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第十一個孩子(二合一)

第七十五章 第十一個孩子(二合一)

「對不起。」

「沒什麼,身為風流倜儻的騎士我經常被咬脖子,習慣了。」

「誒?」

火焰旁,唐璜和小女孩兒並排坐下,她對自己的敵意已經不像剛才那麼濃烈了。

「那是草木灰,被廣泛用於處理傷口。我不是想傷害你的父親。」

沉默了一會兒,唐璜再度開口。

「......我知道。」

「還有...你父親已經死了。」

「我知道......」

「拜蛇教馬上就要來了,你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你知道。」唐璜氣不打一處來,摁住小女孩兒的腦袋,「看你的樣子你當我猜不出來你要幹什麼?等拜蛇教來了主動衝上去求死,你這種樣子的人我見得多了我跟你說。」

被拆穿的小心思的女孩兒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失去了一切感知。

「可你就這麼死了,那你下去后怎麼和你父親說?你父親問你小寶貝兒你怎麼也來了?你說哦沒什麼就是因為你被拜蛇教殺了我什麼都做不了所以活活氣死了。你猜你父親會不會再你氣得再死一遍?」

「你得做點兒事啊小姑娘,你得支棱起來啊,你至少得剁掉幾個拜蛇教狗腿子的腦袋帶下去給你父親下酒吧。」

一連串的質問讓小女孩兒頓時亂了陣腳,感性告訴她唐璜說得很對,如果不想辦法替父親報仇,那自己和父親哪怕是死了都無法安寧;可理性就告訴自己唐璜純粹是在扯淡——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殺死拜蛇教武士?

「我...做不到......」她抱緊了膝蓋,把頭埋進陰影里輕輕抽泣。

「你還沒做呢就說自己做不到。我當年要是像你我早就被人切成肉醬下面了。」唐璜瞥見小姑娘的耳朵忽然動了動,只能幽幽地嘆了口氣,「我是真不想把這破事再講一遍。」

黎明騎士的故事不長,但他所訴說的每一句話,字裡行間都透露著亂世當中普通人的艱辛。

唐璜來自巴克利帝國,這個國家留給世人的印象就是強大,無與倫比的強大,即便是曾經最為繁榮時期的古巴克斯帝國都是他的手下敗將。

但巴克利帝國強大的背後是她極其悲慘的人民。

科技的爆炸性進步並沒有給這個常年對外擴張的大帝國的人民帶來任何利益,正相反,為了這架在海外不斷擴張攻城略地的戰車能夠繼續平穩地運行下去,巴克利的民眾被榨乾了自己的全部。

大量的年輕男性被徵召入伍,在殘酷的訓練后被匆匆派往海外作戰,大量的人死在訓練場上,死在那能夠縱橫海洋的鐵甲艦上,死在疾病,飢餓上。

他們不允許配備護甲,因為他們的武器鎧甲比他們的性命更值錢,與其用高昂的價格製造護甲來保護士兵,還不如用同樣的價格生產火槍。

只要經過簡單訓練,一個廉價到只需要每天吃豬食為生的農夫就能殺死一個潘德的騎士。儘管代價是這些農夫往往會死得乾乾淨淨。

但即便死完了那又怎麼樣?巴克利皇帝在很早以前就通過了備受推崇的《生育法案》,規定帝國境內的每一個婦女都必須完成一年生育一個嬰孩的任務,同時還將女性的最低合法結婚年齡降低到了9歲,順帶還禁止了境內的一切墮胎行為。

所以巴克利帝國完全不擔心自己的後備兵源會不充足,他們境內還有無數嗷嗷待哺的男孩兒可以被徵召上戰場。

唐璜就是他母親的第十一個孩子,也是最後一個孩子。

母親在生育自己的時候還在老爺的工廠里做工,但她不能放下自己的工作單獨生孩子,她只能在狹小擁擠又悶熱無比的車間里勉強撐開腿,忍著劇痛把唐璜生下來。

然後她就殘疾了,車間的機器不會因為她是一位正在生育孩子的母親就對她溫柔,機器把她的手切成了兩段。

再然後,她就死了。

兄長一個個被徵召死在了海外,姐姐們慢慢消失在了墮落的地方,偶爾化作一具浮屍出現在河道。

因此唐璜理所應當地加入了黑幫,只有黑幫會收養這些孤苦無依靠的孩子,把他們訓練成忠誠的打手,手段老練的扒手或者賭桌上的老千。

彷彿母親失去的那隻手長在了唐璜身上,他從小就手指靈巧和頭腦精明,很快就成為了黑幫里技術最好的老千,給自己幫派帶來巨量黑色收入的同時,自然他也被輸得一無所有的賭棍們盯上了。

