鉤,稍稍帶了點小動作,便給那人拉傷了肩關節。

對付第二人時,正值他一刀戳空,戴問雄雙把自心口而出,待貼身時右肘一翻,使前臂砍上了刺客的肘彎軟筋,換左手鷹捉墜住不放,右掌猛然掙出,又是「咯噔」一聲,衝上了這人的下巴。

就回手時,兩手一換,一翻腕砍在了那人咽喉上,勾手一轉,下巴都給卸了下來。

拳法用時變化無窮,而內勁根基不過三五種。雖然同為心意拳法,戴家拳求道尚簡,後來按著丹田論改了拳架,精鍊出來一套特別的行功法,戴問雄方才所用的,不過是「蹲毛猴」的一個起手勢。

戴問雄走鏢多年,制人而不殺人的分寸拿捏得像吃飯、穿衣一般。因而這一門的拳法,便將兇狠掩藏了起來,顯得柔和從容。

鏢師們七手八腳就要綁人,戴問雄道:「算了,放了吧!」看一眼身後,還有幾個被綁的余捻。戴問雄逐個打量了一番,卻都是些窮苦之相,有幾個都被嚇尿了,褲襠濕了一大片。

有聽過戴問雄出手厲害的別家武師,此時可算得了機會,趕緊湊上來圍住那二人,欣賞字畫一般地細看起來。

有鏢師開玩笑道:「行了行了!沒見過捻子!?難不成長得像極了你二舅?」

那鏢師卻沒在意這些,「精妙啊!這個的肩膀已經撕裂了,這個的腕子卻也拉脫了,可方才就是身影一晃,這一瞬間打了幾手?難不成老英雄有分身之術?」

掌柜們也都團團圍過來。聽人又驚嘆道:「呀!咋都成了傻子了?眼光都直了,這、這?二爺,這是被掌力震得吧?」

幾個捻子都嚇得哆嗦了,戴問雄道:「干點甚營生不好?偏要以掠奪為業!記得這是撿了一條命,回去后重新做人,我就等在這裡,若是再見到你們殺回來,我一手一個擰下你們的腦袋。」

捻子是造反的,抓進衙門就出不來了。戴問雄說放就給放了,也不好說是救人一命還是埋下禍患。捻子們撲在地上千恩萬謝,四下尋著出路。戴問雄道:「這兩個還沒咽氣呢!」幾人又轉回來,攙起地上這二位一瘸一拐地跑了。

大多人都恨透了捻子,叫道:「二爺,就這麼放了?」

戴問雄道:「若能安分守己,誰還願意搏命?若都能網開一面,也就沒了這些仇恨了。各位掌柜都把貨分裝好了吧?準備上馱子了。」

「可二爺你剛才說『等在這裡』?哦、哦。」這些人明白過來,只管喊夥計與趟子手開始拉騾馬上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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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拳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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