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漫漫長夜
其實到目前為止,只要蛇教武士能夠再次團結起來,唐璜真的就沒有任何扭轉大局的可能。
他形單影隻,他燈枯油盡,他連身上的騎槍都只剩下了一把,而且剩下的那一把他都快沒力氣接著拔出來了。
他就是燃燒生命為女神作戰的小強,每拔出一根騎槍就要消耗掉三分之一的生命。
就算他再用騎槍完成了一次一串三一串四的奇迹,可現場不還有十幾個蛇教武士還活著嗎?到時候就算是用磨的都能磨死這個黎明騎士了。
而且在這極度危難的情況下,僅存的蛇教武士還真的求生意志爆發,準備鼓足勇氣一擁而上把唐璜拉下馬。
但是他們都忘了一件事。
現場還有第三方的存在。
一瞬之間,就有超過半數的蛇教武士感受到下肢大腿一陣劇痛。除非是騎士團那種把整個人包裹進鐵殼子的甲胄,否則為了行動方便以及節省成本,其餘甲胄對腿部的防禦都會比較薄弱。
那些婦女,那些之前還在忍耐著命運賜予的摧殘的婦女,她們本以為自己將會在這可怕的遭遇后和她們的丈夫,兄弟面臨同樣的下場。她們本來已經認命,只求自己能夠在死前能夠少遭受點折磨所以逆來順受沒有任何反抗。
但現在有人來救她們了,那個悄然離去的黎明騎士並沒有拋棄她們。
雖然他已經生命垂危,但這不代表他沒有了一戰之力。
他只是需要,一點小小的幫助。
在鄉間生存的女性,哪怕是最漂亮的姑娘都能扛著鋤頭下地,不少人還能拉開磅數不低的短弓。現在,這些手裡有著半把子力氣的婦女,帶著家破人亡的憤恨,用手上所能用上的一切東西對蛇教武士宣洩她們的憤怒。
一時之間,局勢似乎真的逆轉了過來,被從未預想到的沒有任何防備的人命中到要命的部位。僅剩的蛇教武士頓時失去了反抗能力,傷勢嚴重者直接失去意識倒在了地上。
而這些倒下的人,都再也沒能站起來,他們的屍體被憤怒的人群一點點用碎石砸到骨肉脫離。
終於,這裡安全了。
而且,還有人活著。
我沒有辜負自己的職責,我守住了自己應盡的公義。
唐璜的雙手已經握不住任何東西了,他在蛇教毒的侵蝕下撐到了極限,現在他的身體就像是凍僵后的死人,只能保持著之前的姿勢,每一處關節都無法移動分毫。
「往東走,往山脈走,碰到精靈你們就說你們受芬頓保護。」
唐璜停頓了片刻,他快要呼吸不上來,「碰到精靈再往北,找到一個叫白鹿堡的地方,那裡流淌著蜜與奶,是正義女神賜予人界的應許之地。」
聽到他的話語,婦女們從仇恨中清醒過來。
是的,她們必須要考慮接下來的出路了,她們的家鄉已經毀滅,這裡再也沒有她們的容身之地。
她們,只能走。
可除了這位黎明騎士所說的白鹿堡,她們根本就無處可去,沒有其他村莊敢收留這群從蛇教手裡逃脫,甚至還沾染了蛇教鮮血的人。
她們只會被無情地驅逐,甚至還會被那些親近蛇教的村莊抓起來殺死以取悅蛇神。
村莊外面還有激烈的喊殺聲,雖然不知道是哪些人在交戰,但這是她們唯一可以逃離村莊的機會了。
「那您呢,高貴的先生?」有人顫抖著聲音提問,她們害怕這位如神明降世的騎士就這樣沒有任何徵兆地倒下,「您不和我們一起走嗎?」
唐璜扭了扭下巴,他是想搖頭的。
「我已經守護了世界的良善,接下來,我要懲處為禍的邪惡。」唐璜看了看迷惑的眾人,補充道,「我去給你們拖延時間。」
倖存的人開始三三兩兩的離去,借著夜色,她們應該能跑出很遠的距離。
唐璜忽然叫住了走在最後的人,請求她把地上的騎槍遞給自己。
「不行,還不行。有繩子之類的東西嗎?請你幫我把騎槍綁在手裡。」唐璜無奈地動了動僵硬的手指,「我動不了了。」
被唐璜叫住的女孩,捂住嘴,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只是哭,留下熱淚。她把自己的衣服撕成碎片,把唐璜的手掌和騎槍綁到一塊,像是為了確保騎槍絕不脫落,她又撕下了自己的裙子再加固。
做完這一切后,她隔著布匹,輕輕地親吻了黎明騎士的手背。
「請您一定要活著,一定一定要活著!我會替您祈禱,正義女神一定會垂憐您的。」
女孩兒的話語逐漸消失在了身後,這是唐璜今天第三次跨越村莊外的籬笆。
第一次離去的時候,他帶著一個大頭娃娃和一個根本不聽他話的小侍從。
第二次回來的時候,兩個小朋友被他留在了安全的地方,除了一身傷痕,他什麼都沒帶回來。
第三次,也就是現在他再度離去的時候,他不知道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或許自己的戰友們已經戰死了吧,因為他已經逐漸聽不到戰場上震天的嘶吼。
遠處,烈獅境騎兵主動撤退後,重新集結起來的蛇教騎兵默然看著從一片焰火和血海中踏步出來的唐璜。
一人一馬,兩把騎槍。
騎槍被綁定在他的手上,這意味著他沒有任何遠程攻擊的方式。
他只能殺死兩個人。
沒有哪怕一個蛇教騎兵主動發起進攻。
因為他必然殺死兩個人。
就彷彿那是來自神明的意志,在那兩柄騎槍穿透兩個血肉之軀前,這個拖著殘破之軀的人就絕不可能倒下。
沒人敢拿自己的命來賭。
「當真是惡鬼啊。」
武士們望著衝天火焰之下被印照得通紅的身軀,那的的確確像是沐浴著硫磺從地獄里殺回來的惡鬼。
可偏偏,這個惡鬼是為了此世僅存的公義在戰鬥。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崇高的惡鬼。
「弓弩準備!」
即使已經知道弓弩對這個人完全沒有用處,但長官仍然下令,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放!」
一陣陣弓弦震顫,離弦之矢在夜色下劃出完美的拋物線。
這一次蛇教武士發揮超常,稀稀拉拉的箭雨有不少都命中了唐璜,
還有他的戰馬。
罩袍戰馬同樣處於崩潰的邊緣,它已經完成數次堪稱優異的衝鋒,它的體力早就在之前瘋狂的提速中耗盡。
沒有任何人能夠對它的表現有所指責。
但它畢竟是到極限了,只需要最後一點點的壓力,就能夠擊垮它。
這些箭雨,足夠了。
黎明,
終究是,
沒能撕開這漫漫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