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老主任

我剛到這所學校工作的時候，擔任這所小學的教導主任，這所小學原來也有一名教導主任，我的到來讓這所小學有了兩名教導主任，雖然是兩名教導主任，但是，在這個學生和教師人數日漸增多的小學校里，我們兩人的工作依舊非常的忙碌。

原來的這位教導主任是一名老者，年齡五十多歲，家住在二十公里以外的一個鎮上，這麼遠的距離上下班讓他只能早出晚歸，中午的時候則選擇在學校就餐。

老主任天天騎著一輛老舊的自行車上下班，他是捨不得花錢乘坐公交車上下班的，微薄的工資收入總是讓我們這些教師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中午的時候老主任也只能在食堂將就著吃點簡單的午餐。為了解決外地教師的午餐問題，學校雇傭了一名當地的婦女負責給大家做中午飯。每天早晨負責食堂管理的老師會上街買菜並記下每天的伙食開支情況，到了月底的時候則按照在食堂就餐的人數均攤。可就是這樣一天幾元錢的午餐，老主任也是捨不得花錢的，周日或假期的時候，老主任喜歡去附近的小溝小河裡逮魚捉蝦，吃不了的魚蝦就把它們腌制起來晒乾。

老主任說這樣的腌制好的魚乾蝦干真的是好，既有營養而且又能夠省下許多買菜錢，老主任的一日三餐幾乎都靠這些不花錢的魚乾蝦干，是的，生活的貧瘠和寒酸的工資只能讓人們這麼精打細算的過日子。老主任中午不在食堂和大家一起吃飯，他自備了一個很小的電飯煲，每天快要到中午的時候，他會去食堂里給他的小電飯煲淘上一把只夠他自己吃的大米，然後在電飯鍋里放上一個小鐵腕，鐵腕里則放著老主任喜歡吃的小魚乾小蝦干，上面淋上幾滴黃豆油，撒上點蔥花辣椒薑片之類的作料，如此的一鍋兩熟，竟然讓老主任吃的津津有味。

老主任總是自豪的聲稱自己的魚乾蝦干是如何的好吃，總是讓他百吃不厭，但是，我知道，老主任不和大家一起在食堂就餐只是為了省下一點點可憐的錢用於自己的孩子身上。老主任有三個孩子，老大老二已經結婚成家，老主任要緊衣縮食爭取省下更多的錢用於他最小的兒子娶媳婦。

看到老主任的生活如此節儉，我有時會好意的提醒老主任應該偶爾換換口味，總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這樣不要錢的小魚乾小蝦干，可是，老主任依舊我行我素吃著他認為世界上最好吃的總也吃不膩的小魚乾小蝦干。

一日上午，老主任竟然把他的小電飯鍋端到我們兩人的辦公室里做中午飯，我很好奇老主任的做法，可是，老主任對於我的疑問只是笑呵呵的說道，在辦公室里做飯方便。

是的，或許在辦公室里做飯真的方便。等到我中午回家吃過午飯下午去上班的時候，我終於知道了答案。下午上班，當我走進辦公室的時候，一股很濃烈的臭魚爛蝦的味道充斥著整個辦公室，這是一種很不好聞的味道，一種幾乎令人作嘔的味道，或許，老主任的魚乾蝦干早就已經壞掉了。我問老主任他的魚乾蝦干是不是已經壞掉了的時候，只見老主任對我說道，壞是壞了那麼一點點，不過臭魚爛蝦是可以吃的，但是如果肉壞了，那是絕對不能吃的。

是的，臭魚爛蝦是可以吃，但是這種難聞的臭魚爛蝦的味道卻令人作嘔，不過，我也不好說什麼，我只是輕描淡寫的說著無所謂之類的話安慰老主任。我終於知道老主任把他的電飯鍋端到辦公室做飯的原因了，原來是那些前往廚房用餐的教師實在忍受不了老主任電飯鍋里散發出來的令人作嘔的臭魚爛蝦的味道。

和老主任僅僅同事一年多，老主任就離開了這個世界。一日老主任連續幾天的發燒咳嗽，我建議老主任去醫院好好檢查一下身體，可是，老主任總是說自己身體很健康，根本無須去醫院檢查，多喝點水，過幾天就會好的。

情況越來越嚴重，或許老主任也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生病並不是他所說的那麼的簡單，他只好到社區小醫院開了一點點的消炎藥。老主任從社區醫院回來對我說道，他自己就能當醫生，一般的病只要吃點消炎藥就行。是的，我們誰也不會想到老主任的病會越來越嚴重，我也是天天要求他去大醫院檢查一下。在那個當時還沒有職工醫療保險的年代里，人們幾乎都是看不起病的，何況又遇到如此節儉的老主任呢？

老主任終於感覺自己的病並不是吃幾次消炎藥就能治癒的，有一天，老主任終於自己決定去大醫院檢查一下他的身體。那天上午快要下班的時候，只見老主任回來高高興興的對我說道，沒事，我想，到了大醫院也還是一樣讓我吃消炎藥，我乾脆回來去社區醫院掛點點滴就會好的。

暈，如此節儉的老主任竟然跑到市裡大醫院的門口又跑了回來，他始終堅信自己的病或許只需吃點消炎藥、掛幾瓶點滴就會好的。我知道，老主任一定是捨不得花錢而臨陣脫逃了，是的，老主任就是心疼錢而到了醫院門口卻根本就沒有進去找醫生檢查自己的身體。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兩個多月，老主任感覺自己的身體或許真的出現了問題。一日，老主任早早地來到學校並對我說道，這幾天我想清楚了，我還是要到大醫院去檢查一下，看來指望小醫院還是不行的。

今天的老主任回來的比較遲，一直到下午學生大課間的時候，老主任才回到學校。回到辦公室的老主任裝著一臉鎮靜的對我說道，我明天決定去醫院做個小手術，你把這些文件櫃的鑰匙收好，或許我在醫院要住上三天兩天的，沒事，做個小手術而已。

暈，為什麼老主任這一次是這麼堅決的同意住院看病？為什麼老主任這一次決定住院做手術是這麼的急迫？後來聽他的大兒子告訴我說，那天上午老主任去醫院檢查身體，竟然是癌症晚期。醫生不敢怠慢，連忙讓老主任通知家人儘快安排手術，老主任今天回來比較遲，就是因為在醫院等他的大兒子的原因。

得知實情的老主任大兒子立馬要求他的父親立刻、馬上做手術，可憐的老主任自從離開這所學校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手術結束以後的三四個月，老主任離開了我們，老主任把他一輩子節儉下來的錢都送進了醫院，即便如此，花光所有的積蓄也沒有挽救回老主任的生命。人的生命竟然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花光你一輩子省吃儉用的所有錢財也無法挽留住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