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海的味道,你知道
卯時初的樣子,林徹聽到街道上報更的聲音,便醒了過來,一夜好夢讓他神完氣足。
自己穿上短衣,出了房門,外間床上的鈴娘聽到動靜,只是嘀咕了一聲,砸砸嘴,轉過身換了個睡姿,繼續呼呼大睡。
走到院中,發現雨停了,林徹便繞著院子邊上開始跑圈,因為院子不算大,林徹便打算跑個一百圈算一次,接著再扎馬步,實打實的做足了四個循環。
期間店中的人陸續的起來了,都沒人打擾林徹,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情。
只有發現自己又比郎君晚起的鈴娘獃獃守在林徹身邊,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巧的很的是,林徹扎完最後一次馬步,便又下起了雨,偶然還有閃電劃開灰濛濛的天空,傳出隆隆的雷聲。
辰時正,也就是八點,吃過早飯的林徹等到了回來的羅標。
此時的羅標已經換上了普通的衣服,戴著一個大竹笠,悄無聲息的回到了林氏糧店。
「阿郎,我在樑上看著賴家的下人把線香點上了,等到他出去我下去把引線綁在了香上,然後才出來了,那頭豬今天應該還是會和往常一樣進佛堂的。算算時間,再有一刻鐘那香就要燒到底了。阿郎,那東西真能管用么?」羅標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沒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現在我們出發去城北。」
林徹顯得很是輕鬆,上了馬車,在眾騎護衛下,帶著五輛載著物資的牛車,往北門行去。
遠遠能看到北門的時候,一道長長的閃電,蛇舞著劈過長空。
「轟隆隆…」隨後響起了一陣陣的雷聲。
「轟隆隆…」城西方向也傳來一陣雷聲。
羅標聽到了,吃驚於自己親手放置的那袋東西竟然能弄出如此驚人的動靜。
林徹也聽到了,只是抿了抿嘴唇,當沒事人一樣,平靜的坐在繼續前行的馬車裡。
一路無話,不多時,車隊來到了流民營外。
雨水又停了下來,風起了,半空中的烏雲也有了消散的意思。
章洪,馮松宇,還有焦大等幾個人已經迎候在那裡了,見到林徹跳下馬車,忙不迭的叉手行禮。
林徹隨意的回著禮,「大傢伙都吃過了吧,章洪,松宇,領人把牛車上的東西都卸下來放到粥棚那邊去,焦大,你帶我四處看看。」
不管搬運東西的人,林徹幾人隨著焦大步行進入了營地,打望著四處,明顯能感覺比昨日的時候更有生氣。
這會正在放粥,昨晚從新搭建的粥棚前,一列排開的十幾口大鍋,冒著熱騰騰的的蒸汽,老老少少的流民拿著各式的碗盆,還算規矩的排著長隊領粥。
林徹起了興緻,便走到了大鍋前,他的身高還夠不著,便讓人找了個碗給他盛了一小碗粥。
林徹端起碗吹了吹熱氣,嘗了一小口,「還成,可以更稠點,別擔心,糧食有的是,恩,有點鹹味,可是放了鹽?」
「是的阿郎,打一開始我們就有放鹽了,馮護衛說這是羅管事的交代。」
暫時負責粥棚的是一個林氏糧店的大夥計,昨天送糧來了后,便帶著十幾個小夥計留在這忙碌著。
「恩,還是羅管事細緻,我都沒想到這點,下次,可以採買點豬羊什麼的,切成丁熬到粥里,得讓大家早點恢復身子。」
說著,林徹順手打開了鍋邊地上的鹽瓮子。
「這是?鹽?」林徹有些傻眼的看著瓮子里的沙子一樣的暗黃色顆粒,捻起一點舔了舔,帶著苦澀的鹹味,略略還能察覺到腥味,真有海的味道…
恩恩恩,海的味道,你知道!
