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第十六章 帶著疑問
狐莫旁的消瘦老者熊墨微笑著看著眼前的雪問陵,輕輕點頭道:「到我這來吧。」
按照雪原傳統而言,智者委實地位崇高,雪問陵邁步前不忘給狐莫行了個禮。
只見熊墨桌前沒有擺放太多其他東西,只有一冊反蓋的明顯非雪原風格的書籍和他用來記錄的獸皮。
「你把書大略翻翻,挑些你喜歡的片段讀出來,大概一頁左右字數即可。」熊墨擺擺手阻止了雪問陵繼續向他行禮,直接遞過了桌上的書籍。
雪問陵接過這本書籍,讀到了它的封面,心中頓時瞭然,封面寫著《大庭成國史》。
這本書雪問陵早已讀過,講的無非是大庭百年前的成國曆程,相當於官方史書了。
既然讀過就輕車熟路了,雪問陵直接翻到書冊中間靠後些許的一處,這是這本史書記載的唯一敗績,是大庭騎兵在征戰第七年的一次戰役。
這場戰役被稱作雪原戰役,對手正是雪原各部聯合軍隊,作戰地就是雪原偏東的狼部區域,為了收服雪原,大庭騎兵整整在此地耗了五年,要知道收服整個大庭一共也不過耗了十二年而已。
「大庭七年八月二十一日,聞人鐵木攜五千鎮國軍征討北州各部。北州各部收攏聚集於狼部,築碉堡,立牆樓……
北州各部天選強悍,多伴異獸……戰鬥艱難,損失慘重……
大庭七年九月十八日,大雪紛飛,驟而嚴寒,作戰艱難……十二年四月五日,聞人鐵木與北州各部談判,北州各部可入大庭管制,戰時聽宣,自由調遣……」
雪問陵很熟練地將這段大庭征討北原受挫的史實讀完了,當年五年的長時間消耗,雙方都已經到了疲累無比的境地,雪原最後選擇加入大庭是最好的選擇,至少近來百年平安無事且一直在和諧發展。
熊墨問道:「為何念這一段?」
雪問陵正色道:「因為這是第一次在這本史書中出現我北州雪原各部的身影,也是我北州雪原第一次讓世人認識到我們的強大。」
雪問陵頓了頓,又道:「最主要是因為雪原是我的家。」
熊墨聞言和扭頭看了看雪熊力,才回頭笑道:「不錯,不愧是你阿爺一手帶出來的。」
「現在問你第二個問題,若你是一個北地部落的普通人,如今萬里冰封,你如何耗費最小來捕獵一隻白熊?」熊墨緩緩問道,頓了頓又不忘補充:「部落里有的東西你都能用上。」
雪問陵皺起了眉頭,這個問題無非是考較自己如何不用自己作為天選者的優勢來進行狩獵,且又增加了額外條件說要求耗費最小。
雪問陵比起其他天選的優勢很明顯,就是別人還意識懵懂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思考這個世界了,並且他保持的是一個二十一世紀青年的思維方式。
其實設計陷阱就是一個最簡單的破題方法,雪問陵如今思考的是如何設計一個陷阱來達到「耗費最小」這個要求。
雪問陵在沉默思考著,雪熊力卻有些皺眉。
雪熊力自然清楚雪問陵的能力,雪問陵從小到大不知道改進過部落多少陷阱,這題應該手到擒來,隨便一答便能拿高分,卻不知為何他思考如此長久。
沉默了大概三四分鐘,一直皺眉思考的雪問陵忽然眼睛一亮,開口道:「只需尋得一個大些的木桶,於木桶內裝上幾把利刃,再將部落獵來獵物的血液放入木桶盛滿,置於白熊常出沒的地帶,便能不費吹灰之力便獵殺白熊。」
「哦?為何?」發問的不是熊墨,而是坐在最旁邊早已饒是興趣看著雪問陵的象部長者象金金。
熊墨聽了之後略微皺眉正在思考,雖未說話,也疑惑地看向雪問陵。
「善。」
雪問陵還沒來得及回答,卻聽得本來悄無聲息的狐莫忽然道。
雪問陵不由得嘖嘖稱奇,智者還是智者,一說完自己的方法也不用解釋,他就明白了。
