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軟弱

不軟弱

徐海洋感覺他的靈魂漂出了身體,不知道過了幾天了。在幻境里,他感覺不到餓,但虛無感卻跳脫出來,讓他懷疑他的靈魂還在不在身上。

一開始,他還想著能不能幫一幫他們,結果不出所料,他什麼忙也幫不上。受著他們的庇護,徐海洋感覺更不好了。血腥的氣味熏的他頭昏腦脹,瀕死的感覺同樣令他感到窒息。

所以呢,你在這裡搜腸刮肚的感受自己的絕望,讓死亡來的更有鋪墊?心裡的聲音涼涼地升起來,他感覺自己重重地挨了幾拳。

他站了起來,得去救人,在這兒歇菜對誰都沒個交代,也不能說服他自己。

走到那個徐海洋的身邊,他腦袋上不住地冒著汗,身體不住地顫抖著,似乎已經快到了極限。而境外,血流已經沒過那個撞開的洞了,因為聲音已經不那麼大了。

「我能幫你們什麼嗎?」徐海洋小心翼翼地問,好像一個差生企圖教導老師一番。

「一邊待著去。」他費勁地從嗓子里扣了句話出來。

徐海洋心急如焚,剛才的自問讓他求生的慾望勾了出來,無能的感覺更將要把他的身體都撐裂開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想怎麼把這兩面一體融合起來。

傻歸傻,姑且試一試。他走到他旁邊,學著他的姿勢和表情,坐在地上,閉上眼睛。集中注意力,集中!他不斷在頭腦中告誡自己。可這樣坐了不知道多少時候,看見的,還只是一片黑,他身上什麼不一樣的感覺都沒有。

於是他站起身來,開始觀察境里的結構,神經質地走來走去。

他摸著這壁,看出似乎並不是完全不透明的,只是跟外邊的血水顏色一樣。因為他隱隱約約看見,一隻死魚在往上漂,一直漂到離頂點的不遠處。一片黑壓壓的死魚!他竟到現在才發現!之前因為恐懼,他什麼都沒有管,而後因為絕望,更不想去看。等到注意到時,已經真到了這個境地了。

「你今天要是淹死在這裡,是不也挺虧的。」那邊一個極其顫抖極其疲憊的聲音傳來。

徐海洋趕緊走過去看他的情況,顫抖,臉紙一樣的白,渾身都是汗。

「你再堅持堅持,我在想著呢,在想著呢。」他心裡又添了好些慚愧。

「靠在我身上,會不會好一些。」徐海洋背靠著他坐下,有點張惶。

儘管沒什麼用處,他還是往後靠了靠。慰籍也好,不得不說,後背靠在一起,心裡確實踏實了點。感覺自己也像這後背,這脊樑一樣,還能再支撐一會兒。

徐海洋看向頭頂,快了,快全淹沒了……境受著巨大的壓力也岌岌可危。

「咱們去頂上,去頂上怎麼樣?」徐海洋說著,背挺的更直了一些,他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砰的狂跳。

「從頂上出去嗎?好好的時候都找不到出口,更別說現在了。」乾巴的嘴唇動了動。

「啪嘰,啪嘰——」

聲音很小,但二人都聽到了,只見一道裂縫從底下沿著極快的軌跡在往上攀爬!

「快走!」徐海洋趕緊轉過身抓住他,就往另一邊沖。

「跟著我,手上不要使勁!」他反拽住徐海洋,另一隻手拉起謝,開始往頂上浮遊。

與此同時,大量的血水順著裂縫,好像得到了釋放壓力的一個空擋,爭先恐後的往裡灌。頂著嘩啦啦的血水猛灌的聲音,他們以身體最快的速度在往上走。

然而下一秒,就在他們即將觸頂的時候,境與外邊,完全融為了一體。他們被血水一下裹挾起來,手上都一下脫了力,身體迅速地下沉。

完了!

血的海洋!

人的本能讓他們狼狽地向上撲騰,掙扎。睜不開眼,只是覺得要向上走。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嗆了幾口水,憋氣憋到了極限,肺里疼得難受到了極點。

徐海洋努力睜開眼睛,尋找著另一個自己的蹤跡。只見對面,好像有什麼東西頂著,一雙同樣費力睜開的眼睛,在往過走。

這下這下真的不行了。

但他也極力向過游著,即便體力已經衰竭,意識已經無力抵抗。

接近,過來了,但是……

徐海洋失去了意識。

是死了?還是活著?

又是夢魘。

他身在角落,而那個孩子,仍然在逼問他,將那混綠的水形容得彷彿仙池一般。

「夠了!滾開!」

他這次沒有萎縮,起身將那個不堪直視的臉推開。

地獄還是天堂?

