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蘇定律
霧黑色且沉。我知道他沒有睡,悄悄打量整個屋子,四處都是我們的痕迹,皮膚暴露在空氣中給我帶來一絲不安,於是將被子向上拉了一些。感覺到身旁的人轉了身,我沒多想,坐了起來,拿起床頭柜上散落的衣服穿上。
「就走了嗎?壞女人。」
我一愣,回過神來,自顧自穿上衣服,他也毫不客氣地朝我靠近,我惱怒地轉過頭去,他赤著上半身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真不帶你這樣兒的。」
我一手抓著衣服扣,一邊與他拉開距離,「我想你誤會了,昨晚是我們作為正常成年男女的小小發泄,你情我願的事兒,不牽扯其他任何的東西,」他的表情有一絲絲鬆動,我乘勝追擊,說道,「我們雙方都該擺正自己的位置,在什麼位置就做什麼樣的事兒,有些事兒我還沒到那個能力可以逾越。」
他沉默,久久沒有說話,我見此,自顧自將衣物穿好,拿起包包準備離開。沒想到他突然開口,我怔怔愣在原地,「我不介意,怎樣都不介意,如果你需要時間那就是需要時間,沒必要說出這種讓人傷心的話,雖然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這樣對待人,但是,岱西,正眼看看我,我不是你發洩慾望的對象,我希望我們是可以擺得上檯面的正常交往關係。」
我緊抓著包包,手心裡全部是汗,想了想轉過頭去,「就這樣不好嗎?沒有一點兒干係的清白的活著,這樣不好嗎?和我牽扯上能給你帶來什麼了不得好處嗎,我實在想不到我身上有什麼值得您這樣的成功人士來探尋的,所以從始至終我都極力地擺正自己的位置,我說不會逾越就是不會逾越,請您放心。」我如釋重負地說完這一切,他輕聲笑了起來,「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沒有勇氣再繼續聽他說下去,帶著自己的慌張與惶恐奪門而出。
回到家中后,他的身影在我腦海里一直揮之不去,這太瘋狂了,等到閆女士打開我家門的時候,我已經在沙發上睡了一天了,她見我的頹廢模樣,連忙發問,「你這戰況不比我當年和那王八蛋的激烈?」她笑得不能自己,我沒說話,一個人裹著毛毯看著韓綜,她伸出右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嫌煩,想也沒想一巴掌打開了。她哎喲一聲,「行啊你,是不是他不行啊,你幹嘛這麼一副超脫凡事的樣子,你也想出家?姑奶奶喂!」
如果是放在平時,我一定開始和她開始激烈的爭辯了,可是這時候,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坐到我旁邊,別過我的頭,注視著我,「發生什麼事兒了?和我說說,有多大坎兒過不去啊,姐姐我這麼多事兒都過來了,好好跟我說說,乖。」我終於控制不住自己,在她懷裡痛哭起來,籠罩在我心頭這麼多年的陰霾慢慢散開,讓我無法不去面對陰霾下隱藏的真相,儘管這真相是殘酷的,我不得不逼著自己去接受它,我對接受對自己的定位。
「我以前喜歡過一個女孩兒,」我哭得梨花帶雨,抬頭跟她來了這麼一句,頓了半天,沒見她有什麼意料之中的反應,「你沒什麼感想嗎?」
她很認真的看著我,「我不能有什麼感想,劉岱西,」她如此認真的與我說話,我躁動的心漸漸平靜下來,集中注意力聽她說話,「這是個人選擇,我們都是接受過精英教育的一群人,你知道我不會對這個有什麼反應,沒有人會那麼在意你的過往,在意你做過什麼壞事兒,在意你扶了多少老奶奶過馬路,沒有人會在意這些的,如果有人在意這些一定是他們已經對你起了嫉妒之心了,當然,關於性取向也是一樣的,如果有個人憑藉一個小小性取向來對你下定義的話,我只能告訴你,他和我們不在一個階層,或者你還可以告訴我,我去手撕他的嘴。」我被逗笑了,她也跟著笑起來,這次閆女士並不是附和的笑,她發自內心的笑,為我而笑。
「其實,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兒了,或許那時候的自己不懂感情,不懂到底喜歡什麼。」
