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向死而生
「八荒向死而生，我向生而死，或許，這天地間本就不該有我們這樣的存在。」霍中魁笑了，似乎也終於看開了。
他雖然成為八荒城的王，但是這些年一直做的依然是身為一名皮匠該做的事。
一輩子就做這一件事，哪怕是神，也總有厭倦的一天。
尤其說此時霍中魁獻出永生是為了讓八荒徹底死,不如說是他本來就想死了。
此時，杜千帆眼睜睜的看著霍中魁那本就蒼老的面孔變得更加老邁。
一身枯肉轉眼間變成了皮包骨，而八荒的坐化之軀，也因為得到了永生之力而徹底破碎。
隨著霍中魁油盡燈枯，整個八荒鏡也開始崩塌。一切的美好都開始破碎,頓時天崩地裂，所有都化作了虛無。
而杜千帆這唯一的活人,也被強行驅離到八荒鏡外,回到了八荒城中。
此時小獄還在黑洞之下等候，看見杜千帆的身體從黑洞中飛了出來，便立刻迎了過去。
杜千帆從空中落下，穩住腳步，抬頭凝視著空中的黑洞。見到這黑洞開始四分五裂，最終爆發出一聲巨響，便徹底被摧毀。
當八荒鏡徹底隕滅之時，整座八荒城也瞬間傾覆，所有的房屋都坍塌，化作一地塵埃。
而那七千多萬的人，也都在那一瞬間化作了皮影人或人偶。
這古老的八荒城，在這頃刻間恢復了它的原貌。
一切都如同昨日之夢，在夢醒之時，一切都化作虛無。
小獄驚呆了，露出一副呆若木雞的模樣。
杜千帆也連連搖頭，系統中提示他已經完成了這次八荒奇遇任務。
但是功德點並沒有提升，只提升了因果值。
目前,累計完成奇遇任務21次
累計功德點：11881
累計因果值：37
這還是杜千帆第一次遇到的，一直以旁觀者身份進行的奇遇任務。
從觸發任務到完成任務，這過程也是非常快。
「向死而生，向生而死，怎麼都這麼極端呢？」杜千帆覺得很可悲，帶著小獄走在這片土地上，看著周圍的廢墟，還有一些少數人一臉愕然的望著這周圍的變化，因為這群人都是外面來的，並不是八荒城的人。
小獄伸出手，想要將傳送陣還給杜千帆，但是杜千帆卻把這個傳送陣送給了他，並囑咐他道：「這個傳送陣就送給你了，在危急時刻可以逃跑用，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使用。」
「這麼珍貴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小獄將傳送陣收起，眼中充滿了感激。
他望著杜千帆，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杜千帆笑著對他說道。
小獄撓了撓頭，說道：「我只是覺得，跟杜大哥在一起很有安全感。如今我已經沒有了家人也失去了族人，但是還有杜大哥在，我就會很安心。」
「哎，人生如浮萍，心安處既是吾鄉。」杜千帆遙望四周，他的神情也是越發的滄桑了。
經歷了這麼多，也讓他的道心經歷了一次次的淬鍊與蛻變。
經歷了這麼多，讓他知道，修行修的不僅僅是肉身，更重要的是心境。也就是一個人的境界。
「這座城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路人紛紛傻眼，不知道為什麼在頃刻間這座城就徹底變成了廢墟，那七千多萬人，為何都消失不見了。
「啊，睡得好舒服啊。」無聲無息間，如茵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二人身邊。
她打了個哈欠，剛睡醒，便從幻夢空境中離開，來到了杜千帆身邊。
小獄驚訝的看著如茵，說了句：「如茵姐！」
如茵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揉了揉眼睛，手裡還捏著一朵花，又回頭笑嘻嘻的看向杜千帆，對他說道：「杜哥哥，如茵睡醒了，可以陪伴你一段時間了！」
杜千帆指了指她的腦袋，小心翼翼的問道：「你的腦子……」
