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熱情好客的長安人民
「是那個叫李長安的人。」
花了半天的時間,處理完朝中政務的李林甫,面前擺放著數十樣各色點心。
然而,他卻沒有享用的心思。
相府的幕僚坐在一旁吃了一口茶:「是否要屬下去京兆府走一趟,讓他們發布海捕文書?」
李林甫瞬間看向自己的幕僚。
幕僚已經跟在自己身邊很多年了。
在當初,幕僚只不過和如今的那些年輕人一樣,想要通過科舉步入仕途。
可是奈何天資有限,是他好心這才收留了對方,讓其成為了自己的幕僚。
幕僚的本事沒有多少,但勝在忠心。
忠心,在很多時候比其他的任何條件,都要重要的多。
但李林甫這個時候,卻是顯得有些不滿,瞪了幕僚一眼:「安西和隴右的事情,絕不能讓朝廷知曉!」
李林甫表情很嚴肅。
幕僚這時候也醒悟了過來,趕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插手作揖致歉:「是屬下孟浪了。」
他確實孟浪了。
自高宗以來,大唐的疆土變得空前的龐大。
但隨後,似乎便到達了巔峰,就此走起了下坡路。
大唐在西域的政策,開始有了崩盤的跡象。
西域離著京師卻又實在太過遙遠。
遙遠到,就連後來的皇帝都不知道,那裡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而這,就給某些人,在無形之中製造了無數的機會。
大唐列祖列宗打下的疆土,後世子孫能不能將其丟掉?
答案顯然是不能的。
如今的大唐,攻伐經營西域,更多的可以歸結為一門生意。
可是,李林甫現在也有些頭疼。
就在昨日,那個叫做李長安的年輕人,在他這裡只不過是個可有可無,好似他揮揮手就能讓其灰飛煙滅的存在。
但是今日,還是那個年輕人,卻製造出了春明門后那般大的混亂。
李林甫覺得自己的臉像是被人狠狠的抽了一擊嘹亮的巴掌。
如果夏山此時在這裡,且能聽到右相心聲的話。
定然是要大呼,某與右相心有靈犀一點通。
「讓大理寺少卿徐嶠上書聖人,長安人雜,不宜久安,奏請驅趕閑雜人等。」
李林甫心中定計,對幕僚吩咐道。
那大理寺少卿徐嶠,三世為官,皆以朝中學士、舍人,清貴榮耀。
但隨著這些年李林甫在朝中權威增重。
徐嶠倒是時常有攀附之心,意圖在朝中更進一步。
開元二十五年,這位大理寺少卿就在朝中上書,言稱大理寺殺氣盛重,鳥雀不敢棲,一年裡僅有五十八例死刑,且有烏鵲在牢獄上築巢。
從表面上看,這是對皇帝拍馬屁,表明大唐如今社會治安良好,無人作惡。
但當時李林甫已經位列宰執。
李隆基便認為,這是李林甫這位宰相是有功勞的。
於是,李林甫如今身上那個晉國公的爵位,便是那時獲封的。
幕僚聽到相爺要用徐嶠那人,不由微微一笑。
唱喏一聲,便欠著身子從一側的偏門離去。
房舍里,除了李林甫外,便只有那兩名好似不知疲倦的侍女。
李林甫看著幕僚消失的位置,臉色卻逐漸變得有些凝重。
有些不對勁!
李林甫的心裡像是淤塞了一般,只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但他又實在想不出,如今身居高位,把持大唐朝政的他還能遇到怎樣不好的事情。
難道皇帝還能昨日剛剛加封了他,今日就將他貶謫了?
還是說,會有哪個奸佞之人,在皇帝面前奪取屬於他的恩寵信任?
想了想,李林甫總覺得都不可能。
總不能是那個叫李長安的人還要惹出事吧?
想到這裡,李林甫直接就搖起頭來。
不過一介蚍蜉而已!
……
蚍蜉李長安覺得自己差點就被壓成噴香肉餅了。
他實在是沒有預估到,那些樸實的大唐百姓,會對一個謠言如此的堅信不已,致使整個春明門后的數座里坊被堵得水泄不通。
可他是能看熱鬧的?
他是在逃命哇!
要是被那些早有準備的人再給盯上,就是死路一條!
在擁擠的人群中,李長安好不容易摸到了東市坊牆下面。
從城隍特地給他留的小洞中鑽進東市。
李長安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感謝坊市制度!
大幅度轉動著雙臂的李長安,在心中為長安城的營造大加讚許。
因為有里坊的存在,坊牆的隔絕。
外面那些已經發了瘋的百姓,並沒有湧入到東市裡。
只要里坊正們下令關閉坊門,長安城中這一座座的里坊,就是一座座天然的獨立堡壘。
緩了一口氣,李長安這才打量起東市。
如同所有的書本上所記載的一樣。
整個東市,就是一座巨大的商鋪庫房集合地。
如果用李長安的話來說,這就是一個大唐版的商業綜合體。
只不過今天的東市,顯得有些蕭瑟。
近在咫尺的春明門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城中百姓根本就沒有心思過來打醬油,紛紛都跟風跑去湊熱鬧,然後又發現自己抽不出身來了。
商人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相互打探著各家的營生秘訣,探聽著最近時興的生意。
渾水摸魚。
見縫插針。
對於李長安來說,這是駕輕熟路的事情了。
只是稍稍舉起手,某個酒家掛在門口的旗號,就被他用來包裹住了從木棍中取出來的長刀。
走進一家成衣店。
再等到李長安走出來的時候。
就已經變成了一位行走江湖的仗劍士子摸樣。
感謝熱情好客的長安人民!
順帶顛顛被裝滿了錢袋子,李長安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在不知道那個夏山的背後站台之人是誰之前,很顯然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蹤的。
沒有道理敵人在暗,自己卻傻乎乎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所以,首先要找到夏山。
或是能夠找到先前在城外,看到的那些在城門裡賊眉鼠眼的那些人,向他們問問對方都是什麼身份。
錢袋子有些重。
一邊想著事,一邊顛著錢袋子的李長安,停下了腳步。
將錢袋子小心翼翼的放進懷裡。
李長安微微皺眉,昨夜被楊玉環清洗處理過一次的腳底,開始發癢了。
他的目光順著東市的東西大街,跨過坊門,看向了東市對面西北角的平康坊。
平康坊之。
晝夜喧呼,燈火不絕,京中諸坊,莫之與比。
四十六歲中舉的某(孟)位(郊)讀(L)書(S)人(P),金榜題名之時寫下了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千古名篇。
這花,自然不是大唐牡丹。
那花,就在這平康坊中。
這些個坊花,個個多能談吐,頗有知書言語。
這些個坊花,分別品流,衡尺人物,應對非次,良不可及。
讓平康坊多了些風流藪澤的雅談。
如今改頭換面,不說鮮衣怒馬,卻也腰纏不菲的李長安,覺得自己應該去平康坊。
讓那些善良的坊花們,撫慰自己遭受創傷的幼小心靈。
順帶著,有個暫時躲藏蹤跡的屋舍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