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州大軍齊來
西園,是韓慎獨的爺爺為了制衡開國勛貴家族的兵權而搞出來的一個組織。
西園校尉,正五品官職,是西園的主要領導,共有八人,選拔的依據是非勛貴家族出身的各地實力派世紳子弟。
袁紹,就是西園的中軍校尉,基本等同於八校尉之首。
相貌英俊、氣質威嚴的袁紹此刻正坐在太孫韓慎獨的車裡,細細的講述秦王韓世民偷偷派人去太原府求并州兵的事。
并州治所就是太原府,在大周人的口裡,這兩個稱呼基本等同。
韓慎獨大驚道:「世民他竟敢如此行事?這不是謀反嗎?」
不怪他大吃一驚,除了皇帝、兵部和五軍都督府同時下令,任何人都不能私自調動一地之駐兵出界。
就是各地臨時設立的總督、提督,也都是加了兵部尚書、兵部侍郎的銜才能調兵跨區域作戰。
秦王此舉,造反之心昭然若揭。
袁紹恭敬地回道:「秦王所作所為,皆不合法度,要是并州的大軍前來,長安城的這些少爺兵可擋不住。況且邯鄲的晉王、廣陵的吳王、漁陽的燕王據說也蠢蠢欲動,請太孫下令,密召一支能打的邊軍到長安附近護衛京師。」
大周定鼎八十多年,正是帝國上升期,因此能打的軍隊大多在邊疆各地,長安城裡唯一能提的上檯面的也就神機、三千等幾個營,不到兩萬人。
其餘的虎賁營、金吾營雖有幾萬兵,但是大多是開國勛貴子弟混資歷的地方,一些較差營衛士卒的戰鬥力甚至不如宮裡的太監。
而且京師脫產的人很多,為了減小糧運壓力,皇爺爺在復套成功以後主動將一些名義上在京師的京軍派到了河套等地按季輪換,因此長安城裡實際的兵力還要少一點。
西園校尉掌管的,就是虎賁營、金吾營等少爺兵。
袁紹說擋不住,那就是真的擋不住。
韓慎獨有點不知所措,賢內助武媚娘可沒有分析過京城外的勢力。
這也不怪她,女人的眼界就是小一點,也沒有專業的情報機構,她能看清長安城內的兩派,已經很了不起了。
韓慎獨看向王振,希望這個靠譜的大伴能給自己一點建議。
王振會意,在韓慎獨耳邊說道:「袁校尉可信,可按他的建議來。」
韓慎獨點點頭,本想直接問袁紹該怎麼辦,但是又不想在一個外人面前展露自己聽宦官話的樣子。
於是他捂著嘴低頭盯著袁紹的靴子,假裝在思考。
許久,韓慎獨才抬起頭問道:「私調邊軍是大罪,但是父皇也……也罷,袁校尉此舉也是為了長安城的安危,我就聽校尉一次。你說,調哪支邊軍到長安城為妙?」
袁紹見自己的大計的第一環被太孫韓慎獨採納,心中大喜,但是面色如常。
他也捂嘴假裝思考了片刻,才面有難色的抬頭說道:「我倒是有一個上好的人選,只是說出來會讓殿下以為我任人唯親、有私心。」
韓慎獨立即說道:「袁校尉這樣的柱國棟樑,能有什麼私心呢?你但講無妨。」
袁紹按捺住心中抑制不住的狂喜,語速加快的說道:「涼州總督董卓,乃我袁氏門生,手裡有悍旅西涼軍十萬,就在金城、隴右一帶駐紮,召之即來,來即能戰,足以拒并州軍馬,護京師安危。」
涼州,是長安城西邊的一個州,由於地處與蒙古、衛五兒等游牧民族諸部交戰前線,當地的駐軍很是能打。
韓慎獨對董卓這些人物不是很熟悉,原主的記憶里也沒有,他疑惑的看向王振。
王振這次沒有到太孫的耳邊說悄悄話,而是用三個人恰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董卓者,面善心慈,粗猛有謀,驍勇善戰,乃國家棟樑,且平日里極其忠誠朝廷,可堪重用。西涼軍名聲在外,是百戰之師,若是能招來西涼軍和董卓總督,必可使并州兵馬退去,長安城無憂矣!」
韓慎獨滿意地點點頭,說道:「兩位可真是國之棟樑,此事就這麼辦。」
「殿下英明!」
「太孫殿下英明!」
袁紹和王振同時向韓慎獨恭賀,並一拜到底表示尊敬。
韓慎獨也對自己虛心納諫的行為洋洋得意,坐著叉了會兒腰。
