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然則何時樂矣

一年後。

「爸爸，爸爸，起來陪我玩兒。」小天佑奶聲奶氣地拉著王平的手搖晃著。

「弟弟，舅舅累了在睡覺，別去打擾他。」小愛拉著他的小手：「姐姐陪你玩好不好？」

「不嘛，人家小朋友都有爸爸陪著玩兒，就我爸爸不陪我玩。」小天佑還是固執地拉著王平的手不願意鬆開。

「我回來了。韻姐，今天吃什麼？」嫣兒急三火四地開門進屋，進門后第一件事兒就是走到王平的房間里打開音響，裡面傳出來一陣嘹亮的軍歌。

「吃你愛吃的紅燒小排。」姚韻端著一盤排骨走了出來。

「就知道吃！」安非魚系著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今天該你按摩了啊！」

「我知道。」嫣兒脫下了外衣，露出了裡面精緻的內衣，把個窈窕的曲線暴露無疑。她走到王平的房間，熟練地給王平做起了按摩。

「四媽，為什麼每天都要給爸爸按摩啊？」小天佑瞪著眼睛問嫣兒。

「爸爸是個大懶蟲，如果不給他按摩就不起床。」嫣兒現在的按摩技術絕對是第一流的，為了能夠掌握這項技術，她是專門請醫生教了她一個月。

「我回來了。」房門再次被打開，謝真和何文詩走了進來。

「小真，小晴誰帶著吶？」姚韻看見謝真空著手進來的，就問她的小女兒在哪兒。

「小秀和耿嫂帶著，大姐你就放心吧！」謝真的小女兒叫石晴，現在已經四個月了。

「小詩，單位里忙不忙？」姚韻和安非魚熟練地擺好了杯碗碟筷，招呼大家來吃飯。

「我們單位搞崗位競賽，我是主力，能不忙嘛！」何文詩放好了包，然後習慣性地走到了王平的房間里，觀察一下王平的情況已經成了她們的第一要務。

「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嫣兒賣力地按摩著，可床上的王平依然沒有一點的反應，但她依然堅持著按遍了全身。

「那就先吃飯吧，然後我們再給他按一次。」何文詩摸著已經有些消瘦的王平的臉頰，心裡頭那真不是個滋味。一年了，她們想盡了各種辦法，依然沒有喚醒沉睡的王平。

「何姐姐你先去吧，我等一會兒再去。」嫣兒已經累出了一身的香汗，可還是沒有放棄。

「那好吧。」何文詩走出了房間，嘆了一口氣，來到了餐桌旁不說話也不吃飯，默默地在那垂淚。

大家明顯都沒有心思吃飯，看著眼前那誘人的一桌子菜誰也沒有動筷子。這一年的時間裡大家似乎形成了某種默契，姚韻的家彷彿成了這些女人的基地，每天至少保證有兩個人在這裡為王平按摩、聽音樂，陪他聊天，儘管他什麼也聽不見。安非魚也想明白了許多的事情，對於嫣兒和何文詩的到來已經變得麻木了，意思好像是接受了某種事實。

「這都一年了……」姚韻發出了一聲長嘆，小天佑慢慢地長大了，已經開始叫#**小說/class12/1.html每個人的名字和稱呼了。『爸爸』這個詞他是第一個學會的，可叫了這麼長時間卻從來沒有得到過一絲的回應。

「與其這樣的活著，還不如讓他……」安非魚被這種壓抑得心情都快給憋炸了：「平是個驕傲到骨子裡的人，他不想這樣在床上躺一輩子。如果實在不行，我就結束他的生命，然後我再陪他去。」說完發瘋一樣地衝進了王平的房間里。

