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霍氏

第二章 霍氏

翌日,科舉放榜。

日影偏斜,晚色層起。

街兩旁的燈火已經點亮,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

「這林家啊,真可謂是文武雙全啊......你瞧那北奚,一個小個子,真是像個女娃一般,臉也生的那般俊秀,武藝竟如此了得,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瞧那北奚的伶俐模樣,可真是討人歡喜呢!他若是個女娃,我定要和林家說親!」

「你啊,我看你就別想了,你趙家看來是攀不上那林家嘍......」

街邊一位婦人朝林家的方向抬抬下巴,在衣裳上擦拭了手掌上的油漬,對身旁才過總角年紀的孩童道:「阿昭啊,你可得好好學著那林川和北奚,多給家裡添財啊......」

孩童將啃了一半的白饃扔在一旁,瞪大了雙眼:「可是阿娘,你怎知曉他們今後會如何呢?若是像爹爹一般,被陷害了,豈不是也要後悔莫及?」聲音稚氣未脫。

「閉上你的嘴。小孩子知道什麼?你爹當年若是不入仕,你哪來的飯吃?」

孩童扯了扯唇角,不情願地小聲道:「我可以不吃飯的......」

婦人一眼瞪回去:「你胡說什麼?教不熟的東西......」

......

林川一舉中第,順利入朝成為了一名文官。北奚也順利地成為一員武將,開始跟著大將征戰沙場。

自入朝廷兩三年,藍域國還算是舉國安定,河清海晏。

至少,在大臣們的口中是這樣的。

皇宮位於東暨,藍域國的東部。如今的朝中大致分為兩股勢力,以御史大夫歐陽羽為首的歐陽黨,以及以宦官桂祺昱為首的桂黨。

一直以來,都有各路官員企圖招攬林川,結派營私,但林川此人卻是出了名的清廉溫藹,獨來獨往。朝中甚至有傳言說他無心無欲,才會如此。

銀翼司乃當今朝中直屬於皇上的組織,專門負責重案懸案,分文武兩部。有才思敏捷,善於推理的文官,也有身手不凡的武將,負責將罪犯捉拿歸案。

一般的文官都相對體弱,且家裡上有老下有小。可想而知,面對此等危險的任務,一般人誰都不願意接這份活。可銀翼司負責的案子非難即險,若是只有武將參與,定還是缺了那出點子的人。

這日清晨,薄霧漸開,大臣們同往常一樣上朝。

龍椅上那人滿臉倦意地坐在朝堂之上,哈欠連天。

一旁的太監桂祺昱偷偷瞥了過去,只見皇上一如既往地眯著眼,毫不在意朝堂中大臣們又有誰彈劾了誰,有誰舉薦了誰,誰彙報邊遠戰事了。

而今日朝堂下的眾臣卻一反常態,大臣們沒一個吭聲。不僅不吭聲,還一個個都低著頭,像是生怕被皇上看到自己的臉。

朝堂上下鴉雀無聲。

絲縷陽光照進來,映射出灰塵,彷彿灰塵飛舞的聲音都能聽見。

皇上似乎也察覺到了今日一反常態的安靜,睜開了眼睛,慢悠悠道:「怎麼,今日一個個都變啞巴了?知道朕今日要選銀翼的文部了?都怕了?」

下面依然是一片寂靜。

大臣們面面相覷,仍舊不敢吭聲。

「周愛卿,你平時不是最愛舉薦你的各路遠房親戚嗎,怎麼今日,一個字都沒聽你說?」

「皇上,微臣明白銀翼司肩負重任,需有謀略有才思之人才能擔待得起。皇上贖罪,微臣尚未想到合適人選。」周隱沽說罷,微微抬起頭來。

「小福子,你替朕選個人?」皇上慢悠悠地道。小福子是孫峨對桂祺昱的戲稱,對此,桂祺昱也是欣然接受。

「奴才不敢。但奴才的確聽說有個叫林川的人,在蘇城很受愛戴,才識過人,做事從不拖泥帶水。奴才覺得,此人興許可用。」桂祺昱似乎早就想好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行,那就聽你的。吩咐下去,把這個林川調上來,讓他擔任銀翼文部督查。」