只是他沒有看到的是,袁紹和王振低頭的瞬間目光交匯了一下,旋即分開。
袁紹抬起頭,用堅定的語氣說道:「事不宜遲,請太孫賜予信物,我這就離開著手辦此事。」
韓慎獨想了下,示意王振從他的身上撕下一塊布來寫密令。
王振很配合,從自己的袍子下擺上撕下了一塊,雙手奉給韓慎獨。
韓慎獨接過來,並一把抓住王振的手,將他的食指咬破,捉著在衣布上寫了起來。
王振疼的一匹,又不敢叫,只得低頭恨恨地盯著自己的靴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會兒,韓慎獨寫好了密令,擲給了袁紹。
滿心歡喜的袁紹趕緊拿起來看了起來。
「……卿乃國之元老、朕之至親,可念高皇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除暴於未萌……」
袁紹小聲地念完了衣布詔的內容,大喜,對著正洋洋得意的韓慎獨一拜到底,口中稱頌道:
「殿下英明神武。是我大周之幸。有詔如此,臣必使日月幽而復明,社稷危而復安。」
正臭美的韓慎獨高冷地揮揮手,示意他離開。
袁紹又是一拜,隨即下車離開。
不久,車隊繼續前進。
韓慎獨在車裡閉目養神,同時也在回味自己剛才的表現是不是做到了最好。
在袁紹這樣的朝廷忠臣面前,一定要表現得像個英明的皇帝。
同車的王振也在反省自己收的三萬兩銀子是不是有點少。
三萬兩,就是足足一千八百七十五市斤,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銀子。
撕個衣服倒是沒什麼,就是有點費手指。
雖然只是為袁紹美言了幾句,但是沒想到袁紹要做的事如此驚人,只怕他袁家有所圖謀呀!
引十萬西涼軍入長安城,到時候請神容易送神難,朝廷的格局只怕要大變。
王大伴越想越後悔,早知道應該多要點錢的。
但是他也對即將到來的大變充滿期待。
混亂,往往是向上爬的階梯。
這是王振三十多歲的人生里,得出的寶貴經驗。
走了一會兒以後,穩步前進的車隊又被攔了下來。
劉瑾尖細的聲音再次在韓慎獨的車邊響起:
「殿下,又是一位西園校尉攔路。」
韓慎獨問道:「這次又是誰?」
劉瑾回道:「西園典軍校尉曹操。」
韓慎獨隱約記得這個曹操是個奸臣,但是他不熟悉這些,於是求救似的看向王大伴。
王振正在為沒能從袁紹手裡拿到更多的錢財而後悔,聽到曹操攔路的話,心中一動。
往日里宮裡的幾位哥哥們都說西園校尉里最屬袁紹和曹操關係好,同床共寢、形影不離。
但今天卻是二人分頭前來,想來必是政見不一而起了爭執。
或可為曹操美言幾句,讓曹操的目的得以實現,來平衡一下袁紹引西涼軍入京的大變。
他王振是太孫的大伴,沒啥意外的話等韓慎獨登基以後,他必提督御馬監,監管三大營。
只要韓慎獨這個大樹不倒,他就不需要用混亂當階梯往上爬。
還是平和、穩健一點的為妙。
於是王振恭敬地對韓慎獨說道:「典軍校尉曹操,乃是我平生所見最為忠義之人,寧可朝廷負他,他也絕不會負朝廷,可堪重用。」
韓慎獨雖然覺得哪裡不對,但是習慣性的聽從了王大伴的話。
這位即將登基的太孫向車外的劉瑾說道:「既是忠貞體國的曹校尉,可叫上車來一敘。」
「是。」劉瑾無奈,又快步跑到前面帶人過來。
比袁紹到來時更加急匆匆的腳步聲響起,隨後韓慎獨馬車的車簾被掀起,一個大漢閃了進來。
此人細眼長髯,相貌老成,氣度不凡,身高七尺……不到。
即使是身著青色便袍,也難掩整個人散發出的英雄氣概。
韓慎獨將曹操與剛才見到的袁紹相比,覺得二人難分勝負,具是一時才俊。
跪坐好的曹操率先開口:「太孫殿下,那袁本初是不是以并州軍馬即將到來為由,勸動您下令召董卓和十萬涼州軍入長安?」
本初是袁紹的字,袁本初就是袁紹。
韓慎獨一愣,這個曹操怎麼會知道呢?