一次意外的失手,唐璜被人拖到街道上暴打,培養他的黑幫也不打算為他做點什麼,反正聰明的孩子還有那麼多,不至於為一個已經得罪太多人的小孩出手。

這種孩子只是廉價的消耗品。

唐璜的腿已經被憤怒的賭客打斷,現在賭客們找來了釘子,他們要把這些釘子鑽進唐璜的手指甲里,用以教訓這個出老千的劣種。

唐璜覺得自己要死了,他彷彿看見了自己的母親站在人群外微笑著等待他,他的兄長,他的姐姐,一大家人其樂融融地聚在一起。

他閉上眼坦然迎接屬於自己的卑微的死亡。

但是他聽到了神的聲音。

聽到了後來他發誓要用後半生信仰的女神的聲音。

儘管那神明的聲音是以從一個男人的口裡念出來。

你應盡除所見之諸惡,

你應盡行所見之諸善,

由是如此,當你死後,你的公義將被眾神銘記。

暴怒的人群被更加暴怒的人衝散,那個男人站著頂天立地的身姿,他沒有使用任何武器就把所有賭客打翻在地,不是沒有人想要教訓一下這個突然的闖入者,但在他們看清來人的身份后紛紛選擇了沉默。

在巴克利,很難有什麼組織敢和黎明騎士團碰一碰。

「完了?」女孩兒十分詫異,這個故事結束得戛然而止。

「完了,後面就是追繳邪教徒的故事,太血腥了,你個小孩子不能聽。」唐璜擺擺手。

「不是,你不是說像我一樣什麼都不做你早就死了嗎?可你的故事裡你明明什麼都沒做啊。」

「我做了啊?」唐璜更加疑惑不解,「難道挨打就不是在做事?我跟你說挨打也是一門學問好吧,你得把身子蜷縮起來,保護好頭和柔軟的腹部,讓更加能抗傷害的背部面對敵人。」

「我要是不抗揍我早就死了好吧。而你完全就是等拜蛇教武士來,然後伸出脖子讓人家砍一刀。」

黎明騎士朝她吐了舌頭表示鄙夷。

「可是...我的確什麼都做不了啊,我只是個......女人。」小女孩兒又有沉默的跡象,「我拿不動武器......」

唐璜拍著肚子哈哈笑了兩聲,「誰說女人就拿不動武器了,你是不知道菲爾茲威的英靈女戰士還有女武神掄起雙手劍砸人身上有多疼,那可是娘們兒啊。」

「而且......小朋友還請你有點自知之明,你和女人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小女孩兒抽出一根尚在燃燒的木柴朝著唐璜奮力一丟。

「好了,說正事。」黎明騎士不閃也不避,任由那根木柴在鎧甲上劃過,「如果給你一個加入黎明騎士團的機會,你會不會參加?」

給一個孩子,還是女性,一個加入黎明騎士團的機會,這是在巴克利本土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但唐璜還是毅然決然地問了,他說不清楚其中的緣由,正如當年老頭子在黑街的時候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收養一個是地痞流氓的男孩兒當做養子。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是完全說不出來理由的,非要扯,那就只能說是女神的召喚了。

羅蘭因為正義女神阿絲塔利亞的召喚給唐璜提供了庇護,現在也輪到他為別人做點兒事了。

「加入...黎明騎士團?」小女孩兒被唐璜的話語震懵了,她完全不敢相信這種對話發生在她們這兩種身份截然不同的人之間,騎士不是只有老爺們才能擔任的嗎?

「你猶豫了!」唐璜猛拍大腿,「猶豫就是想買!來來來報上名來我今天就拉你入伙。」

不等女孩兒拒絕,唐璜直接把她牽過來,本來想著按照以往一樣讓她跪下,轉念一想就她這身高站著也能冊封,所以他決定乾脆就這樣吧。

反正自家女神目前看起來也不是啥講究人。

「你願意加入黎明騎士團嗎?」唐璜難得板起嚴肅的面孔。

「我......」女孩兒還是有點懵。

「以後可以給你父親報仇。」

「我......」

「頓頓管飽。」

「我願意。」女孩兒重重地點頭,「我願意加入黎明騎士團,可您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呢......這樣神明會同意嗎?」

「放心,我家女神很好說話的。」唐璜拍拍她的肩膀,「只要你別當面說她是個矮子就沒事。」

誒?

當面??說女神是個矮子???

