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幸福村之我的父親
那一年,父親迷茫了整個秋天和冬天,終於在除夕那天在母親那裡找到了方向。
除夕夜的晚餐和往常一樣,是一年之中最為豐盛的,熟悉的白切雞,煎豆腐,五香扣肉,山藥胡蘿蔔菌湯,清炒上海青,在少有的年味中,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著。
飯後,母親背靠著黎木椅,左手隨意地耷拉在左腿上,右手輕輕拍著父親的左大腿,眼睛看著桌子上的殘羹剩飯,一邊眼神示意我收拾桌子,一邊慵懶地對父親說:
「夥計,我打算過了年就換個工作。我那廠的生意越來越淡,又是計件,一個月的工資還不如你在家賺得多。」
我看著弟弟們在看到母親的眼神后就飛快溜走的背影,無奈自己的骨氣,不情願地收拾著碗筷。其實我一直不陰白父親和母親之間的稱呼,為什麼要叫對方夥計呢,乍聽起來就像古代時客人去茶樓常要喝的「小二,上茶」的那種感覺,很怪異。
「那就再找一份。」
父親並不是很在意母親在外面乾的是什麼工作,工資多少也不是很關心,他只關心一件事情,就是母親工作的心情。只要母親說這份工作幹起來很累,工資少,父親都會說「那就換一份」。有時候母親只要提起她的工作環境不是很好,同事們怎麼樣不好,父親還是建議母親換工作。總之,不如母親意的,父親都會沒有底線地建議母親換工作。但是母親卻很執著,父親認為她不可以不適應的事情,她偏偏要堅持下去。也許,這是他們特有的溝通方式——父親在看著母親的菜單下菜。
「換嗎?我想想,萬一新年新氣象也說不定。你呢,想陰白了沒?」
「老七說水泥工的活越來越難做了,我想過去你那裡附近找找工作。」
「我這邊的生意都很暗淡,眼看著周圍的廠子一間間地倒閉,其他的,大部分是機械化,需要的技術人員,我們農民工不好找出路。如果你是二三十還好找點。」
「也對,年紀到了,不得不服老,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父親和母親聊得熱乎,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我有沒有拿碗去洗,索性我就坐著托腮聽他們講生計。
母親思索了一番,說道:「夥計,要不這樣,我們把老屋翻新吧,我要換工作,一時間也找不到,你又沒有想清楚要幹什麼,咱們乾脆給自己打工。」
父親沉思了一下這個方法,點頭同意了。我沒有想到他們會這樣一拍即合,如此草率地就決定建新房,但是我只要想到終於不用住雨天就漏雨的瓦房,就特別歡喜。
「我們要建新房子了?」
「對,建新房子。」
我有想過建新房子的事情,卻沒有想到父母的動作會那麼快。除夕出的決定,初三就看好了推土日子,初六初七就把家當搬到隔壁的三間工具房,初十那天就開始卸瓦拆梁拆牆。歷經三天,老房子就被拆得乾乾淨淨了。元宵節之後,父親就找來了算日子的先生,訂好日子,裝上紅繩定位好以後,就燃鞭炮動土挖地基了。這一切一切的工作,父親都沒有請工人,都是自家人在干。
父親說這是全家勞動,缺一不可,連姐夫都被忽悠過來幫忙,就別提姑姑家的那幾個身強力壯的表哥們了。幸福村的村民都覺得我家很新奇,居然打算自己建房子不請任何工人。於是,我家要自建房子成了新年的第一大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