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棋子

昏黃的天空之下，身影停滯住了，彷彿是兩座雕像。

這個時刻，時間的流逝變得異常緩慢，好似那被風吹落的落葉，搖曳著落下，秒速五厘米。

四目相對，青梅竹馬之間的那種複雜到極致的感情，搓揉著，似沒有頭緒的毛線團，無法分開，也無法理清楚。

但那件自由之翼的制服之下，那塊紅色的圍巾，仍然悄無聲息地放在她身上和心中的某處。

無論如何，它都揮散不去了。

而姜落的介入，讓這段本來就複雜異常的感情，變得更加錯綜複雜。

「你來了~」艾倫喃喃地道，他的聲音太輕微了，即使風有心助力，也無濟於事，只有離得最近的姜落聽得一清二楚。

這與其說是說給三笠聽的，倒不如說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說完這句之後，艾倫就再也不去看三笠了，而是看向了姜落。

「你......」姜落忽然明白了艾主席想做什麼了。

他拿起了手中的雙刃，對準了姜落，沒有說話，甚至連眼神都沒有飄一下，上去就是干。

「砰！」

姜落舉起了手中的劍。

刀劍相撞，散發出令人恍惚的刀光劍影。

兩個人又開始纏鬥在了一起，底下被關在棺材里的端木宏，透過那水晶狀的欄杆，看得有些暈，看得有些懵。

這兩個傢伙怎麼又打起來了？

畢竟不是一條船上的，從本質上講，姜落想吃掉艾倫，艾倫也想吃掉姜落。

「打吧~打吧~」端木宏想，「打得再激烈一點吧！」

艾主席的刀法很精妙，雖然比不上端木宏，但也隱約有了自己的影子，長短雙刃齊突進，和姜落打成了平手。

可是戰場上，可不再是只有這三個人了。

不遠處的調查兵團，可是和姜落站在同一陣營的，眼見到姜落挨打，自然是上來幫忙。

唯有三笠，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該動手嗎？還是就這樣走開？

一時間，回憶如同洪水猛獸，化作了幾十米高的巨浪，再度奔涌而來，撲在了她的身上。她一個踉蹌，差點被它撲倒在地，堪堪才能穩住身形。

「艾倫~」她在心底里呼喊著這個名字，「我已經不認識你了~」

不知怎的，有一滴淚掉落了下來，風吹動了她的衣角，從裡面，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紅色。

她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自己的雙眼，然後挺直了身軀，隨時準備衝上前去。

......

賈碧跑了。

這個未成年少女，有著驚人的敏捷和洞察力。

在卸下渾身的鎧甲之後，她跑向了擁有複雜地形的一處山脈之中。

調查兵團眾人忍不住加快了速度，可惜沒有繩索牽引之後的立體機動裝置，十分難以控制，提速幾次之後，都差一點發生翻車事故。

這已經是這群人的極限了。

而這個極限，還不足以追上那個小屁孩。

小屁孩不僅跑得快，而且十分聰明，對地形的理解能力甚至比調查兵團的幾個成年人都要強，幾個拐彎下來，居然甩開了一段距離，過不了多久，她便能甩開自由之翼，逃出天羅地網。

但那是因為還有一個人沒有到來。

那個人拖著螺旋狀的尾巴，以極快的速度追了上來，強勁的風略過了他的額頭，露出了他那對平直的眉毛，和冷峻的眼睛。

「兵長！」阿爾敏驚呼，「你怎麼來了？」

利威爾盯著那鎧之巨人的背影，冷聲道：「我再不來，希斯特利亞就被她帶走了！」

眾人臉色微紅，彷彿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姜落呢？你不是在協助姜落嗎？」韓吉問。