女孩兒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

將死去的男人搬運都公墓的時候,唐璜感覺這個明明有著一身肌肉的男人卻格外的輕盈。

按照黎明騎士團的內部流傳的說法,搬運逝者的遺骸是一種非常嚴肅莊重的事情,如果逝者還有未完成的心愿那他們往往不願意離開人世,因此他們的遺骸會格外沉重,甚至有人會化作幽靈留在這個他眷戀的世界。

但是以潘德現在這麼個狀況,基本是個人在死前都會有心愿未了,所以黎明騎士團很快改進了他們的辦法,一律就地用燒的。

「把你女兒託付給我你有什麼好不擔心的?就算這次她活下來了以後她的日子還能好過?」唐璜一邊碎碎念著一邊挖坑,「就她這小身板得跟我當年一樣吃頓毒打才能拿得動劍,你要是真心疼你女兒你就拿點錢出來,以後我給她找個好人家......」

鏟土的鐵鍬忽然停住了,在一旁的女孩兒察覺到異樣靠了過來。

「噓!」

唐璜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不要出聲。

黎明騎士現在也有點頭腦混亂,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這是心心念念想著女兒的老父親聽到了自己的咕噥,還是女神庇佑給陷入困境的自己指出了一條方向。

男人身上掉下來了一枚金幣。

作為一名有著三十多年良好信譽的老賭棍,唐璜這波瀾起伏的上半生已經見識過世界各國的貨幣,有時候碰到賭急眼了的人,他們甚至會拿出來稀奇古怪的東西作為賭注,比如說聖人遺骸上包皮,比如說聖人遺骸上的闌尾......

所以唐璜認識這枚金幣。

這枚金幣的做工極為精美,黃金的成色也極佳,絕對是有著驚人財力的大人物才有資格鑄造的貨幣。然而這種珍貴的貨幣上面沒有刻畫潘德上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家族的印記。

上面刻畫著一個美麗到妖艷的女人,只露著半邊側臉,鑄幣師用那驚為天人的手藝點出了女人的眼睛,擁有者光是看上去就會覺得心神被這個女人的眼睛所捕獲。

然而這個女人的頭髮是吐露著蛇信的毒蛇。

拜蛇教。

這個男人身上怎麼會有拜蛇教的貨幣?女神在上您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這個男人身上會有拜蛇教的貨幣?!

栽贓?誣陷?不可能也沒有那個必要,死者不過是一個偏遠山村的普通農夫,他自身完全沒有重要到能夠讓別人陷害的價值,真要有什麼矛盾直接把他拖出去弔死都不會有人多說什麼,頂多領主會要求賠償一點財產。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他自己本身就是蛇教徒,他是隱藏在這座村莊里的拜蛇教間諜,甚至有可能之前拜蛇教武士對這個村莊發起的攻擊都是由他從中串聯的。

只不過是因為誤傷才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去。

「你是發現了什麼嘛?」女孩兒壓低聲音問他。

唐璜用身體擋住手,把蛇教金幣丟進墳墓,然後不著痕迹地把金幣踩進泥土裡。

讓一個涉世不深的孩子知道自己父親的身份並不光彩,是一件殘忍的事情,所以唐璜寧肯撒謊,每個女孩兒心目中的父親都應該是英雄。

「呃......我發現...你父親很英勇,他身上全是...呃,傷口。」

「他是不是蛇教徒?」

三十多歲的老男人被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孩子弄得沒法說話。

這就有點尷尬了。

小姑娘的直接讓他只能默默點頭。

「可能在蛇教徒裡面都是屬於比較壞的那種。」

能夠和拜蛇教勾結到一起,合夥圖謀自己的家鄉,殺害有著幾十年情誼的村人,不能說是大奸大惡,至少也算得上蛇蠍心腸。

「哦......你是在等我哭嗎?」

準備好用寬闊且溫暖的胸膛迎接鼻涕鼻屎還有眼淚的黎明騎士愣在了原地,這小姑娘的路子實在是有點野啊。

「畢竟是你父親......」

不過既然她哭不出來唐璜也不能強逼人家哭,很多時候悲傷並不一定需要用眼淚表現出來,有時候在逝者面前哭得最為悲慘的人其實是因此獲利最多的人罷了。

「你就不擔心我也是蛇教徒嗎?」

「不擔心。」唐璜從墳墓里爬出來,「拜蛇教挑選女性成員的條件可比男性苛刻多了,小朋友你還不夠格。」

「什麼條件,必須要殺死多少人數才行?」

「那倒不是。拜蛇教選女祭司是看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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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堡領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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