「奴才這就去辦。」

孫峨自坐上皇帝寶座以來,似乎對父親喜愛的桂祺昱也很是喜愛,很多事情都要聽其意見,彷彿自己沒有判斷能力一般。每日上朝都晚半個時辰,下朝後更是不知去向。

這朝堂本該由丞相周隱沽,御史大夫歐陽羽,以及太尉何巍三人互相制衡,分庭抗禮,可如今,周隱沽年邁,何巍整日只顧逍遙,唯獨歐陽羽在三人中頗有權勢,對於桂黨之首桂祺昱還算是個威懾。

退朝後,大臣們便開始議論紛紛。

「皇上如今選人都不自己過目,那個小福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銀翼司文部督查,這麼要緊的職務,怎麼就這麼一句話就定下了人......唉......」

「就是啊,再這樣下去,這滿朝文武都得變成桂家的黨羽了。」

「我們這些個老臣,怕是要提前做好被流放的準備咯......」

......

林川接到調任后,二話不說,立刻前往東暨任職。

銀翼司的任務果然都不同尋常,都是些駭人聽聞的案子。林川自任職以來夜夜挑燈伏案,在銀翼建立了一些威信,在東暨百姓的口碑也算是不錯。

這日,林川如往常一般在一個店家點了幾盤小菜準備用晚飯。剛拿起筷子,便聽見隔壁桌几個人在嘀咕。

「最近出大事了你們知不知道,霍氏一家十幾口人慘遭滅門哪!那場面真是嚇得人聞風喪膽。據說看到現場的人都好幾天吃不下飯,可見手段多麼殘忍!」那桌其中一人瞪圓了眼,說罷便往嘴裡扔了幾粒花生米,幾口酒下肚。

「這霍氏也算是東暨有頭有臉的世家了,是不是生意上得罪了什麼人哪,要被這般報復......」

「我看不像。生意上的對頭也沒有必要屠盡十幾口人吧......」

「說的也是......」

「哎你們說,誰會被派去查這件事啊,這麼駭人聽聞的大案子,真是誰攤上誰倒霉!」

「可不是嗎......」

林川聽罷,上前去想詢問些細節,「各位,冒犯了。你們所說的霍氏一家滅門到底是怎麼......」,他話還沒說完,那一桌几個人道:「不知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這事兒反正和我們沒關係!」說罷連銀兩都沒留下便匆忙離席而去。店裡小二見狀,趕忙追了出去。

林川心道大事不好,便留了飯前在桌上,匆忙趕回了銀翼司。果然不出所料,銀翼的人聽聞了這樁案子正毫無頭緒地討論著。

銀翼的頭領,總督戚衛戚大人見林川回來了,皺著眉上前道:「林川,這次上面點了你的名讓你去調查此案。還點了幾個武將,其中好像北奚。」

林川和北奚有些時日沒見了,兩人都沒想到,再見面竟是為了這麼棘手的案子。

翌日,兩人匆匆用過早飯,便前往霍宅。剛準備進去,卻見一女子蓬頭垢面地坐在宅子門口。北奚迎上前去,試探性的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可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那女子聞言隨即抽泣起來,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林川為她討了杯水,讓她緩了緩情緒。

女子勉強地抿了一小口,抬袖稍拭了唇邊:「二位大人,你們定要為霍老爺做主啊......我家老爺......為人善良慷慨,街里鄰里的,有不少都受過他恩惠。不知是何人如此歹毒,竟對老爺一家下手!兩位大人可千萬要給我家老爺一個交代啊......」說完便又泣不成聲,臉上淚痕新舊難分。

