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下注
兩人相談極為暢快,第二天郝允轍安排好老夫人的早餐才離開,孫伯綸本想留下他吃飯,郝允轍卻以要給老父請安離開了。
郝允轍走後,並未回家,而是對伺候老夫人的丫鬟叮囑了幾句,出了院門,招來小廝,給了其銀兩,把這小院周圍的四五個院子全都盤下,並把地契給孫伯綸送去,又遣人把住在客棧中的孫伯綸親衛找來,才急慌慌的回了家。
郝府,書房。
郝家老爺子郝世乾站在書桌前練字,一腰細臀圓的女子走了進來,她朱唇瑤鼻多有風采,一字橫眉更添不少風情。
「春娘,外面的梅花開了嗎?」郝世乾看了女子一眼,隨口問道。
春娘放下茶杯,道:「含苞未放呢。」
「許是等著第一場雪呢。」郝世乾嘆息一聲,坐在了椅子上,春年雙手放在他肩膀,輕輕的揉捏,不時說些風月話兒,逗的已知天命的郝世乾面綻桃花。
「老爺,大少爺來請安了。」廊下小廝敲門說道。
郝世乾拍了拍春娘柔膩的小手,春娘嗔惱的說了句討厭,才搖晃著腰肢走了出去。
如果孫伯綸看到這一幕,定然感嘆士大夫階級的腐朽墮落,但是在大明,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郝世乾原配夫人早逝,幾房姨太太又在過去的變亂中失蹤,在葭州安頓下來后,納了大同女人春娘為妾室,倒是逍遙的很。
不一會,郝允轍進了書房,朝著郝世乾磕了兩個頭,恭恭敬敬的請了早安之後,才起身回話:「父親,孫兄一行已經安頓好了,也和齊老夫人見過了。」
「情況如何?」郝世乾淡淡的問道。
「孫伯綸認了老夫人做乾娘,看樣子要替李部司養老送終了。」郝允轍回答道。
見父親不說話,他又說:「還是父親高瞻遠矚洞悉人心,這樣倒是少費幾千銀兩。」
「那位孫大人是個重情義的人,為父料有此結,總好過你送三五千銀子到人家面前,倒是與那些商人沒什麼區別了,枉費了咱們與他在沙漠里同生共死的一段交情。」
郝世乾款款而談,手中卻侍弄著剛到手的一直毛筆,郝允轍瞧在眼裡,走上前去,磨起了墨汁,安靜了一會,說:「他還與兒子結了兄弟。」
郝世乾愣住了,手中剛蘸了墨汁的毛筆滴下的墨汁染黑了宣紙,他說:「這......為父倒是沒想到,看來確實是個重情義的人,郝家與其交好倒是頗有裨益,只是其做事咱們捉摸不透,不知是福是禍呀。」
郝允轍靜悄的給父親換了一張紙,低聲說:「兒子也是這麼考慮的,所以昨晚與其約定,兄弟之情放在心裡,兒子考慮其身份,在其部下面前自不敢炫耀。」
「他答應了?」郝世乾疑聲問,郝允轍的約定可謂是精巧的很,兩人既有兄弟之情,旁人卻無法得知,將來孫伯綸出事,也不會牽連郝家。
郝允轍點點頭:「是,答應了。」
郝世乾眉頭緊皺,放下毛筆,思慮許久,最終喃喃說道:「奇哉怪也,真是奇怪了。」
郝允轍不敢打攪父親思索,只是緩緩的磨墨,見郝世乾放下此事,他才問:「父親,是您讓琳琅妹妹去照顧齊老夫人的?」
見父親微微點頭,郝允轍不放心的問:「莫不是父親想要撮合琳琅與我那義弟?」
郝世乾道:「這有何不可,若孫伯綸真能成就一番事業,你與他有兄弟之情,琳琅若嫁給他更是親上加親,若孫伯綸中途崩落,房帷里的事情,又有誰知道呢?」
「若是後者,豈不是害了她?」郝允轍頗為不忍。
「有何可害的,她本就是克夫的命,嫁不出去了,你叔父正愁此事,出征前,請了一道人,那道人說你堂妹不詳,要為家族帶來災禍。」郝世乾似乎很忌諱此事,說了一半也就不提了。
郝允轍不敢多問,郝世乾卻說:「你也要體會你叔父的苦心,如今陝西正遭逢變亂,他率軍出征還不是想為你堂弟某個好前程,以後對咱們郝家都有臂助。」
郝允轍低頭不語,若在以前,郝世乾有功名在身,叔父一家仰仗的是他,現在家道中落,叔父家倒成了砥柱中流,若不是這幾次邊貿賺了厚利,就要寄人籬下了。
「不知道叔父如何了,戰事是否順利呢?」郝允轍低聲問道。
郝世乾呵呵一笑,說:「朝廷大軍圍困寧塞,寧塞堡內糧草不多,多半撐不到月底了。」說到這裡,郝世乾壓低聲音對郝允轍說:「你定要讓人看好了孫伯綸的人,他倒是不想趟這趟渾水,保不齊底下的楞種去趟,若是真有人參與其中,咱們要提前做好準備,和孫伯綸那邊斷絕聯繫。」
「孫伯綸托我打聽寧塞的戰況,兒子該如何應對?」郝允轍卻問。
「這種事不必隱瞞,若他要從草原調兵,你萬萬不可再答應了。」郝世乾細心的提醒著。
見郝允轍沒有應聲,他又說:「咱們和孫伯綸交往就是在下注賭前程,既要兩面下注,又不能壓上全部身家,這話對咱們有用,對孫伯綸同樣有用呀。」
郝允轍聽后,細細思索,他是個講義氣的卻也不想把全家都搭進去,又得父親提點,應了之後,才去辦事。
寧塞堡。
身材高大的神一魁盤腿坐在炕上,油燈被窗戶外進來的風刮的忽明忽暗,炕下的火熄了,神一魁起身添火,卻發現柴已經沒了,嘆息一聲,從懷裡摸出一個錫酒壺,晃了晃,裡面咣當聲讓他頗為不舍,只喝了一小口也就又塞回去了。
借著燈火,他看著炕上的地圖,邊嘟囔邊用手划拉,最終嘆息一聲:「終究是走到這條路上啦,朝廷還是不給活路呀。」
正此時,一個穿著破爛棉甲的流賊走了進來,見四下無人,說:「大頭領,俺剛才見大紅龍在西門上扽了什麼人下去,被外面的官軍接走了。」
神一魁聽了這話,冷冷一笑:「張孟金這個鱉孫,叫什麼大紅龍,不如叫牆頭草算了,咱苦難時他第一個叫著造反,現在被困了,他又第一個投降。」
「俺去殺了他!」那流賊惡狠狠的說道。
「殺?莫要去,俺正愁兄弟們脫不了身呢,這可是個機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