「你是想問我腦子還糊不糊塗？嘿，難得糊塗嗎。不過我有時候確實無法保持清醒，從而迷失了自我。但我現在是清醒的。」如茵說著，便背過雙手，看著周圍的情況，接著說道：「這裡應該是發生了一場堙滅，有無數的生命被剝奪，在一場同歸於盡的比試中成為了犧牲品。」
如茵見景而知事的本事，杜千帆也是見怪不怪的。
畢竟這可是100級的大佬，堪稱仙人。
如茵此時就像是知道杜千帆心中所想似的，突然說道：「其實無論我們誰，都是在向死而生。死亡是無法避免的，雖然有的人獲得了永生，但是他的靈魂已經死了。有的人肉身死了，但靈魂還活著。所以死亡只是一個輪迴的過程，它聽起來嚇人，其實也並不可怕。死亡，只是重生的一個新開始，那時候我們會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然後重新再在這世上走一遭，經歷一場新的人生。」
杜千帆發現，這次如茵突然出來，話是真的多。
「嘿嘿，睡了這麼久，就忍不住想多說點。」如茵丟下手裡的花，撓著頭訕笑起來。
杜千帆一臉驚訝的看著她，說道：「你真的知道我心裡所想？」
「不，只有進入夢境我才能知道別人在想什麼。而現在只是因為默契所在，所以我能猜到你現在在想什麼。畢竟我在你的身體里住了那麼久，對你我已經有了足夠的了解了。」如茵笑呵呵的說著，這一次蘇醒也比以前活潑多了。
杜千帆看著她，也是百感交集，搖頭道：「如果你現在神志真的完全清醒，那麼你如今真的釋懷了嗎。畢竟你的經歷也是那麼的不堪回首。」
如茵笑著回答道：「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人得向前看，是為了現在與未來而活著，而不是為了過去活著。過去的一切都死了，只有現在與未來是活著的。」
聽了她的話，最有感觸的是小獄。
谷眧因為他的經歷與如茵極其相似。
他們都是家毀人亡，小獄更是滅族之災。
但是今日聽了如茵的話，小獄也突然豁然開朗。
雖然心裡還帶著仇恨與悲傷，但也因此而開朗了許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抑鬱。
杜千帆苦笑了一聲道：「你們倆先等會再敘，如茵你這次突然跑出來，不會僅僅是因為在此時清醒，應該還有其他目的吧？」
如茵撓頭一笑，說道：「還是瞞不過杜哥哥的眼睛。還不是因為夢中仙前輩一直纏著我要傳授我各種高深的道術，搞得我連睡個好覺都很難。因此今日我藉機從夢境中逃了出來，就是為了躲避他老人家的糾纏呀！」
「嚯，你還真是得到了夢中仙的傳承。」杜千帆感慨道。
「茹茵姐姐，夢中仙長什麼樣子啊？」小獄很好奇，便追問著。
如茵還是穿著一身綠色的衣裳，搖了搖頭說道：「夢中仙沒有真實的模樣，他可以千變萬化，我也不知道哪一面才是他真實的模樣。」
杜千帆問道：「夢中仙是如何找上你的，而你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得到了他的傳承？」
如茵微微皺眉，說道：「那時候我迷迷糊糊，不知不覺就得到了他的傳承。後來他就一直纏著我，還說要讓我做天下第一夢中仙，主宰夢境世界。」
「這麼好的事你為什麼不答應呢？」杜千帆笑著說道。
如茵道：「主宰夢境有什麼好，雖然是虛幻的夢境，但那也是別人的精神世界。我為什麼要去主宰他們，那是剝奪了別人做夢的權利，我不想那麼霸道，也不想這樣去做。」
聽了她的話，杜千帆一臉震驚的看著她，忍不住感慨道：「這才是你真實的模樣嗎？自從我見到你的那天開始，你就瘋瘋癲癲的。如今這般所說，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如茵搖了搖頭，自嘲道：「過去的我還在，只不過她永遠的沉寂在夢中。清醒時的我才是現在這般模樣，我把自己瘋癲一面留在了夢中，把真實的自己還給了現實世界。」
「那你準備在現實世界里做點什麼？」杜千帆好奇道。