林川遞上袖裡的手帕,道:「這位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是這家人的什麼?」

「我叫小憐,是老爺的丫鬟。那日我在南街給霍夫的小女兒買糖人吃,回來便發現裡面有動靜…我...我…我,我膽子小,沒敢進去,只在門口聽見…裡面哭喊聲一片。嚇得我只得躲在門外的拐角處…我,我呆了一會,反應過來趕緊去報官。」說罷又抹了抹眼角的淚,手仍然止不住哆嗦著。

隔壁住著的錢氏夫人剛好出門,見狀壓低聲音罵了一句「賤人,見著就晦氣」,便扭頭就走。

林川和北奚互相遞了個眼神,北奚馬上跟上了這位錢夫人。留林川一個人接著與小憐交談。

「這位夫人,請問您貴姓?我聽到你方才對小憐姑娘有些不愉快?」北奚問道。

「我呸!還小憐,她就是個下賤的種!當年霍老爺在路上走著發現了從柒花樓里被趕出來的她,見她可憐,就收了她當丫鬟。可誰知道這賤人竟...」,錢夫人頓了頓,接著說道,「她竟勾引霍老爺,勾引不得還置氣。一把賤骨頭還想置氣?我呸!有次,被霍夫人撞見了,挨了頓打。從那以後,她就與霍夫人明裡暗裡過不去。我看啊,霍家的事兒一定和她脫不了干係!」

北奚與錢夫人交談片刻,便回來尋了林川。

見著太陽快落山了,北奚道:「找家客棧歇歇吧。」

......

客棧里人不算多,小二麻利地布了酒菜便退下了。

「林川,若按照這錢夫人所說,小憐姑娘確有蹊蹺。因為去買糖人而躲過了一場滅門慘案,也太過牽強。對方顯然是早有預謀,定早就知曉了霍宅內有幾口人,斷不會漏掉一人。」

「我與小憐姑娘交談之時,她雖哭個不停,我卻也看出來她眼神中的幾分躲閃。怕是沒有買個糖人這麼簡單。」林川說罷抿了口酒。

北奚吃著菜,道:「我看這錢夫人也不簡單啊。素聞錢家與霍家不和,有些生意上的小糾紛。但依我看,卻還不足以恨到將霍家滅門的地步。況且,既然錢夫人如此厭惡小憐,斷不會獨獨放小憐一條生路。無論如何都說不通啊......」

話音落了,二人都抿了酒,沉默了一陣。

北奚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正要開口,小二卻迎了上來,賊眉鼠眼地小聲道:「二位客官,看樣子,你們是為霍氏滅門一案前來的吧。」

北奚笑道:「是啊,怎麼,你莫不是知道些什麼內幕?」

小二一聽便起了勁,左右瞟了兩眼,賊眉鼠眼地壓低聲音道,「二位客官有所不知,這小憐啊,雖是被霍家收留了做了丫鬟,卻仍與她之前待過的那個柒花樓有些聯繫。二位別不信,我可是親眼見著過柒花樓的老鴇偷偷塞給她錢來著,」小二頓了頓,神色有些慌張,「二位客官千萬要替小的保密,可千萬別說是小的說的。」

北奚點點頭說,「放心吧。」說罷便扔了幾個碎銀子給小二,示意他下去。

小二左顧右盼地收了銀子,將抹布一把甩在肩上便下去了。

飯後,兩人將東西放在二樓屋內,便出來走動。

暮色蒼蒼,細風拂面。

北奚沉思片刻,繼而望向林川:「所以說,極有可能便是這小憐,與柒花樓的人,一起圖謀霍家的錢財。小憐為柒花樓探路,探了霍家的底,然後柒花樓找人將霍氏殺光。我看呈文上確有提到霍宅內值錢的寶貝都被刮乾淨了,什麼都不剩。」

林川聽后一時沒有回答,只是抬了抬眸子,似乎又被夕陽的光線刺痛了雙眼,微微偏了偏頭。微微蹙起的眉眼在陽光下顯得愈發冷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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