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個過分優秀的人

(七)一個過分優秀的人

沐雲柔搖了搖頭,陸秉的心思已瞭然於胸,不覺間啞然失笑——

這個陸秉,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她自小就與陸秉相識,師承一脈。這兩位的武功,其實是一個師父教出來的。

若真要排資論輩起來,沐雲柔還得乖乖叫陸秉一聲師兄。

陸秉是永寧十一年的武舉狀元。

小夥子實在優秀,長得也帥,又是桓帝看著長大的,把這種稀有人才分派到邊疆站崗吹風,實在是太過浪費了,於是皇帝大筆一揮,就留在錦衣衛做個鎮撫使吧!

錦衣衛鎮撫使,從四品官銜,聽起來好像也沒啥大不了——可諸位要明白,錦衣衛的最高官銜,也就是錦衣衛指揮使,也不過正三品!

直接任命一個二十一歲的毛頭小子為從四品錦衣衛鎮撫使,陸秉的仕途只能用扶搖直上來形容了。要換作旁人,早就被言官噴成篩子了,可直到永寧十三年,陸秉升任錦衣衛指揮使,也沒人敢跳出來說半個不字。其中的原因很簡單——

他實在是太優秀了。

武舉和文舉可不一樣,如果說文舉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那麼武舉就是千軍萬馬走鋼絲。沒點真本事趁早別上場,刀劍可不長眼,文舉考場上還可以混一混,要是在比武場上混,沒準兒一個不小心就直接見祖宗去了。

就算挺過前頭刀光劍影的幾關,也別以為就大功告成了,還有最後一關在前頭等著呢。這最後一關,叫作「策論」。

所謂策論,就是命題作文,考官出題目,讓你寫文章,內容多數和軍事有關,基本要求格式正確,內容翔實,思路清晰......

這可就缺了大德了。

要知道,考武舉的,一般都是武將世家出身,深受家風熏陶,自小乾的就是砍人的活計,說白了,也就是個文盲或者半文盲,不識得幾個字,能寫把自己姓甚名誰寫清楚就很不錯了,就這幫人,指望他們寫策論?!

這不是耍人玩兒呢?!

所以,說武舉是千軍萬馬走鋼絲,絕對是一點都不誇張。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掉進了河裡,上岸的也有,比如陸秉。

那陸秉優秀到什麼程度呢?

人家不僅寫出了策論,而且質量很高,文采斐然,還被眾考官一致評為第一!

這麼優秀(文武雙全),又是桓帝看著長大的(有皇帝做後台),當個錦衣衛鎮撫使,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至於兩年後,陸秉升任錦衣衛指揮使,就更沒人敢置喙了。

這個原因就更簡單了,因為他是錦衣衛。

錦衣衛是啥?朝廷最大的情報機構,還管著詔獄。

你彈劾了他,沒彈倒(後台太硬),改天人家偷偷往你家裡塞幾件龍袍兵器,你遭不遭得住?更要命的是,一旦下了詔獄,照樣落在錦衣衛手裡,那是壓根兒跑不了你!到時候,半夜把你黑了,你死都不知道自個兒怎麼死的!

怎麼樣,怕了吧?發現惹不起這孫子了吧?

而最難得的是,陸秉雖然後台強硬,做事卻向來小心謹慎,兢兢業業,旁人是一點錯漏都挑不出來。

所有跟陸大人打過交道的人,都會認為這是個如春風和煦般的好人;卻鮮少有人明白,一個純粹的好人,是鎮不住錦衣衛的。

陸秉升任指揮使時,也不過二十三歲。他曾經的許多領導都變成了下屬,這幫老前輩自然不肯服氣,對這個新指揮使更是十分不滿,更不可能聽他號令。

對於這幫人的心思,陸秉心裡一清二楚,卻從來不開口,反而表現得謙虛溫順,恭恭敬敬。正當前輩們放鬆了警惕,以為這個毛頭小子是個不錯的好人時,陸秉不動聲色地下了黑手。

對於這群不聽話的屬下,要麼被調走,要麼被退休,他的行動雷厲風行,很多人還沒反應過來,陸秉已經完成了奪權大計。

對於這樣一個幾乎沒有弱點的人,還有誰能扳倒他?

正因為扳不倒他,所以只能選擇除掉他。

所以,錦衣衛指揮使陸秉,少聰敏,雄黠多智數,然陷於亂軍之中,力戰不支,卒於刀劍之下,年二十五。

......

......

......