他往前走著,意識混沌,看著底下那噁心的池水,竟然有些,想要跳下去的衝動。

一切都搞砸了!徐海洋,影,都跟著他一起死了。

一陣天旋地轉……

氣惱、自責、無奈,種種複雜的情感沖得他情感一片空白。

墜落,就要墜落……

一雙手緊緊拉住了他,「給我起來!」

「徐海洋?!」他看見這張臉,頭腦激靈了一下,瞬間清醒了。

他脫力,歪歪扭扭地坐在地上,不成樣子地哭了起來。

「你有沒有覺得,你最近變得軟弱了?看看你這個樣子。」

「猛男有時也得落淚。」徐海洋說著,自己忍不住笑了出來,又哭又笑的。

「誒,影呢?」

「到了這邊就沒再見到它。」他搖了搖頭。

影剛才在托著他,兩人都感覺到了。但即便這樣,他們也應該已經到了閻王殿才對,所以它說不定也活著?去了什麼別的地方。

「咱們啊,說不定得永遠困在這裡,在完全了解,成為一個人之前。而且這也只是出去的一個可能而已。」

「我得去救他們,不能拖後腿。」

「得了吧,你現在的後腿拖的還不夠厲害嗎?」

徐海洋聽著這話,四下打量著,看看怎麼才能出去。

左邊的山坡上,似乎隱隱約約,有光!

徐海洋的眼睛也頓時亮了起來,跟光呼應起來。

這時,從角落裡走出一個人。

「楊老師?!」

楊瑋平笑眯眯地看著這兩個異口同聲地人。

「爬上去,就能出去。」

他們對於突然出現的熟人,還是這樣一位親切的老師格外的信任,感覺開始有了依傍。

未做遲疑,就開始往上爬,不一會兒,就到了那個光亮前面,一扇門,明亮的刺眼,和這慘綠的破地方格格不入。

他們趕緊就要往裡邁。

楊偉平沒有往上爬,隔著老遠,對他們喊:「只能一個人。」

兩人愣了一下,停住了腳步,他又重複了一遍:「只能一個人。」

「都出去了會怎麼樣?」徐海洋問。

沒有回答。

他們面面相覷,一陣沉默。

「你走吧。」他臉上的疤痕被這光亮一晃,好像更明顯了些。

「猜你就要這麼說。可我沒什麼能力,去了說不定還添亂。你去了,正好也贖贖罪,賠賠禮。」

「你就沒想過,我是這幻境里的一員,是假的怎麼辦?」

徐海洋確實沒想過這一點。

「說實話,我現在已經分不清幻境和現實了。而且要說假的,我感覺,底下那個人才有可能是假的。」

他倆的目光齊齊投下去,依舊是那張笑臉,只不過看起來陰翳的古怪,像是讓線扯起來的人形玩偶。

「看我幹什麼?快走啊。」

「您不走嗎?對了,您看見影了嗎?」警覺的一問。

「我被囚禁在這裡,沒有準許,是出不去的。至於影,什麼影?」

「他是假的!劉逸說過,楊老師能看見影!而且他不該出現在我夢裡的場景里!」徐海洋看向對面,急忙說。

「上來!」會了意,他挪開對視的眼睛,沖著底下喊。

徐海洋看著底下,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但下一秒,人,散成了一片煙霧!

身邊一個幽幽的聲音響起來,「你憑什麼認為,我就和你站在一邊?」

徐海洋驚愕地轉過頭去,只見他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陪你玩了這麼久,真有點累了。」

「你,什麼意思?」徐海洋話說得很慢。

「我說,你出不去了。其實剛才如果你早些說要衝破頂子;或者在失去意識前捉住我,都能回去。可現在,你出不去了。」對面的人一字一句地說著,以陌生的口吻。

「剛才指令人也在一遍遍地說著無聊呢。」

「指令人?」

「對啊。所以沒有什麼一體兩面,融合不了的原因是根本不存在。」

徐海洋怔住了一會兒,突然搖頭輕笑起來:「最基本的判斷力我還沒有喪失,能揭開那個假的,就能確定你這個真的。」他目光死死盯著他,投射出來的光線,似乎將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都細細翻看了一遍。

對面的人看雞鴨魚肉似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我沒跟你提過,其實我見過你一面,在夢裡。」

他這次認真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徐海洋眼裡的光變得更加虛晃起來,他回憶起那個夢境,那個氣惱又親切的眼神。

好一陣子,他才把目光重新落到對面這個人身上來。身影飄忽,溫和的臉和面前這個面無表情的人經過多次交錯,終於靠著火熱的系連,重疊了起來。

他的面目有些蒼白。

「如果喚醒你才是最終考驗的話,我該無比慶幸。這件事上,我沒必要怯懦,此後更不會。」

徐海洋會心一笑,「一起走!」話正說著,毫不遲疑,拉著身邊愣住的人,大步跨向光亮耀眼的門。

他們的眼裡映射出同樣的光亮,他們兩個,他們,他,可以大步走向前,不再逃避,更不再殘缺不全,作為一個完完整整的人而言。

「大家都醒了,快進去吧!」徐海洋好像沒有緩衝期,剛醒來就興沖沖的。

「回來啦。」冼揚綻開了一個大大的微笑。

「我們可好等,已經九點了!」劉逸挑著眉毛說,但話語里都是喜色。

「你,好像有點不一樣。」謝說道。

「嗯!能力回來啦。小傢伙,你可真胖啊。」

他們都是一驚,隨後又是更大的喜悅。

快速緊密的幾番溝通交流過後,他們好像歷時許久許久,終於又前進起來了。

李彥在一旁默默看著,終於要來了,他已經等不及了。

「去,告訴它們,我暫且收回控制,叫它們不用協助,回去休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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