如茵望了眼前方，說道：「向前走不回頭，走到哪兒算哪兒，因緣際會，隨遇而安。」
「行，那就走著瞧了。」杜千帆微微一笑，便帶著如茵和小獄向前走去。
人生來就是向死而生的過程，人生的終點是死亡。
修行者想要脫離向死而生的枷鎖，祈求獲得永生，證得大道，超越輪迴。
但這逆天的過程何其艱辛，人們需要經歷千年萬年的磨鍊，將一切的慾望都磨平，那個時候，永生似乎已經不再是心中的執念。
真正的求道者，求到最後，還是會毅然走向死亡，走向新的輪迴，獲得新的生命。
而執念永遠放不下的人，他們會入魔，會飛升成仙，成為尋常人眼中的超脫者。
實際上，他們不是真正的超脫，而是為了執念而改變了一個身份，繼續在迷惘中尋求出路。
比如夜孤鳴，堪稱天下第一道境，但是他對於求道證道的執念已經超越了一切。
雖然是天下第一道境，卻也深陷泥潭中，無法自拔。
人一旦有了執念，就會變得固執。哪怕你有所成就，被人仰視，但也無法走出束縛自己的那道圈。
亦如眼下三人，杜千帆還在磨鍊的過程中，心境幾經轉變，道境雖有所提升，但是他始終沒有正確的判斷自己究竟有何所求。
小獄雖然心思單純，但經歷了這麼多，也變得有所防備，那難得的赤子之心正在慢慢隱去，成熟的心態逐漸形成。但是他所求的一切，看似簡單，卻複雜的多。
心愛的姑娘，滅族之仇，還沒有正確定型的生死觀，這都因為跟隨杜千帆而獲得影響，從而發生改變。
如茵，雖然已經堪稱人間仙人，實力超凡絕倫。但是她的心境還沒有真正的超脫。正如她自己所說，她把癲狂的一面留在了夢中，而把清醒的一面留在了現實。
他們的道心都沒有徹底穩固，他們都有各自的執念與慾望。唯獨不變的是，他們三人之間的友情，那勝似親人的感情，現在是不會變的。
「如茵姐，你能告訴我，夢中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嗎？」小獄追著如茵問道。
如茵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說道：「和現實里一樣，有天有地，有花有草，有人有物，什麼都有。」
「那現實里沒有的東西，在夢裡會見到嗎？」小獄追問著。
如茵點頭道：「有啊，比如逝去的故人，在夢裡還會看到他們的模樣，甚至可以與他們在一起生活。」
「可是夢裡的都是假的。」小獄低著頭，情緒有些失落，自言自語著：「真的好想大夢一場啊。」
這時杜千帆開口說道：「逃避現實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夢境雖好，但那終究是夢。而且夢也並非都是美夢，還有噩夢。你不會知道接下來做的夢究竟是美夢還是噩夢。」
「管它美夢還是噩夢，我不去白日做夢了，還是踏踏實實的過完每一天，繼續陪著杜大哥浪跡天涯，積德行善！」小獄大笑一聲，露出一臉輕鬆的模樣。看似放下了身心上的負擔，大步向前邁去，向著前方奔跑了起來。
如茵陪著杜千帆走在後面，看著小獄的背影，如茵忽然感慨道：「他比我的身世還慘，真是個可憐的人。」
杜千帆道：「見得多了，走的地方也多了，才知道什麼叫做眾生皆苦。」
「杜哥哥你也變了，變得沒有以前那般洒脫了。」如茵嘆息著說道。
杜千帆笑道：「世道在變，人很難不變。唯一不變的只有不斷流逝的時間。」
如茵聞言若有所思，突然感嘆一聲道：「所以有些時候活在夢裡比面對現實更好。」
「為了逃避現實而在夢裡求得心安，這說不上對錯，就看你如何去選擇。畢竟人們都是向死而生的嗎，最終都入一場夢，夢醒后又是一場新的人生。又或者說，誰知道你是不是依然還活在夢中呢？」杜千帆搖頭一笑，回頭看了眼來路，那都是他走過的足跡。
有美滿，有遺憾，五味雜陳，才是完整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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