「大小姐,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好像我已經陣亡了似的。」陸秉又彎腰撿起那根草莖叼在嘴裡,納悶兒地望著沐雲柔,「今天你是怎麼了?喂,我說,你總不會是看上我了吧?怎麼,終於發現我比鄭……那個誰強了?」

「去你的,什麼陣亡,」沐雲柔瞬間回神,沒好氣地啐他一口,「我呸!誰會眼瞎看上你啊。快把你的魚簍拎起來,當心螃蟹跑了!」

陸秉嘿嘿笑了起來,彎腰拎起魚簍:「放心,早就用繩子捆成了粽子,跑不了的,我的大小姐。」

他的笑容在柔和的陽光下顯得溫暖燦爛極了,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看著很有些傻兮兮的純真,一點都不精明。

旁人怎麼看都很難想象,這個陽光俊朗的年輕人是全國最大的特務頭子。

沐雲柔把他領進昭華殿,吩咐下人把螃蟹送進小廚房清蒸,正欲傳膳,卻想起寧悅還沒到,故而作罷。

「忍冬,去把本宮埋在院里梅樹下的那罐子雪水挖出烹道茶來。」

「是。」

不多時,忍冬便上了茶,隨後識相地退回門外,方便他們說話。

一見忍冬走了,陸秉立刻丟了錦衣衛指揮使嚴肅端正的官架子,大喇喇地坐了下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還打了個哈欠,最後毫無形象地趴在了桌子上。

「忙了一整天,可累死我了,好容易有時間上這兒躲躲,還被罰站在門口.....話說大小姐,你這茶不錯啊,聞著還挺香。」

沐雲柔無奈地捏了捏眉心,瞥著他的目光多少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嫌棄:

「人前還規規矩矩的,怎的到了我這兒就一點正形都沒了?失策失策,我真該把昭華殿的下人都叫過來,讓他們好好瞻仰一下陸指揮使的光輝形象——」

陸秉聞言抬起臉來,沖著她笑眯眯地說道:「大小姐人美心善,肯定不會坑我這個勞苦長工的。何況——我還給你帶了個禮物呢。」

「禮物?」沐雲柔不以為然地端起了茶盞,「你是說螃蟹嗎?」

「不,只是一個……你可能會感興趣的消息。」

話音未落,陸秉已不再是那副不正經的模樣,他緩緩坐了起來,整個人的氣場隨即變得深沉縝密,一種不可忽視的壓迫感傾瀉而出。

在沐雲柔驚異的眼光中,他從袖口抽出一枚空白的信封遞到了她眼前。

「看看吧。」

沐雲柔遲疑地看了他一眼,見後者眼神堅定,她這才接過信封打開,取出信紙開始閱讀……然而上頭的文字立刻讓她瞪大了眼睛,彷彿迎頭被人澆了一盆涼水,立刻驅散了所有困意!

「這是真的?」她緊緊捏著手中薄薄的一張信紙,不可思議地望向正在從容自若品茶的陸秉。

「不知道。」陸秉淡定地放下手裡的茶盞,誠實地搖了搖頭,「這是錦衣衛探聽到的小道消息,不能保證其準確性。」

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沐雲柔冷靜下來思忖片刻,抬眸問道:

「既然是錦衣衛探得的消息,是不是已經呈至御前了?我父皇看到了嗎?他可有說什麼話?」

「下午才得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呈給皇上。」陸秉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手裡的信紙,「雖然無法核實,但也關係重大,提還是要提一嘴的。我的建議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多準備一手,總歸沒有壞處……也許,還會有意外收穫。」

沐雲柔點了點頭,果然,這就是陸秉的做派,策無遺算,考慮周全。

可轉念一想,她又覺得不對。

錦衣衛是由皇帝直接掌握的機關,若是真的按陸秉往日的做派,她沐雲柔身為公主,是絕對不可能在皇帝之前看到這封密函的。

或者說,陸秉從袖中拿出信封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犯下了一個嚴重的低級錯誤。若是被有心人拿住了,就是個大大的把柄,不管是她還是陸秉,都得被扒掉一層皮。

這個陸秉,到底是腦子裡哪根筋搭錯了?

「別這麼看著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察覺到沐雲柔狐疑的目光,陸秉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盞喝了口茶,「大小姐,你所看到的,不過是邊疆空穴來風的傳言罷了,連軍情都算不上……而我只是個隨口遞話的,至於消息內容真假,可信度有多少,公主會自己定奪的。」

沐雲柔瞬間明白了陸秉的意思。

此事可大可小。說得嚴重點,是他玩忽職守,泄露情報;說得輕微些,他也就是跟公主講了個無關痛癢的八卦。

退一萬步講,就算這件事被人捅了出去,憑現在桓帝對他的信任,估計最多也就被罵一頓了事。

陸秉,不愧是你。

「明白了。」沐雲柔瞭然一笑,「陸大人……今日只不過跟本宮隨口說了幾句從邊疆傳來的閑話罷了,根本沒什麼要緊的事。」

「不愧是我的大小姐,」陸秉痛快地打了個響指,「真是冰雪聰明。只不過,這閑話到底是不是確有其事——」

「你讓我想想。」

沐雲柔闔上雙眼,陷入了沉思;陸秉並不出聲打擾她,只是拎起桌上紫砂茶壺又倒了杯茶,自顧自地品了起來。

當陸秉仰頭飲盡杯中最後一口茶水時,忽然聽到清冷的聲音響起——

「這消息是真的。」

「哦?我的大小姐,你是如何判斷的?」陸秉一隻手捻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瞅著她,「難不成是有哪位神仙提點你了?連錦衣衛都核實不了的消息,你一個身在皇宮的公主卻能肯定其中虛實?」

聞言,沐雲柔的唇角緩緩勾起,笑意卻不達眼底。

「沒錯,就是神仙提點。」

「這消息是真的,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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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嬌督主你要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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