「他能搞得定！」

擁有著極高立體機動裝置熟練度的他，幾個呼吸之間，已然和眾人並駕齊驅：「小心周圍，車力巨人還沒有出現，按照姜落的推斷，極有可能伏擊在附近！」

聽聞車力巨人伏擊在附近，眾人想起了那傢伙身上的那反巨人炮。

平心而論，這種反巨人炮的科技水平遠遠李仙玉帕拉迪島，是絕對的大殺器，目前或許也只有姜落的硬質化水晶能夠抵擋地住。

想到這反巨人炮轟擊在他們人類之軀上的場景，所有人都不免倒吸一口涼氣。

「大家戒備！」韓吉下令。

「是！」

命令傳到到之後，利威爾猛地加速，在調查兵團驚嘆的眼神之中，全速前進。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遠在郊原之上的姜落被艾主席從後頸處砍飛了出來，硬質化解除，被水晶包裹著的希斯特利亞，悄然恢復了自由之身。

護體的水晶變成了一絲不已覺察的蒸汽，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原來被護體水晶包裹著是這樣的感覺。」她想起了姜落。

當時的他就是這樣被包裹在水晶體中，唯一能動的是他的思想。

光陰流轉，她彷彿回到了幾年之前，她和他隔著水晶的凝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其實是他和她之間臉對臉靠得最近的一次了，倘若沒有水晶的阻攔，希斯特利亞鼻子里呼出的氣息，必然會撲滿姜落的整個臉龐。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突然有點想那個男人了。

如今，她的護體水晶突然消散，她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的心也一下子被揪了起來。

「對不起，姜落！」她在心底里暗暗懊悔，「都是我的錯！」

她輕輕抬起了頭。

賈碧畢竟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此刻專心致志地跑路著，竟沒發現手中抓著的水晶體已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也虧得姜落因為時間來不及，在希斯特利亞身上覆蓋著的水晶體只有薄薄的一層，即便消失了，在手感上也不會引起很大的差異。

希斯特利亞又看了看調查兵團，看到了那個以很快速度衝上前來的利威爾，她知道自己能不能逃掉，就看這一波了。

她舉起了沒有被賈碧困住的右手。

右手之上，赫然是一把鋥光瓦亮的短刃。

尤彌爾走後，短刃便沒有離身過，一來可以防身，二來可以變身。

這利刃是精鋼所致，極其鋒利，長度不到二十公分，被藏在她的右手袖子之中，此刻身邊別無可用之物，她只能利用起這護身兵器。

刀雖然無法切斷賈碧的手臂，但足以讓她喪失一定時間的抓握能力。

同樣身為巨人，希斯特利亞知道切哪邊會讓賈碧鬆手。

手起刀落，只聽一聲破空之聲后，便是皮膚被割裂的聲音。

賈碧雖然年少成名，作戰經驗也算豐富，但都是作為一個人類而言，對於巨人的作戰經驗，太少了。

手中吃痛，她忍不住鬆開了手，低頭望去，希斯特利亞正舉著亮晃晃的刀，從她手中掙脫了出去。

「可惡！」

她怒吼一聲，正要伸手再去抓，但是伸手之時，就感受到背後一股強烈的殺意。

哥哥萊納曾今說過，帕拉迪島上有一個只有一米六的小矮子，但如果碰到他，就做好全力保命的準備。

端木宏在行動之前也交代過她，倘若看到一個一米六的人，不要猶豫，直接跑！

之前她還一直在猶豫，因為她可是繼承了鎧之巨人之力的人啊！

這個世界上，還能有比巨人之力還要強悍的人類嗎？

剛一照面，賈碧就知道：有的！

他的速度很快，手中的雷槍更快。

鎧之巨人的剋星飛過來了，它們一左一右朝著自己的後頸而來，她有信心可以躲過去，但是她不得不放棄捉拿下落的希斯特利亞了。

「我們耗費了這麼大的心血！」賈碧不想放棄，但沒辦法了。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高優先順序。