她這一句話不要緊，可把一桌子的人給嚇壞了，生怕她干出什麼恐怖的事情來，連忙慌亂地跟了進去。

「姐，媽和二媽、三媽和二姨她們趕不上什麼去了？」飯桌上只剩下這小姐弟倆個，小天佑瞪著大眼睛問小愛。

「去給舅舅送飯去了吧！」小愛也不清楚大人們去幹什麼去了，她只是乖乖地陪著自己的小天佑坐在椅子上等大人們。

「嫣兒，你起來，我要殺了他。」安非魚眼睛放著怒火，一下子把還在給王平按摩的嫣兒給拉了下來，雙手就掐向了王平的脖子。

「你瘋了你？」嫣兒本來按摩得已經沒什麼力量了，但一看安非魚勢若發瘋地掐著王平的脖子，她身上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把安非魚給拉了起來。安非魚也意識到剛才她在做什麼了，抱著嫣兒一頓大哭。嫣兒也受到她的感染，也陪著她大哭了起來，聲音比安非魚還要大得多。這一下子可不要緊，就好像是推倒了多米諾骨牌一樣，幾個女人一齊放聲大哭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響。人生的悲劇也莫過於此，即使是活生生的人朝夕相處卻不能花前月下、耳鬢廝磨，即使是心如鋼鐵的人也會被這悲涼的情緒所感動。

躺在床上的王平那從來都沒有動過的右手忽然動了一下，動作是那麼的輕微，可還是動了。隨著女人那哭聲越來越大，他的手指也慢慢地翹了起來。房間里的女人誰都正在處於悲傷狀態，誰也沒注意到這個細節。漸漸地，他的右手開始痙攣，如抽風式地顫動了起來。

「停一下。老公……老公他手動了。」何文詩突然驚奇地發現了這一細節，驚訝得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睜到了最大。

她的這一旬話，就好像是引爆了一枚原子彈一樣，把所有的人都給驚呆了，連忙紛紛止住了哭聲，一起趴到了王平的身邊，摒住了呼吸觀察著他細微的動作。可現實又讓她們大失所望，王平剛才那顫抖的手重新又回歸到了一動不動的狀態。

「小詩，你是眼花了吧！」姚韻對這一點她可不懷疑，因為她多少次都感覺到王平的身體在動，可每次都是失望的。

「不對，老公他真的動了，我沒騙你們。」這回何文詩可真不幹了，她剛開始時也不相信那是真的，可她仔細一看王平的手確實在動，她被置疑她不生氣，關鍵是沒人信她的話她可真生氣了。

「小詩，別這樣，這隻會讓我們更難受。」安非魚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何文詩的肩膀。

「不是的，老公他剛才真的在動。」何文詩一改往日溫良的性子，有些暴怒起來：「你們為什麼不信我的話。剛才大家都在哭，對了，大家趕緊哭，聲音越大越好。你們都忘了，老公最見不得我們女人哭的，大家快點……」她的悲從心頭起，第一個又大哭起來。本來這幾位剛才就沒哭透，這會兒有人帶頭，哭聲立即就重新響了起來，而且大有蔓延之勢，連想起來看看大人們都在幹什麼嘛的小愛和小天佑也受到了感染，一起加入了大哭的大軍。一時間整個房間里是一片哭聲，聲音凄慘哀怨如黃鶯啼血，情動處淚如泉湧聲嘶力竭，那真是聞者愴然，見者嘆息。

「別……別……」王平的嗓子里似乎有種東西卡住了，發出的聲音特別弱，被大家的哭聲所掩蓋。但他的眼皮卻是一陣陣的顫抖，終於慢慢地、慢慢地睜開了。

立時，房間里所有的人都止住了哭聲，都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出一點的聲音，連掉到地上一根針都聽得清清楚楚。

「別……哭……」聲音還是那麼弱，但在眾人的耳朵里就好像炸雷一般。這回她們聽清楚了，這確實是從王平的嘴裡發出來的聲音。而且她們也看到了王平的眼睛在動，那是真正的在動。她們現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怔在當場，似乎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視和幻聽。

「渴……」王平笑了，但動作幅度並不大，嘴角只是輕輕地顫動著。但她們看清楚了，但迅速就又模糊了，因為眼淚再次充滿了她們的眼睛。哇地一聲，這次她們又集體大哭了起來，但這次哭聲和剛才有了質的區別，剛才那是悲傷的哭，現在是幸福的哭。

人真的很麻煩。這悲傷了人要哭，高興了也要哭。

是悲者也哭，笑者也哭，然則何時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