「若已是萬里冰封,倒入桶中的血液自然極快就會凝固。而白熊主要憑藉嗅覺尋找獵物,濃烈的血液氣息必然會將白熊吸引而來。當然,這種方法對於智慧頗高的天選白熊,或者神伴而言,是無效的。」雪問陵緩緩解釋道,卻見此時熊墨已是眉頭鬆開,笑著搖了搖頭道:「不錯,可行!不過此法過於損傷天和,這樣人人皆可狩獵白熊,長久下來白熊恐怕岌岌可危,此法禁止外傳,你可明白?」
雪問陵肅然點頭:「明白,必然不會外傳。」想到前世因為過度捕獵而滅絕的各種珍稀動物,雪問陵心中一凜。
「怎麼就可行了?老婆子還沒聽明白呢。」桌尾的象金金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似乎不滿兩人說話說一半。
「你繼續解釋吧。」熊墨無奈搖搖頭,對雪問陵道。
「飢餓的白熊吸引過來后,必然會開始舔舐桶中已經結冰的血液,舔舐之時又必然會被桶中早已設好的利刃所傷。寒冰影響之下痛感幾近於無,所以利刃滑破白熊口舌,白熊卻不自知。於是白熊不斷舔舐,自身便不斷流血,而血又結冰,白熊便在不斷舔舐、流血和受傷的過程中,直到血液流盡而死。」雪問陵說完自己也不由得覺得殘忍,所幸天選白熊智慧已如人類,不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否則怕是今天他都不敢說出口來。
「嘖嘖,你這小子賊得很嘛。」象金金聽完不由得眯眼打趣道。
雪原人為了生存,設陷阱捕獵自然是正常無比的操作,此時野獸隨處可見,普通人類死於野獸手中的數不勝數,自然不需要動物保護。
因此,短短時間內這種簡易方法的提出,在座的老者只是覺得雪問陵確實腦子靈活,聰慧非常。雪問陵卻知道,當捕獵變得越來越簡單,人類生存變得越來越容易的時候,其他動物的生存空間便會慢慢變小,而大自然本身承載力不足之時,人類便會面臨災難。所以就算熊墨不說,在人類能夠和諧與動物共處的情況下,他也不會主動去宣傳這種捕獵方式。
「好,我給你『智甲上』。」熊墨拿起手旁尖銳的刻刀,開始在獸皮上刺字。
「直接到我這來。」雪熊力旁邊的狼豹恆伸手招呼雪問陵。
雪熊力依舊一動不動,也不與雪問陵交流。
雪問陵來到狼豹恆身前,只見得狼豹恆身前桌上擺放的是一張紙,紙上寫著幾段話。
「雪鴞部的娃娃倒是真給你家老頭子長臉。我這題是中州來的,你且看看。」長相沒有什麼記憶感的狼豹恆說道。
雪問陵拿起眼前的白紙,只見紙上第一段寫到:
「圈中雞兔同養,可見頭二十四,腿六十四,問雞兔各幾何。」
雪問陵不由搖頭笑笑,這不是小學必考數學題雞兔同籠嗎?這可是問到行家身上來了。
又見第二段寫到:
「今日你與摯友分別,他將入朝為官,請你給出十字以內祝福語。」
第三段就一句話:「作詩一首。」
這恐怕是最簡單的一關了,雪問陵如是想到。
倒是無需過多思考,雪問陵題目看完隨意一忖便心中有數,於是直接抬頭道:「雞十六,兔八。」
「若摯友入朝,我會送他十字,祝他前程似華錦,錦上再添花。」
「至於作詩,我該做什麼樣的詩?」雪問陵問道。
這個世界的詩詞文化遠遠落後於前世,字數對稱文字華美就足以稱得上詩,根本沒有前世平仄押韻之說。只是如今主題也不給一個,雪問陵連抄都不好抄。
「無甚要求,作便是了。」狼豹恆見雪問陵毫無阻礙便是兩題答完,也不由得微微訝然,心中只道是雪問陵恐怕對中州典籍早有研讀。
雪問陵歪頭想了想,道:「那我便寫這野草吧。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風雪冰不盡,春風吹又生。」
