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盟友

(十四)盟友

長公主從昭華殿的庫房裡挑了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和一對小巧精緻的彩/金鴛鴦,把這些統統藏進自己琵琶袖裡,便獨自一人撐著傘往關雎宮去。

雨下得正大,儘管撐著傘,她的裙擺還是被打濕了一片。

關雎宮門口並沒有宮人當值,所以沐雲柔一路暢通無阻地走到了正殿。

正殿的門開著,靜妃正在教自己的女兒玩投壺。

「母妃看我的!」

小女孩手執一根羽箭,瞄準之後穩穩脫手,果然分毫不差地投進了壺裡,高興得拍著手又跳又叫,

「哦!我投中咯!母妃我投中咯!」

靜妃也拍著手,伏下身子親了親小女孩的前額,笑得眉眼彎彎:

「玫兒真棒,可比母妃小時候強多了——」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看到了逆著光站在正殿門口的長公主。

「茯苓,把五公主帶下去。」

靜妃給自己的貼身宮女使了個眼色,茯苓立刻會意,趕緊牽著沐雲玫去了偏殿。

桓帝子嗣不多,只有五個,兩兒三女。

其中,長公主沐雲柔和三皇子沐雲澈是已故的元嘉皇后祝詩瑤所出;

二公主沐雲蕊是湘嬪所出;

四皇子沐雲湛是現任皇后鄭雅玟所出;

五公主沐雲玫則是靜妃所出。

「殿下,您怎的一個人冒雨前來?」

靜妃把沐雲柔讓進殿里,又趕緊招呼另外一個宮女,

「連翹,快給紅爐添些炭,讓公主殿下烤烤火,暖暖身子——」

沐雲柔擺了擺手,神情意外地有些落寞:

「不必了,本宮……想歇一歇。」

她的繡鞋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走進正殿便在地磚上留下了一串水印。

長公主坐了下來,垂下腦袋,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的腳尖,一句話都不說;

靜妃想問又不敢問,只能陪著她一起發獃。

過了片刻,沐雲柔呼出一口氣,似乎找回了狀態,便從自己袖中拿出了夜明珠和彩/金鴛鴦,推到了靜妃眼前。

「殿下,您這是……?」

「靜娘娘,請您這幾天把這些東西送去瑤華殿,以您的名義。」

沐雲柔的眼神理智而縝密,甚至有些無情,她的指尖輕輕敲著桌面,

「至於理由……您就告訴她,這是送給她的嫁妝。旁的什麼都不用說,不管她問什麼,都不用理,把東西放下就離開……本宮說清楚了嗎?」

靜妃陷入了猶豫。

她聽得明白,長公主一定是想算計瑤華殿那位了……可自己應該幫她嗎?

長公主這尊大佛她固然是得罪不起,可如果攪進兩個公主之間的矛盾里,她又能不能獨善其身呢?

如果只考慮自己也就罷了,可她還得想想她的玫兒啊!

見靜妃遲疑不決,長公主又沉靜地開了口:

「靜娘娘,您只是因為關愛小輩,得了好東西便送給二公主,給她充作日後的嫁妝,又有什麼不妥?」

「就算父皇問起來,也無從苛責您,難道不是嗎?」

靜妃深深吸了一口氣,抬眸望向長公主那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

「殿下,臣妾能否問一句,您究竟想做什麼?」

沐雲柔聞言咧開嘴笑了:

「靜娘娘,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麼好事。您幫了本宮,本宮自然會記得您的好;您的恩,本宮會一一報在五妹妹身上的,這樣不就是皆大歡喜了嗎?」

「不信,您瞧瞧我那二妹妹,朝中的大臣們都一致認為應該送她去赤柔和親呢!」

轟隆!

一道驚雷響起,靜妃猛地抬起了頭,眼睛瞪很大,臉色也是煞白:

「和親?」

「是啊。」

沐雲柔不以為然地攤了攤手,

「也就是五妹妹年紀小,如果她再大個八歲,沒準兒就輪到她去了……靜娘娘,您應該還記得,上一位和親公主是什麼下場吧?」

上一位和親的乃是桓帝的姐妹,頤葉公主。

據說她是被凌虐致死,而且死後還不得安寧,屍身被扒了衣服,吊在了兩國邊疆,只為了羞辱浮玉國體。

沐雲柔說話的時候,眼眸含著笑意;而靜妃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

「所以啊,靜娘娘,五妹妹還小,她不懂事,可您應該想辦法為她多找些倚仗才好啊……」

「好!」靜妃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明白了……殿下的事,我會去辦的……」

「靜娘娘,我們是盟友,我不會讓你去做那些落人把柄的事的。」

沐雲柔平靜地說道,

「我會好好關照五妹妹,也希望您,千萬不要做那些暗地裡算計本宮的事……千萬千萬,不要逼本宮魚死網破——」

「殿下放心,」

靜妃深深吸了口氣,從座椅上站起來,然後面向沐雲柔行了大禮,

「臣妾心中一片清明,還請殿下言出必行,庇護臣妾的玫兒!」

「靜娘娘,如此大禮,本宮萬萬受不起。」

長公主淡然地將靜妃扶起,

「本宮喜歡和您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

……

……

……

午後,長公主撐起油紙傘,獨自離開了關雎宮。

雨依舊很大,風也肆虐了起來,豆大的雨點直往身上撲,不止衣裳的下擺,甚至腰部以上都濕了。

長公主木然地一步一步走在雨里,心裡像是破了個窟窿,怎麼都補不起來。

她第一眼看見靜妃和五公主親昵玩鬧的模樣時,她就怔住了,心裡有一塊地方塌了下去,湧上來的是又酸又苦的水,浸泡得人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長公主自小養在元嘉皇後身邊,母女倆過得卻像是仇人。