「回阿郎,這是我們自家賣的鹽,比官鹽好多了,沒有雜質,是地道的好鹽呢。百姓都愛買咱們家的鹽,貨真價實。」
大夥計顯然不知道林徹記憶中的鹽是什麼樣子。
好吧,就這還地道好鹽,沒有雜質,那官鹽得成什麼鬼樣。
林徹腹誹著,終於知道為啥武俠小說中,販賣私鹽的江湖門派叫做「海砂幫」了,暫時先按下提煉精鹽的心思,只是默默寫在了心裡的記事本上。
隨意看了看,發現領到粥的人都一邊走,一邊端著碗不時的喝上一口,一臉滿足的樣子。
哎,這裡的人,真是簡單啊,有一口活命的吃食,便心滿意足了。
林徹一群人沒多待,很快就出了粥棚,免得妨礙了施粥,隨即又溜達進了邊上的另一片草棚。
這裡瀰漫著濃濃的草藥味道,六七個郎中就在這簡陋的地方給人看診瞧病,棚邊二三十個陶鍋咕咚咚的煎著葯。
見裡面很是忙碌,林徹也沒進去打擾,默默了看了看一側草棚中躺著的十幾個比較嚴重一些的病人。
地方還比較乾爽,簡陋的竹榻上也鋪著草席,病人們都有一塊可以蓋在身上的厚麻布,情緒都比較穩定的樣子。
現實的情況讓林徹也找不到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林家的夥計們做事還算得力。
林徹見自己在現場似乎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好領著人,慢悠悠的進了不遠處的一座草廬。
這裡是一個小土丘,光溜溜的草都沒一根,地上都是一片碎石砂礫,應該是為了林徹到來特地搭建的。
草廬還挺寬敞的,四五米見方,用剖開的青竹拼著地板,擺幾七八個竹櫈,都是青嚓嚓的,能看出都是不久前才趕製出來的。
林徹按了按竹凳,還挺結實的,就一屁股坐了下來,凳面是細竹絲編成的,還算精巧平整,坐著很舒服,「大家都坐,商議一下後面的事。」
護衛們都留在了草廬外,進到裡面的是鈴娘,羅標,焦大和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青漢子。
這裡也沒有茶水什麼的,鈴娘沒啥可做的,就搬了個竹凳在林徹身後坐下,眨著大眼睛看著眾人。
大家都坐下了,焦大先開口了,「公子,小人昨晚和章護衛聊起後方才知曉,原來我們壽春縣五年前的正堂林知縣正是公子先尊,真是不知道何等福緣才能讓小人們深受林府兩代人的大恩。」
總算吃了點飽飯,焦大的氣色比昨天好了很多,此時一臉唏噓的感慨著。
「哦?這麼巧?你們還真是先父以前治下之民,你們到底遭遇了什麼,這會有空,隨意說說。」
林徹不想自己先前胡說還給說中了。
「也不全是吧,去年,剛過秋收,韃子便來打草古,俺們安豐軍離著韃子那邊近,被禍害的最凶,糧食不是被搶就是被燒了,各個州縣的城池在開慶年就大多被韃子陷過了,也是一片破敗,官府也沒糧。到了冬天,實在找不到吃食了,又冷又餓的,俺們幾個縣的百姓實在挨不到來年開春了,只好開始往南走。俺們這一股,開始都是一個鄉里的,後來走著走著也就都亂了,一路都是逃難的。小人看著這樣不是個事,人太多了,沒哪個地方能供得起,便領著人另外走了一路,也有其他地方的人跟了來。最多的時候,小人這一股有四五千人,一路散的散,死的死,也就剩下這一小半了。」
焦大說著,眼睛便紅了起來,應是想起了這一路的凄慘,「還好,老天給了俺們一條活路,讓俺們走投無路的時候遇到了公子,要說也定是林公林青天在天保佑了。」
呵呵,要說林徹這便宜老爹為官一任能有多出色也是沒有的。
和此時大多數地方官一樣,治理地方講究清靜無為,勉強能把稅賦收起來,安靖地方,不擾民滋事,便是難得的好官了。
林老爹好就好在,家中巨富的出身,對錢財沒有要求,不貪污不受賄的,也不搜刮地方,審理案子也較為公正,這就被一些百姓喊青天了。
但是也就這樣了,任上做的最出彩的地方,就是殉職了,要他守城,他也沒那個能力。
林徹對自己的便宜老爹興趣不大,繼續打問了一些其他情況,「焦大,我看你這樣子,不像是常人吧。」
焦大稍微沉默了一下,「不敢瞞公子,小人原是駐在廬州的禁軍,開慶年間,將主得罪了奸相,以救援安豐軍各地不利的理由下了獄,小人擔憂壽春的家人便索性逃了營,帶著十幾個軍中的同鄉回了壽春。」
「那這位也是軍中出來的?」
林徹又打量著焦大身後的年青漢子,又覺著年紀不大像。
「回公子,這是俺們將主的幼弟,當年才十三歲,家中的人都和將主一起下了大獄,押去臨安問罪,他那時被俺們藏起來了,後來便隨俺們一起回了鄉。說來,他一身家傳的武藝也是了得,今年剛滿十八,若是公子不嫌棄,留著做個隨從使喚,來,小七,來拜見公子」焦大對身後的漢子招呼道。
這漢子站了起來,足有一米八九的大個子,就是太過消瘦,顯不出雄壯。
漢子跨步到林徹跟前,單膝跪下,抱拳拜倒,「寧藍拜見公子,求公子收留,寧藍別的沒有,只有一把子死力氣,不敢說如何護衛公子,旦有使喚必盡心竭力,拚卻性命也在所不惜!」
林徹看看眼前的漢子,眉目清秀,神情剛毅,養上些日子,會是一條猛漢。
又深深看了一眼焦大,心裡明白,這是焦大為了他們這群流民的將來,想要在林徹身邊有個能說得上話的自己人,這也無可厚非。
正在焦大被林徹看得心裡發毛,表情忐忑之時,林徹開口了,「那好,如此便先在我身邊護衛。」
「謝公子成全。」焦大和寧小七一起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