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年後，丫丫又長高了一大截，而且已經適應了幼兒園的生活。

我們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買了一棟小小的房子，我找了一份適合我的工作。

雖然做單親媽媽的日子有些苦，但每每下班回家接上丫丫，我看著那張閃亮可愛的臉龐，都會覺得一切值得。

這天，我像往常一樣接著丫丫下了學，往車的方向走去。

突然，在開車門的時候，我在後視鏡內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雖然，他瘦的幾乎脫了形，看起來也憔悴了不少，但那就是趙明誠！

我把丫丫放進車裡，轉身向趙明誠跑去。

「趙明誠！」

男人像是沒有想到自己被發現了，扭頭想要離開，卻因為腿腳不利索被我抓住了胳膊。

我看著男人的腿，有些恍惚：「你怎麼了？」

趙明誠疲憊的笑了笑：「找個地方說話吧。」

我找了公司里的同事接走了丫丫，隨後緊張的和趙明誠到了附近的一家餐廳，想著邊吃邊聊。

結果他開場的第一句話，就讓我愣在了原地。

「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那個孩子死了，母親瘋了，父親酗酒的故事嗎？其實……那才是我真實的故事。」

我舔了舔嘴唇，安慰的話卻說不出口。

聽他那麼說，一些相處中的細節立馬連成了線。

為什麼他一路上都沒有在找孩子，為什麼他說「既然孩子還在，那就勇敢的去吧」，還有一些他面對事情的態度。

原來，他的孩子，早已不在了。

「其實遇到你的那天，我本來是想自殺的，我已經嚴重抑鬱好幾年了，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但看到你在街上發傳單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你這樣真好，我如果能像你這樣該多好啊。所以，你不用說任何感謝我的話，因為你我才沒有那麼急著去死，因為你我才能又有了一段時間活著的感覺。」

「這一年多，我自殺過好幾次，最厲害的一次是從八樓跳下來摔斷了腿。今天，我本來是想來找你道別的……我看到了你發到朋友圈的圖片，上面有孩子幼兒園的名字，我想著試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到你。其實，你發來的每條信息我都能看到。只不過，我沒有什麼臉回你，我本應該是個已死的人，不想打擾你的生活。」

「是的，你的勇敢和堅韌感染了我，但我孩子的死也是事實，我應該去陪她了。我騙了你，我還在不停的騙自己！其實……我的寶貝，我的孩子……是被我自己弄丟的。」

男人哭的像是個孩子，撕心裂肺，像是要把自己整個人都哭到暈厥過去。

這個像是刀鋒一樣銳利的過往，這個狠狠扎進他心裡的事實，一直折磨著他。

我走到他身邊，輕輕的抱住了他，讓他的淚水流在我的肩膀上。

這一刻，我沒有任何的言語，我知道那種痛，知道他此刻的悔恨，那是用任何的言語都沒有辦法安撫的。

「媽媽……」

一道怯生生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室的悲痛。

我扭過頭，看到同事正領著丫丫站在門口。

丫丫像是被趙明誠的哭聲嚇到了，有些害怕的撲入我的懷裡。同事站在旁邊有些手足無措。

「丫丫一直哭鬧，我就帶著她來你留下的地址了。」同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我對同事道了謝，讓她先回去，等我一回頭的時候，卻發現丫丫竟然在給趙明誠擦眼淚。

「叔叔，媽媽說如果想哭就大聲哭出來，但是哭過了就要開心起來呢。」

那一刻，我看到趙明誠的眼裡閃爍了幾下，像是灰燼中慢慢有火光亮起。

「叔叔，丫丫抱抱你，再親親你，你就高興起來好不好？」

丫丫或許是因為從小就不受前夫家裡人喜歡，所以為了讓前夫家裡人喜歡她，就練就了嘴甜的功夫，如今沒想到竟然正好用在了趙明誠的身上。

「好……」

我聽到趙明誠用沙啞的聲音乾澀的說道，眼睛看著丫丫，目光閃爍。

「如果我的孩子還活著……也像丫丫一樣可愛。」

趙明誠用力憋著，但淚水還是不斷的向下流。

我蹲下身，輕輕把手放在丫丫的背上，小聲的給丫丫解釋：「丫丫，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媽媽的身邊，你要對媽媽說什麼？」

丫丫突然回過頭，稚氣的小臉上有了一絲屬於成人的認真：「我離開過。」

我心裡一疼，知道她想起了自己被拐賣的那一段時間。

「一開始我天天哭，想要讓媽媽快點找到我。後來……我就想，媽媽是不是也在天天哭。我就對著月亮說，媽媽要天天開心，不要哭。」

我和趙明誠相互對視一眼，我們看到對方的眼淚都在眼眶內滾動。

孩子，永遠是我們的天使。

我們伸手，一起抱住了丫丫。

「對不起，以前我不了解你，我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讓我更多的了解你。」我在趙明誠耳邊輕輕說道。

我感覺到趙明誠的身體有些僵硬。

「還有，丫丫是被我們一起找回來的孩子，你願意一起給丫丫一個家嗎？」

我感覺到自己的臉漲得通紅，滾燙滾燙的。

「好……」

趙明誠沙啞的說道。

「謝謝。」

最後這兩個字，我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我說的還是趙明誠說的了，或許是丫丫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