仔細想一想,她們母女二人距離最近的時候,竟然是元嘉皇后即將薨逝的時候。

沐雲柔記得清清楚楚的是,元嘉皇后躺在榻上,冰涼的手緊緊掐著她的脖子,眼神狠厲無比:

「你要不計一切代價,保護好澈兒,讓他當上太子,繼承大統!」

「你記住了嗎!」

「記住了嗎!」

「記住了嗎!」

一聲比一聲嘶啞難聽,一聲比一聲毛骨悚然。

她一遍又一遍地質問著長公主,掐著長公主脖子的手越扣越緊:

「你親口說!」

「說!」

長公主哭了,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難過,反正最後是哭了。

「我會的,我會保護好澈兒,讓澈兒當太子,繼承大統……」

說到最後,沐雲柔號啕大哭。

她答應了,卻沒有做到。

澈兒還不死不活地躺在昭華殿的後殿,而這一切,都怪她。

不知道為什麼,長公主突然覺得肩膀好疼好沉。

她扔下了油紙傘,任由雨點打在身上臉上,自顧自地往前走,抬起手捏著自己的肩膀。

回到昭華殿時,沐雲柔滿臉都是水,頭髮和衣裳更是濕透了,沉甸甸地壓在身上。

「呀!殿下!」忍冬驚呼一聲,「您這是怎麼了啊!」

「我的傘落在路上了,派人給我拿回來。」沐雲柔的神色疲憊不堪,「好像……是在承明殿附近,快去!」

「是!……奴婢叫小順子去吧!」忍冬連忙動手解她的衣服,「您快去泡個熱水澡吧!奴婢這就去準備熱水!」

忙碌了一陣,長公主終於舒舒服服地泡在了木桶里。

忍冬貼心地取來一兜子花瓣和香料,一把一把撒入熱水中。

沐雲柔趴在桶沿上,好奇地問道:「忍冬,已經是深秋了,怎麼會有這樣的花瓣?」

「殿下,這些鮮花花瓣取自溫泉宮,那裡有地熱,鮮花常年不敗。」忍冬含笑解釋道,「等沐浴之後,奴婢給殿下擦藥膏……」

原來,長公主自小習武,十三歲起從軍打仗,儘管總是身著重甲,卻也免不了留下傷痕。

桓帝特命太醫院研製了一款祛疤膏,專門制給長公主使用。

雖說沒辦法立竿見影地抹掉傷疤,但效果也還不錯——

「殿下身上的傷痕已經淡了許多,奴婢估計再用一陣子,殿下的肌膚就會白皙如新……只是殿下別再去打仗了,到時候又留下新傷,又得好一陣子恢復……」

忍冬一邊伺候一邊碎碎念著,

「殿下您啊,可得千萬當心點兒自個兒,留下這麼多傷,將來的駙馬怎麼會喜歡呢?奴婢都有些擔心……」

長公主忍不住大笑起來:「他敢?敢嫌棄本宮,本宮非得一腳踹了他——」

「哎喲!殿下您可別說了!」忍冬急得要捂她的嘴,「叫人聽去可怎麼辦?您還嫁不嫁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

沐雲柔差點笑出了眼淚,

「忍冬,本宮看你一副賢惠小媳婦的模樣,是看上誰了?本宮去給你說媒……」

「殿下!」忍冬嬌俏地跺了跺腳,臉上飛起一層薄紅,「您又開這種玩笑!奴婢願意伺候殿下一輩子,行不行?」

「好,這話我可記住了。」

長公主調笑著勾了勾她的下巴,「去,把沈督主叫過來。」

「啊?」

忍冬懵了。

「本宮說,把沈督主叫過來。」長公主一板一眼地重複了一遍。

「殿下,您……」

忍冬的表情十分複雜。

「快去啊!愣著做什麼?!」

沐雲柔都想從木桶里站起來給她一腳了,

「務必把他給我喊過來!」

「……是!」忍冬狠狠吸了一口冷氣,「奴婢這就去!」

沐雲柔的雙手交疊在浴桶邊沿,腦袋擱在手腕處,略微歪了歪,大眼睛眨巴著,等待著自己的獵物撞網。

殿門口響起了忍冬的聲音:「督主大人,我們殿下在裡面等您,請您快進去吧……」

他果然進來了,高大挺拔的身影映在了浴桶前的紙屏風上,就停住了。

長公主見狀勾起了唇角,聲音那叫一個千嬌百媚:

「沈夜哥哥,我沐浴畢了,幫我把衣服遞進來吧?」

她知道,他能從紙屏風上看見她的影子,一舉一動,清清楚楚。

「水都冷了呢……」

「沈哥哥,你在等什麼呢?」

長公主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嬌笑的聲音如銀鈴般清脆動聽:

「沈哥哥啊,你總不會是……不敢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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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嬌督主你要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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