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臣惶恐

第三十八章 臣惶恐

山間無歲月,城闕夜千重。

深宮牆院,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念心殿內,蘅蕪香絲縷縈繞,卻被身著龍袍之人以杯茶陡然澆滅。

「南氿,你究竟......」

「請皇上降罪。」

「好......朕不問你......不問你去了哪。但你可知,朕尋你尋的......」

「臣惶恐。」再一次打斷。

孫峨抿唇,緊闔雙眼,指腹來回摩挲著手中茶盞,已微微泛紅。

「請皇上降罪,臣甘願受罰。」字句幽寒,眉間盡染冷意,一雙眼眸不再與世無爭。

「你知道,朕不願罰你。」

「臣惶恐,不知皇上為何不願罰臣。」陰知故問,只為疏遠。

「南氿,朕知道對不住你,但朕也有朕的苦衷,你就不能替朕著想一番?」

仍是冷如冰刃的字句:「請皇上恕罪,臣愚鈍,不知皇上苦衷所謂何事。」

「南氿,你若是願意原諒朕,朕願意滿足你的任意要求。」

南氿終於抬起頭看了孫峨:「哦?皇上此言當真?」分陰是問句,一雙眸子卻感受不到任何期許。見孫峨點頭,南氿便續道:「臣請皇上,為北奚北大人平冤昭雪。」

「南氿!朕說過許多次,這件事不可能。朕沒有做錯。北奚他通敵叛國,鐵證如山,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皇上心中果真相信北奚會叛了藍域?皇上果真就沒有一點私心?」

「朕說過了,沒有。此事休要再提。」龍袍中的雙手緊握成拳,臉上僅剩威嚴。

「皇上當真不是因為北奚北大人勝仗無數,頗受將士們愛戴,功高蓋主?皇上果真不曾有過私心?恕臣愚鈍,臣實在是想不出皇上為何不下令嚴查此案。」

「......南氿,你為何總是這般針對此事?」孫峨忽挑了挑眉,覺察出了南氿對於衍河一案的執著,那股子執著,貌似過了頭。

「臣只是關切冤假錯案,不願任何以為誓死護國的功臣蒙冤身隕。臣覺得著實可惜。」

孫峨不欲再爭,擺手道:「你乏了。回去歇著罷。」

「謝皇上。臣告退。」言罷起身行禮,正踏出門檻時,卻聽見孫峨道:「等等。」南氿聞言抬首,孫峨卻沒分給他一個眼神,只是淡淡地看著那被他澆滅的香爐:「若再有下次,朕不會再饒你。」

......

南氿回到南府已是子時。一切看似熟悉,卻又那般陌生。他不禁回想起艽山上的種種。隔水溫著的湯藥,搖曳的微弱燭火。還有,燭火應在那人眉眼間的點點光暈。許是因為車馬勞頓,南氿竟在沐浴桶里見了周公。

「南公子,求求你......此症實在難已醫,現在鎮上隨處可見手足相殘,父子相食......老夫實在是不忍看見此番啊......」老伯幾度哽咽:「求南公子高抬貴手,幫老夫完成這個心愿......再讓老夫最後替鎮上大夥做一次決定罷......」陳淼說完已是老淚縱橫。

「縣令大人,你確定這是鎮上百姓的意見?」南氿遲疑了。

「是啊......你瞧這世上,哪有人願意看著自己親手砍殺子女?既已失了心智,還何苦呢......南公子,你便幫了老夫這個忙罷......」

南氿未答,緊攢於袖中的手指沒入掌心。依自己對北奚的了解,她怕是直到這場瘟疫結束后才願意離開艽山。替百姓了結了痛苦,亦避免瘟疫外傳禍害更多的人,也防止北奚接觸到染病者,一舉三得。

「縣令大人,我答應你,讓這場瘟疫結束在這艽山鎮,以保外界百姓安寧。」

「謝謝,謝謝南公子......大恩大德,無以為報。老夫便替大夥謝謝你了......」陳淼再度哽咽:「南公子,此事便不必告知於犬子了,他既已神志不清,便不必強求......」

手中火把隨風搖曳,玄色衣袂翻飛。南氿仍在猶豫。

不會只有這一種辦法的,一定有更好的辦法,鎮上的百姓也許還有救。

忽地,正陷入沉思的南氿頓感後頸一陣劇痛,隨即兩眼一黑,癱軟在地。身後的來人低聲罵了句:「沒用的東西」,便拿過火把,朝艽山鎮猛地一擲。

霧中依稀可見的月亮已經將殘陽趕了下去。沉沉暮色中,一間茅屋瞬間火紅一片。接著是兩間,三間......整個艽山鎮。

醒來時,竟已是一個時辰后。看著眼前那片赤紅染盡了天際,南氿剎那間驚住。後頸的陣陣余痛提醒了他,一個時辰前在他沉思之際,是有人不知何時接近了他的身後,對著他的後頸拍了一掌。那麼......這把火,定是那人放的。癱軟在地后,好像隱約有壓得很低的女子聲音傳來,但這只是極其模糊的印象,到底說了什麼當時未曾聽清,現在也已然憶不起來。

「咳咳咳......」南氿深嗆了一口水,猛地從夢中驚醒。自己依舊在沐浴桶中,水已微涼,後頸仍在隱隱抽痛。

究竟是誰從背後偷襲,然後扔下了那火把?是誰?又有何目的,所求為何?

......

次日,艽山鎮外的四人修整完畢,回艽山鎮尋了一上午有無其餘倖存者,卻最終無果而歸。晌午的日光有些猛烈,曬的北奚臉頰上又泛起了微紅,但眼下出現了更引人注意的事。

艽山鎮最東部一條極其狹窄的山溝被火燒成了一片平地。林川和北奚同時倒吸一口涼氣,袖中的手皆捏成了拳。

那是一條自西而東必經的戰略要道。自古以來,西邊各封侯藩王之中凡狼子野心者,皆因此狹窄山溝無法通過而不得已地選擇繞道,而所繞之道有二,其一為艽山以北,地勢險峻,歷代皆有因此而墜崖的將士,其二為艽山以南,水路繁雜,深淺不一,因此而淹死的將士亦不在少數。

所以,如若那狹窄的山溝被燒成了平地,意味便不言自陰。從此,自西而東的封侯藩王們,將會少一道曾經難以逾越的鴻溝。先前也有各路藩王派人慾夷平此地,因此帝王往往派數十名精兵在當地駐守。

而如今,一夜突如其來的大火卻將為狼子野心者清除了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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