「難怪你這麼多年不近男色,原來是喜歡萌妹子,」說完她忽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冊那,你不會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吧,我可不會從了你的,女人。」
我無語的白了她一眼,「想太多了,只是我覺得很對不起她,那時候我做了一些錯事兒,我知道她也喜歡我,當時我卻非常喜歡吳格,她給我寫了一封情書,我還沒來得及看就帶回了家,沒想到被我媽發現了,一開始她也是想了解這個暗戀我的人到底是誰,結果去學校一問,沒想到是個女孩兒,那還是高中的事兒了。」我嘆了口氣,「然後呢?」她說,「然後我媽去了學校,找到了這個女孩兒,帶著我們倆去了教務處,讓教導主任叫了女孩兒的媽媽過來,雙方家長會面的時候,很不友好,都覺得是對方的孩子影響了自己的孩子,直到她挺身而出說,『是我先喜歡劉岱西的,劉岱西並不知道這件事情』,我還能回想起她說完這話時看我的堅定的眼神。」
「看來她很喜歡你,岱西,後面又是為什麼呢?」閆女士一臉認真。
「她媽媽很生氣,但是也沒說什麼,後來一連著半個月她都沒有來上學,我才知道,她媽媽回家后在和她爭執的時候很生氣,從樓梯摔了下去,」我喝了口熱茶,「截癱,下半身沒有知覺了。」
「那他爸爸呢?」
「她爸爸在她沒有出生的時候就走了,很凄涼,後來她便不來上學了,好事兒的人起鬨說是我害的她媽變成了這樣,我每天都被那群人折磨著,後來便頂不住壓力去了國外讀書,但是我仍然覺得對不起她,如果不是我帶回了家,就不會有這麼多事兒了吧。」
「那吳格?他也知道這件事兒對吧。」
我點點頭,「他知道,他當時很喜歡那個女孩兒,所以理所當然的,他很討厭我,畢竟,是我毀了他喜歡的人的人生,我對於他來說,是個罪人。」
閆女士沒有說話,我倆這樣靜默了許久,「那個女孩兒就是昨天宴會上那個帶著孩子的女人吧。」我驚呼,「別問我為什麼知道,畢竟她看你的眼神非常不一樣。」
「看她現在這樣,我其實反而有些嫉妒,她看起來過得很好,兒子很可愛,還有一個愛她的丈夫,反觀我自己,我已經三十歲了閆女士,我還什麼都沒有。」
「只是不同的人生軌跡罷了,年少時的喜歡是非常令人感動的,我想她也沒有怪你,對嗎?」我點點頭,想起縈繞在我心頭的那個女孩兒的模樣,她像是突然向我揮揮手,漸漸沉入迷霧裡,我沒有發瘋似的去呼喊她,任由她沉默,嘴角仍掛著笑。
「那吳格呢?你昨晚和他,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吧。」
「是的,這才是我最後悔的地方,我不理解,為什麼他明明喜歡她還要和我這樣,不過,我自己也沒能控制住自己。」
她沒有說話,「其實,在你和她聊天的時候,吳格和我說了很多,」她將手搭上我的肩膀,「西西,他很喜歡你,不是像你想的那樣,從始至終他都是很喜歡你的。」我欲開口,她搶先一步,「我不了解當年為什麼發生那些事兒,他一定和你道了歉,如你所說流言的可怕,剩下的,我認為要交給你們雙方自己去解決,」她又很神秘地湊近,說了一句,「解決好了來了個老公,沒解決好這麼帥的男人你也享受過了,姐們兒,不虧啊!」
我笑著打開她的手,想起了吳格說的話,陷入沉思。思考我的歸屬,思考我的方向,這一切都讓我焦頭爛額,在我看來,正值三十歲的我,價值比我的膠原蛋白流失的更快,是否該投入這麼大精力在一段感情上,都是個未知數,這讓我感到恐慌,像閆女士瘋狂地為自己做著保養,我害怕我最終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再也沒法兒成為自己,而是所謂的ofsomebody。
閆女士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拍拍我的肩膀,簡簡單單說了一句,「別擔心,不會的,這件事兒在我身上發生了,再到你身上的概率就小了咯。」
「什麼原理啊?」我笑的開懷。
「文蘇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