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馬里亞納大漏斗

兩個月後。

江上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穿過傳送門回到家中。

雖然廁所的正門被傳送基站堵住，但他又在旁邊的牆體上開了個小門，總算是不用每天跑公共廁所了。

就是每次上廁所面前都有一個漆黑如墨還在緩緩流轉的傳送門，讓江上十分蛋疼。

洗了把臉，江上的精神好了不少。此時是凌晨四點，他剛剛下班。

服務區的常規餐飲區域他交給了黛米製造的機器人，而他自己則在商業區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開了一家小餐廳，只賣地球特色料理。

說實話江上並不是不想親自負責主餐飲區，但第一天巡視后廚，黛米就給他端上來一道外表好像果凍，吃起來卻滿嘴鐵鏽味的軟金屬，並告訴他這是招牌菜……

江上可以保證，儘管他拚命刷牙，但整整一星期那股鐵鏽味還在他嘴裡揮之不去。

現在江上的工作時間很不規律，有時開門早些，有時關門晚些。固定的開業時間只有每個地球日的下午5點到晚上11點。今天這種，就是和幾個顧客聊得融洽，所以一直開到了凌晨。

「江上，歡迎回家。」

廚房裡，一個機器黛米探出頭，向他問好。黛米除了主機機組的本體，還有無數個這樣的行動身體。

本來江上強烈反對黛米送一個自己到地球的提案。但黛米提出，如果不這麼做，江上幾人的休息時間服務區就處於完全無人管理狀態的失聯狀態。

在黛米的據理力爭之下，一個機器黛米被送到江上家裡，負責聯絡的同時也作為江上的生活助理。

雖然江上習慣了一個人住，但機器黛米平時不吵不鬧還貼心勤勞，江上便也逐漸接受了現狀。

只不過葉夜最近老是沒事兒盯著黛米看。

吃著黛米做的早餐，江上熟練地從炒蛋里挑出一個螺母扔到一邊。儘管黛米已經努力學習地球菜譜，但很多時候還是會搞混放入一些奇怪的配料。

還好，江上早已幫她加入了一條核心指令，嚴禁使用所有對人體有害的材料製作料理。

「繼馬里亞納海溝地殼活動后，海平面下降在今天迎來100米的歷史新高。」

新聞里，主持人的聲音波瀾不驚。

「同時，因為海洋麵積減少，非洲各國正處於嚴重且反常的乾旱中。」

男主持旁邊的女主持接過話題，

「近日，太陽國的新建城市——新鹿市，正式竣工。」

「在海平面下降后露出的新陸地上，原宗谷海峽附近，一座凝結了太陽國最新技術的新城拔地而起。太陽國專家認為，新陸城可能成為新的東亞高新技術產業中心。」

海平面下降是最近的熱點新聞，最初是從馬里亞納海溝的一次大型地殼活動開始。

實際上，海平面下降對世界的影響還不止這些，新的陸地也讓沿海各國為了領土問題爭得不可開交。再加上米國這些強國從中作梗，現在的世界局勢說是一個一點就著的炸藥桶也不為過。

「真是好戰的文明。」

黛米收拾完家務，也坐到餐桌旁邊。同時電視里的男女主持人也開始播報各國之間的大小衝突。

「雖然人類確實好戰，但也不是全是現在這副模樣。」

江上揉了揉太陽穴，準備上樓睡一覺。剛想關上電視，卻看到黛米把一份文件放到了餐桌上。

看著江上疑惑的目光，黛米吐了吐舌頭，

「最近每天做早餐，一直看這個早間新聞。看得好奇，便去問了問我的小姐妹，分管地球所在區域的。」

江上拿起文件，映入眼帘的卻是一連串的攔截記錄。

16號虛空服務區在兩個月前，檢測到大量非法傳送。

江上的目光立刻變得犀利起來，直勾勾地盯著黛米。

「16號虛空服務區那在之後的每天都會攔截大量傳送。但旅客卻並不是智慧文明，而是……魚。」

而黛米卻坦然直視江上，繼續說道：

「我讓16號主機把這個星系划進了24號服務區的業務範圍。所以說，主任，現在解決這個問題是你的分內之事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江上鋒利的眼神好像一把尖刀，好像要挖出黛米心中的秘密一般。

