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速之客

但看那張世昌，一身英姿颯爽藍色戎裝，頭上戴著一個有板有眼的大檐兒帽，正好遮住自己稀疏的發頂。

他今年儼然整六十歲，可身材著實豐滿，圓臉，三下巴，粗腰，大屁股。一隻泛紅的酒糟鼻疽在臉盤子的中間。嘴唇有些厚，整體呈現醬紫色，上頭還掛了兩撇花白相間的八字鬍。

張世昌那模樣實在是威嚴，臉上肉向橫生，端坐在椅子上有如猛虎盤踞。尤其他的左手，那厚大手掌中還時不時的轉動著兩方渾圓氣派的大鐵球。

張大帥把手中的鐵疙瘩盤的「咯咯」作響，那張府的長臉猴腮管家也抻長了脖子，把聲音喊得驚天動地。

只聽到管家在一旁，那這脖子聲音喊得響亮，高喊各路達官，權貴，大官，富商送來的禮品清單。

「聯合商會李會長，南海夜明珠一顆！」

「總務局王局長，成化青花瓷一隻。」

「吳主管，名家古畫一副。」

「糧油店張老闆，珊瑚樹一棵。」

「當鋪徐掌柜，乾坤錦繡地理袍一套！」

……

管家抻著脖子，聲音像只打鳴的公雞。從他口中湧出的這些禮品，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隨便摳出一點珠子首飾，既然夠那些貧困的百姓們吃上個三年五載！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張世昌盤踞高座，面不改色心不跳！這些東西於他而言不過九牛之一毛，他這輩子積攢的富貴，又怎是一張小小的賀禮清單可以寫的下的。

賓客們獻上賀禮后，又排著隊一次向張世昌恭賀。

糧油雜貨鋪的張老闆道：「祝大帥壽比南山。」

當鋪的徐掌柜雙手抱拳，滿臉諂媚：「祝大帥松鶴長春。」

張世昌裂開自己一張闊口，露出被煙熏黃的一排大牙，鼻孔朝天哈哈大笑，只見他操著滿口蹩腳的關東口音回應。

「奶奶個熊，恁小子有本事！又換娘們了！啊！哈哈……」

他一邊說著，還一邊不停的打量男人身邊站著的小女人。一雙賊溜溜，色眯眯的金魚眼，簡直要把賓客家的女眷給生吞活剝了一般。

自古英雄好色，好漢愛財！張世昌這一輩子，可當真把「財，色」這兩個字發揮的淋漓盡致。

就在這一片祥和之氣中，突然傳出了一句不合時宜的嘲諷之聲。

「本以為張大帥過壽，該是多麼的闊綽隆重！萬萬沒想到，這些賀禮不過是區區世俗之物，又何足掛齒啊？」

這句話，簡直等同於往在場所有賓客的臉上扇了一記響亮的大耳刮子！

要知道，為了張世昌的壽辰，可把平洲府這些富甲老闆們的衣兜兒都給掏的差不多見底，有的人甚至為了巴結張世昌，又實在囊中羞澀，買不起貴重的賀禮，愣是把自己親爹的舍利子都給送了出去。

眾賓客聞言，一個個循著聲望去。只見在門口擁擠的眾多老百姓之中，恍然閃出了一條路。

一老一少，一前一後，閑庭信步走上前。這二人便就是剛才擠在百姓群中圍觀張府的那兩個與眾不同，氣定神閑的男人！

老者白須白髮，一身破舊布衣。身後的俊朗少年留著幹練的平頭，一身黑灰色皂服。這二人緩緩走進張家大院兒，倒是把所有在場的賓客都給唬愣住了！

聽聞眾賓客之中，開始有人交頭接耳。

「這是從哪裡來的兩個要飯的，口氣還真不小？」

「我看他們兩個是不想活了，竟然敢攪和張大帥的壽宴，想必是吃不了兜著走！」

「去年張大帥過壽，有個雜役不小心當眾打了個噴嚏，愣是活生生被一排兵丁拖出去給斃了，我瞧他們兩個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估計是這人吶，窮到瘋魔了！什麼地方都敢亂闖……」

那猴臉，耗子眼兒，公雞脖子的管家見到二人，只見這一老一少，身上穿的樸素破爛，青年男子的衣襟上赫然打著兩個大補丁，白髮老頭兒的布鞋上也已然都起了毛邊。這樣的閑雜人等，要是攪了老爺過壽的興緻，只怕自己也會跟著受到牽連，估計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管家連忙上前阻攔呵斥。

「哪來的臭叫花子?」

他一揮衣袖，招來門口站立的列隊士兵。然後吩咐士兵道：「趕緊他娘的給攆出去！」

那白髮老者聞言呵呵一笑，然後面色平靜的轉過頭看看身後的少年！

「乖孫兒，這廝長著人嘴不說人話，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