這位年輕的小姑娘終於放棄了幻想，靈活的身軀扭動起來，左右兩把雷槍擦著身邊飛了過去，在不遠處引爆，發齣劇烈的聲響。

爆破之聲撞擊山谷，形成了迴音，再盪回來，和原來的聲音重疊，一時之間，傳得很遠。

「希斯特利亞，沒事吧？」救世主利威爾終於趕到了，關鍵時刻再度力挽狂瀾，救下了最寶貴的顎之巨人。

「沒事，謝謝兵長！」希斯特利亞搖搖頭，立馬接到，「姜落呢？他怎麼樣了？」

「不好說！」利威爾搖搖頭。

彼時，賈碧的身影已經跑遠了，她轉過頭來，最後看了一眼這位在萊納和端木宏口中評價極高的人類，然後一頭扎入到深山老林之中，再也找不到蹤跡。

「嗖嗖嗖~」

略慢的調查兵團眾人也終於趕到了，看到希斯特利亞沒有大礙，心中的石頭也終於落了下來。

讓看著賈碧遠去的背影，焦急道：「不追嗎？」

利威爾搖了搖頭：「車力巨人還沒出現，我們已經救回希斯特利亞，就不要孤軍深入了~」

「沒錯！」阿爾敏回過頭，「護體水晶取消了，恐怕姜落的情況不容樂觀，我們趕快回去！」

浩浩蕩蕩的眾人再度往回趕。

天空之下，白色的瓦斯尾跡縱橫交錯，朝著來時的方向再度噴射而出。

老林之中由恢復了平靜，只有小鳥的叫聲，嘰嘰喳喳，和著山風鳴叫。

在自由之翼飛走的地方，一個人影又折返了回來，她身材高大，赫然是剛剛脫離危險的新一代鎧之巨人，賈碧。

她沒有逃遠，只是在附近躲藏了起來，看到調查兵團折返，她又現身了。

任務失敗了，那也就意味著，下一個任務就該啟動了。

賈碧又開始奔跑了起來，也朝著方才回來的方向。

幾分鐘前，她在前面跑，調查兵團在後面追。

幾分鐘后，調查兵團在前面跑，她卻在後面追。

反向反了，前後順序也反了，她朝著來時的路，再度奔赴向下一個目標。

「萊納~」她心裡想，「我不會放棄的！」

可憐的她哪裡知道，讓萊納陷入瀕死狀態，無法恢復的不是別人，正是賊喊抓賊的端木宏。這個可惡的人，親手屠戮了萊納，還栽贓嫁禍給姜落，使得賈碧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

她畢竟太年輕了，哪裡是端木宏那老銀幣的對手。

棋子，還在她原來的位置上走著。

......

郊原之上，修羅場中，戰鬥一波接著一波，雖然對戰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但始終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姜落和艾倫之間的戰鬥，照理說沒有懸念。

艾倫很強，又有硬質化神技加身，又有大自然饋贈的黑水晶長短雙刃，再輔以精妙絕倫的自創刀法，的確強過一般的巨人很多，可是他面對的是姜落。

集合五大巨人之力於一身的超級巨人！

但現實是，姜落真的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了。

他的動作慢了許多，他的攻擊力度也是，甚至連硬質化的技能都不再施展。他在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自己的體力極限。

當所有人都認為他已經到極限的時候，他又會巨人化來打他們的臉。

這一回，怕是真的不行了。

一個疏忽之下，他竟被艾主席砍了一刀，修復身體的蒸汽，也顯得不那麼濃郁了。

調查兵團眾人站在一旁，很像幫忙，卻遲遲沒有動手。

不動手的理由只有一個：姜落要求的。

這個帝國最強公爵要求一對一的決鬥，不允許其他人的插手。

或許，這是對艾倫這個老主角的尊重和承認。

底下，棺材之中的端木宏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光。只要姜落被干翻，硬質化水晶自然就會解體，他又能出來了。

他的雙腿正在呲呲呲地冒著煙，紅腫的皮膚在瘋狂地修復著，按照這個進度估算，他覺得等姜落撐不住之時，他的雙腿將恢復完成，他的行動力將徹底恢復。

一切還有可能！

「轟！」

他沒想到，姜落敗得有如此之快。

那個碩大的身軀轟然倒在了地上，艾倫的黑色長短刃，已經對準了姜落的要害。

「我改變主意了！」艾倫道，「我現在就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地上的姜落將長劍橫握在胸前，一言不發。

倒是他身邊的自由之翼，終於忍不住了，一個個驅動著瓦斯，想要衝上前來。

只有一個人沒有動。

艾倫看得真切，正是三笠。

所有人都知道，這裡如果有人能夠阻止的了他，那隻可能是三笠·阿克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