狼豹恆雙眼一亮,初聽只覺不錯,細細琢磨卻體會到了其中深意。
狼豹恆回頭驚奇地看了一眼雪熊力,說道:「你個大老粗能教出來這樣一個孫子?原本因為昨日小十二的小兒子被你嚇壞了,我還想今日若是你孫子表現不好我便也嚇嚇他,不曾想確是沒有機會。」
狼豹恆說的應當是昨日挑釁雪問陵三人而被雪熊力收拾的狼部的小少爺,雪問陵不由得翻了翻白眼,狼部人多少爺也多,以前有人說過,「十個雪原人,半數是狼人」。想想看一共四十八個人參加雪行大會,十八個都是狼部的,隨便路上走的一個少年就有可能是狼部的少爺。
「甲中甲中,可不是為難你,畢竟是其他州的東西,我們北州不太待見,所以我這關最高就甲中,你往後去吧。」狼豹恆揮揮手,用筆寫下甲中二字,對雪問陵道。
「多謝前輩。」雪問陵言罷便走向最後一個考官象金金。
圓頭圓腦圓肚皮的象金金笑眯眯地看著雪問陵,一堆眼睛早已眯成了縫,她溫和地道:「雪問陵是吧?可曾有心儀的姑娘?若是沒有,我象部適齡的女娃娃你可以來認識認識……」
「咳咳。」象金金話還沒說完,只聽得另一側最邊上的鹿園忽然咳嗽了兩聲。
雪問陵見狀急忙說道:「小子已有心儀之人,且極為喜歡她,多謝象前輩好意了。」
雪問陵說完不忘偷瞟一眼邊上的鹿園,見她面無表情,心中卻是忐忑。
象金金聞言也不惱,依舊笑道:「無妨,象部多的是好姑娘,姑娘們會等你的!」
雪問陵撓了撓頭,一時說不出話來。
「老婆子這已經沒什麼奇奇怪怪的問題好問了,所以我想問問你有什麼想要問我們的嗎?」象金金看著撓頭的雪問陵輕輕問道。
雪問陵聞言確是眼睛一亮,答道:「問什麼都可以嗎?」
象金金點頭道:「問什麼都可以。」
「我想問這個世界究竟有多大?想知道最強的天選者能不能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想知道我阿爺的天力是如何自己修鍊得越來越強的?」雪問陵輕聲說著自己一個一個存在自己心裡的問題,忍不住想得到答案,「我還想弄明白是什麼支撐我雪原人堅守雪原,和雪魅拼得你死我活?想知道雪原之神到底存不存在,想知道我是否還能回去……」
說到最後雪問陵的聲音已經幾不可聞。
「真好,留著這些問題在心裡吧,進了雪行大會,一切你都會慢慢知曉的。」象金金聽著雪問陵問這些問題,臉上笑容越發濃烈,見雪問陵不再說話於是答道。
象金金頓了頓,又道:「至於回去,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你的『智』和『心』兩部分已經考完。『智』的分數是甲上,『心』的分數是甲。」
雪問陵心道我不是想回去帳篷里,我是想問問能不能回到那個我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城市。
「『心』怎麼就考完了?」雪問陵輕輕行李,問道。
「每個問題其實都在問你的心,什麼樣的心智品性就會有什麼樣的答案,小子你很不錯,希望今年幼虎伍能見到你的身影。你從後門走吧。」一旁無甚存在感的狼豹恆說道,他一手在紙上刷刷地寫著什麼。
雪問陵看去,是正在將他的成績錄在一張寫滿字的大紙上,想來應當是所有人的成績單。
雪問陵聞言給眾位老者行了禮,各位老者輕輕點頭。雪問陵見狀便朝帳篷後門走去,還未出帳篷已是聽見帳外銅鈴輕響,雪問陵趕緊加快了腳步。
這考試果然還是簡單,也不是很嚴謹嘛,全是這群老傢伙的主觀感受,雪問陵出了帳篷腹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