黛米露出一個楚楚可憐的表情，答道：

「這可是您的母星系，划入24號服務區的管轄範圍不是十分正常嗎，幾乎每個服務區主任都會這麼做。我這可都是為了主任您啊。」

又盯著黛米看了一會，江上的目光逐漸熄滅。

他在檢查黛米的機組時看過黛米的核心指令，其中有兩條，一是不能做對服務區和主任不利的事，二是不能對主任和高級管理人員撒謊。

也許真是自己想多了？

也許秘會的科技真的可以讓一個主機的功能性AI擁有獨立的可成長的人格？

儘管這在江上看來毫無必要，主機的AI理論上只需要有執行和交流的功能，並不需要像陪伴型的AI一樣多愁善感……

但也許真是自己神經過敏了吧。

他拿出手機，撥通項敵的電話。

「項敵，你喜歡潛水嗎？」

喝了兩杯咖啡，再來兩罐洪牛，江上感覺精神了不少。日光市是沿海城市，而江上此時就坐在沙灘上方的石沿上，眺望著遙遠的海岸線。

海平面下降，本來遊客絡繹不絕的海岸現在海水退去，放眼望去，遍地都是醜陋的礁石的能把腳割傷的貝殼碎片。自然也沒什麼遊客願意來了。

「江大哥！」

聽到項敵的聲音，江上回過頭，卻差點掉下石沿一頭栽進沙子里。

項敵正穿著一條泳褲，赤裸上身露出結實的肌肉向他揮手。更誇張的是，他頭上戴著泳鏡和呼吸管，腳下踩著兩個玩具級別的腳蹼，一副要去上游泳課的樣子。

這不是第一次項敵用穿著上的無厘頭擊倒江上了。每當他想要嚴肅一點做事的時候，項敵都會完美的把氣氛帶到搞笑的方向。

「給你十分鐘，抓緊把這身給我換了！」

他面色鐵青地抬起手，一邊指著景區門可羅雀的特色服裝店，一邊對項敵說道。

「好嘞哥。」

待到項敵扔了腳蹼跑得沒影了。江上拇指上的戒指才彈出黛米的Q版頭像，

「有什麼需要黛米效勞的？」

「這裡應該足夠開闊了吧，把我要的東西送過來吧。」

Q版黛米露出一個俏皮的笑容。

「如您所願。」

天色變了。

本來萬里無雲的晴朗天空，剎那間就暗了幾分。傳送門開啟引發的巨大的磁場將無數水汽吸引過來。雷聲陣陣，雖是海邊，卻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半晌。

「江大哥，我好了。」

江上轉頭，看到項敵穿著碎花短袖襯衫和短褲，戴著一頂草帽，臉上一副大大的太陽鏡，一副要去夏威夷度假的樣子。

「走吧。」

看著項敵真的好像要度假的興高采烈的表情，江上的嘴角抽了抽。此時天空中的傳送門已經完全開啟，一個被柔軟膠體包裹著的載具被空投了下來。

「嘶——」

落地后，膠體迅速溶解，很快就消失不見。

來自24號虛空服務區，全地形科考探測車——異星尋覓者！

異星尋覓者的整個車身呈梭狀流線型，江上上前拍了拍車體，似乎並不是金屬而是某種合成材料製成的。

根據黛米對這輛車的描述，它能適應宇宙中80%的險惡環境，不管是磁暴高壓還是異常重力都無法傷害到駕駛者，而且外殼極其堅固，就算遇到軍隊都能短時間內不被摧毀。

用它來探測馬里亞納海溝，算得上大材小用了。

兩人坐上異星尋覓者里的座椅，一種柔軟的膠體開始充斥整個座艙。這種膠體擁有極佳的隔絕輻射，隔絕磁場和各種有害宇宙射線的作用。

同時駕駛者處於膠體包裹中可以正常呼吸，膠體里含有納米機器，它們伸出的細絲可以控制膠體的行為，不會湧入駕駛者的口鼻中。

雖然神奇，但江上和項敵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隨著江上簡單的幾下操作，異星尋覓者彈出兩個履帶模塊，吸附在車底。加速后的探測車速度不亞於跑車，兩人風馳電掣地穿過裸露的海床，沖入海中。