他點點頭,說道:「是,我是如此下令的。難道曹校尉有更好的建議?」
曹操氣的一拍大腿:「我就知道那袁紹小兒圖謀不軌,此番召他袁家故吏董卓率西涼軍前來,必是抱著挾朝廷以令諸侯的想法,太孫不可召董卓進京呀!」
挾朝廷以令諸侯?
韓慎獨莫名的覺得這句話有點熟悉。
但他這個老二次元歷史不是很好,記不起來是誰說的了。
不管了,韓慎獨問道:「但是并州十幾萬軍馬不日而至,長安城裡兵力不足,渭河兩岸又無險可守,你說該怎麼辦?」
曹操見太孫問的很誠懇,連忙掏心窩子地說道:「可召漢中之兵前來。漢中屬長安京管轄,但是另設提督掌管兵事,洪承疇洪提督在漢中屯田日久,當建此不世之功。」
韓慎獨又問道:「那涼州軍如何處置?是召來還是不召來?」
曹操連忙回道:「不召來,董卓其人,狼子野心,早就圖謀大事,袁紹想靠他成事,無異於與虎謀皮,趁現在袁本初還沒來得及行動,可派人追回。」
韓慎獨想了想,問道:「那漢中之兵有多少啊?」
曹操答道:「精兵五萬有餘。」
韓慎獨從原主的記憶里找到了漢中三府相關的記憶。
大周共兩京一十三州,漢中三府屬東京長安管轄。
大周定鼎以前,漢中屬於蜀地勢力,大周與之爭漢中之時,被其遷走了漢中之民。
但是漢中三府又是膏腴之地,無民耕種屬實有點浪費,由是高皇帝將一部分關中民眾遷往漢中,又建軍戶屯田制防止關中民逃回故地。
定鼎過程中,關中三府穩定的提供了糧草和部分兵員,出了很大的力氣,立了不小的功勛。
加之漢中的確是個好跳板,南可進蜀吞巴、東可攻上庸、據漢江,若是天下有變,關中加漢中足以割據一方,然後又可圖謀天下。
因此高皇帝就將漢中劃為長安京的轄地,並以大量的衛所瓜分了漢中這個小江南的耕地。
以韓慎獨現代的思維看來,漢中的衛所兵就是國營農場的員工,哪裡有戰鬥力呢?
他呵呵一笑:「那并州兵少說十萬有餘,且都是招募的營兵,比漢中的屯田衛所兵的戰力強悍了不知道多少,你此舉,莫不是為了讓秦王的圖謀實現吶?」
曹操愕然,滿臉的不敢相信:「太孫殿下,我一片赤心為朝廷,怎麼可能有這種想法。」
「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著名的奸……奸臣嗎?」韓慎獨厲聲呵斥,右手食指向車外一直,「竟然敢跑到我的面前來挑撥我和忠臣袁紹的關係,滾下去。」
他隱約想起曹操的歷史面貌,雖然這個時空里有點詭異,不是他知道的任何一個朝代,但是曹操是奸臣這事兒改變不了。
曹操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因為氣憤還是羞愧,愣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轉身離開了。
王振看著突然變臉的太孫殿下,突然感覺有點陌生了。
這個人還是那個自己看著長大的韓慎獨嗎?
還是那個好大喜功、剛愎自用、無謀寡斷的太孫嗎?
車隊緩緩開動,韓慎獨又在思考局勢。
剛才有點衝動了,不應該對曹操那麼大脾氣的。
仔細想來,曹老闆所言也不是全無道理。
袁紹一家之言,說并州軍馬將至,又說要掉董卓的涼州兵護衛長安。
沒人向他彙報這些,他也搞不清這裡面的是是非非。
但是賢內助武媚娘說過的,弟弟秦王世民是個大隱患,防備并州大軍和秦王勾結不是一步壞棋。
但是曹操又說袁紹別有用心,想引董卓和涼州兵控制朝廷。
這也不得不防備一下。
難搞哦!
韓慎獨胡思亂想片刻,又想到血濃於水這句話。
武媚娘是一個外人,不能確保她是為我韓慎獨著想。
秦王韓世民到底是自家兄弟,說不定真心對我這個大哥好呢!
畢竟兄友弟恭嘛!
這些關係實在是讓韓慎獨頭大,他現在也能理解古代的昏君為何忠奸難辨。
忠臣和姦臣誰說誰都有理,實在是難以區分。
怪不得昏君常有,明君罕見吶!
走了半天,車隊又停了下來。
劉瑾的尖細嗓音再次響起:「殿下,秦王韓世民攔路。」
韓慎獨下意識地一問:「現在到哪裡了?」
劉瑾在車外回道:「啟稟太孫,到玄武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