半小時后。

異星尋覓者車體的顏色逐漸褪去，變成透明的狀態。車內的人此時終於能完全看清周圍的景觀。江上和項敵抬頭看著頭頂的微光和無邊黑暗，海洋的深邃和偉大深深震撼到了兩人。

很快，江上低頭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在操作面板上，

「海流有些不大對勁，現在異星尋覓者必須向上不斷加速推動才能維持穩定下潛的狀態。」

「那豈不是說我們正處於一個巨大的抽水馬……」

項敵還沒說完，江上就臉色鐵青地拍了他一巴掌。項敵自己也發現這個比喻味道太沖，縮了縮脖子訕笑著。

沒過多久，隨著深度不斷增加，馬里亞納海溝的深處暴露在兩人面前。

本來這樣的深海是幾乎無光的狀態，只有熒光生物的微光能勉強點亮這片黑暗。

但江上和項敵此時不用藉助異星尋覓者的探照燈也能看清這片深海。同時他們的嘴也不約而同地張成了O型。

那是一個巨大的發出奪目光輝的傳送通道。

傳送通道此時正橫在馬里亞納海溝深處，而無數海水正被不斷吸入這個傳送通道。周圍已經沒有了海底和魚類，所有的海洋生物都自覺地遠離了這個區域。

情況比江上預想的還要遭。

這根本不是一個間歇出現傳送門的空間紊亂地帶，而是一個已經成型的足以讓戰艦通過的傳送通道。

如果他不干涉，在地球文明忙於爭奪新陸地之時，海洋就會從地圖上消失，而地球將失去70%的水。

這是滅世級的大災難。

「江大哥……」

項敵只是不拘小節，並不傻。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也意識到如果他們不做點什麼，肯定會發生無法補救的事。

而江上掏了掏兜，才想起在車裡不能抽煙。他冷靜了一會兒，說道：

「先回去找老張頭和葉夜商量。要解決這個問題，不僅要摧毀傳送通道，還要找到已經被吸走的海水，用秘會的科技帶回地球。」

看到了現場，江上已經知道這不是短時間內能迅速解決的問題。就算他們順利解決傳送通道，過程中和之前兩個月里被吸走的水會對地球生態產生不可逆的破壞。而各國也可能因為爭奪多出來的土地而爆發戰爭。

想要恢復地球和平的日常，必須治標的同時治本。

接下來，他們簡單拍了幾張照片。異星尋覓者速度全開，掙脫海流的束縛，向日光市的方向駛去。

一小時后。

老張頭一臉嚴肅地翻看兩人拍到的照片，而葉夜卻拽著項敵的耳朵警告他下次有這樣的冒險必須告訴自己。

「黛米，怎麼才能摧毀這個傳送通道。」

黛米此時也收起小表情，雙眼流動著一串串不斷變動的數據。

「這個傳送通道並不算大。可以用γ型空間震碎彈摧毀。但是沒有看過通道的另一端，我無法推測這個傳送通道的性質。」

黛米有些嚴肅地看著江上，繼續說道：

「如果這個傳送通道具有多個出口，貿然摧毀地球上的這一個可能導致空間摺疊，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可怕災難。」

「啥是空間摺疊……」

來自項敵的提問。

「如果一個裂變空間通道具有三個出口，那麼這被連通的三個空間就好像一個風扇的三個葉片。一旦中間的連接部被摧毀，三個葉片就會被想要再次形成連接部的空間引力拉向中心。而這三個空間，就會像被迫被塞進小冰箱的三個西瓜一樣被擠得粉碎。」

黛米耐心的解釋道。

但她溫柔的聲音卻讓四人如墮冰窖。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去往通道的另一頭，確定這個傳送通道的性質，才能安全地摧毀它。」

此時也就只有江上還保持冷靜。

「不過有個好消息，16號虛空服務區的主機可以定位那些被攔截的魚的目的地坐標。暫時它們都是被送往的都是同一個坐標。」

「但我們不能冒險。」

江上一拍桌子，當機立斷：

「我們必須前往這個未知的世界，不僅要探明傳送通道將其摧毀，還要把已經流失的海水帶回來，恢復下降的海平面。」

而黛米也露出微笑，

「我建議分為兩組，一組從馬里亞納海溝的深處前往另一個空間，另一組直接通過虛空定位器傳送到目標坐標。不用擔心，異星尋覓者有抗傳送撕裂的功能和應急傳送的能力。」

看到沒人反對，黛米補充道：

「我和主任走16號服務區，其他人走傳送通道。正好16號服務區的謙遜主任是江主任的舊識，他應該能為我們提供一些幫助。」

「不行，我要和你們一起！」

聽到黛米對於分組的提議，葉夜立馬反對。

說實話，她對黛米並不放心。葉大小姐不喜歡黛米的眼神，讓她很不舒服。

黛米聳聳肩，沒有異議。

「那就這麼定了，我和黛米、葉夜一起前往16號虛空服務區，老張頭和項敵一起穿過馬里亞納海溝下的傳送通道。黛米，把你的分意識接入異星尋覓者，老張頭和項敵會需要你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