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機道人
「這是一個『寶刀未老』的老人。」
不知道為何想,許守靖在看到他的瞬間,心中浮現出了這個念頭。
老人有著一頭銀如白雪的長發,身著古紅色錦袍,寬大的袖口和領角綉著燙金騰雲龍紋。
他的天庭飽滿,雖有鶴髮卻是童顏,白須一直從下巴延展到胸口,稱上一句『八旬老人』絕對不為過;
但他的身姿卻異常挺拔,儘管維持著坐姿,依舊能看出腰板乃至整個驅趕的硬朗,讓不少年輕修士都暗生慚愧。
「怎麼,小友這麼快就忘記老夫了?」
白須老人和藹地微笑著,發現許守靖望著自己失神,他緩緩從石階上站了起來,一隻手背在身後,輕輕撫過長須,語氣調侃:
「鬼域一別固有一載,老夫與你的對話的確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你會忘記也是自然。」
這時許守靖才恍然回神,連忙拱手低頭,擺出了個晚輩禮:
「不,晚輩怎敢。只是沒想到前輩您是天衍閣的閣主,稍微有些驚訝……」
許守靖和蘇浣清一同前往鬼域天宮遺迹時,曾在虹熄府遇到過一個大佬做派的老人。
虞元洲,這就是那個老人的名字。
一開始許守靖還因為『虞』字懷疑過他是不是天涯虞氏的人,儘管很快就打消了疑慮,可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他。
虞元洲聽到許守靖的話后微怔了怔,目光流露出了幾分『恍然』,啞然失笑道:
「小友你搞錯了,老夫是半個天衍閣的人不錯,但並不是閣主大人。閣主他老人家還在長老閣的內殿等你,你直接過去就好。」
許守靖聞言微是一愣,上下打量了眼虞元洲,疑惑問道:
「那您是……」
「老夫聽說了你的事迹,想要拜託小友幫個忙,只是個人的請求,同意與否全在你的判斷。」
虞元洲頓了頓,似乎心有所感,回首看了眼富麗堂皇的五層高閣,沉吟道:
「老夫的事情稍後再談,閣主等候已久,恐是有些不耐煩,小友還是儘快過去吧。」
「額……多謝前輩。」
許守靖撓了撓側腮,拱手向虞元洲道了聲謝,便不再停留半分,快步走向了長老閣。
虞元洲望著許守靖離去的背影,輕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
「那老傢伙在想什麼……」
……
許守靖所在的峰頭沒有其他任何建築,除了天然生長的蒼天古樹,就是青藤攀山的古怪岩石。
而在這天然地理環境的正中央,有著一棟八角五層樓的高閣,每一角都用靈金塑成樣式各異的小獸,從最底層開始層樓之間的面積逐漸遞減,能看出來設計的時候花費了一番功夫。
許守靖駐足在長老閣的平台下,抬頭看了眼燙金牌匾,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邁開了步子。
平台的石階只有短短十層,沒兩步就走到了紅木製成的一拍隔扇門前;梅花窗的窗戶紙似乎用的是特殊材料,從外面沒辦法看到裡面的任何結構。
許守靖也無法確定人不在不在,猶豫了片刻后,輕輕敲了敲門:
「晚輩許守靖,特來拜訪天衍閣閣主前輩。」
裡面沒人搭理他,安靜得就像空房子。
許守靖蹙了蹙眉,覺得有點不對勁,帶路小道士和虞元洲可都是說了,『閣主在長老閣等候』,怎麼會沒人?
難道睡著了?不應該啊……
許守靖遲疑了下,這次敲門的力度稍微大了些:
咚咚咚——
「晚輩許守靖,前來拜訪天衍閣閣主,前輩在否?」
敲門的脆響在耳畔回蕩,樹葉似是被一陣風兒吹落,
混在泥土塵埃中無影無蹤。
許守靖微微眯起了眼睛,幾乎可以確定,這天衍閣閣主是有意而為之。
把我叫過來又不開門,這是什麼意思?
按照前面這老頭三番五次下馬威的性子,這回肯定又是在打什麼小算盤。
話雖然如此,就算知道了這些似乎也沒什麼用,都走到這裡了,又不能改主意打道回府。
來都來了,至少要把小道士說的那件事給弄清楚。
念及此處,許守靖深吸了一口氣,佯裝毫無察覺的模樣,五指按在門板上,緩緩用力推開……
吱呀——
殿內稀鬆的光芒透過門縫射在了許守靖的臉上,方才被梅花窗遮掩的場景一點一滴地露了出來。
率先勾起許守靖注意力的,是位於大殿中央地板上,一面佔有整個殿廳七成面積的巨大圓鏡。
說是圓鏡有些不太準確,應該說是一片「完全反射」毫無水波瀾動的湖泊。
大殿的兩側依次豎起六根大理石的赤色樑柱,天花板與『圓鏡湖面』相對應,刻有一條卧成蚊香形態的含珠青龍。
青龍的眼眸空洞無神完全就是一具死物,它的瞳光映照著打開中央大門的黑袍少年,亦是反襯著圓鏡湖泊中倒映的自己。
許守靖在門口愣了片刻,目光在大殿內部的陳設來回掃動,喃喃自語道:
「感覺……有點過於大氣磅礴了。」
明明在外面看的時候,也沒覺得有多大,沒想到裡面別有洞天,壯觀的不像是一般宗門的長老閣,反倒像是上古天宮尚在的時候輝煌宏偉。
許守靖長舒了一口氣,默默開啟瞳術掃視了一圈,確認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后,抬腳跨過了門檻兒。
這是一個極其自然的動作,自然到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步有什麼問題。
也就是落腳在大殿內部的瞬間,許守靖的雲靴在『圓鏡湖面』上點出圈圈漣漪,反饋回來的觸感是腳踏實地的安心。但眼前的場景卻在一個眨眼的工夫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圓鏡湖面、燙金牌匾、茂密叢林、六根樑柱……周遭的景物宛如相框的中的世界一般。
嘭——
被摔了個粉碎。
視線所及之處,儘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抬起手看不見掌心的紋路,往前走也沒有腳下落地的實感。
雖然還能呼吸,亦卻無法說出一言半語。
許守靖調整著呼吸節奏,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同時暗自調動鳳凰之火的融靈珠,想要用火光照明前路。
嗯,失敗了。
鳳凰之火是連神魂都能灼燒,源自上古神獸火鳳一族的伴生神火。
放在仇璇璣手裡能直接越級秒殺大能,許守靖用融靈珠模擬雖然沒辦法有那麼誇張的威力,但達到五成左右還是沒問題的。
然而就是這樣霸道的鳳凰之火,在這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只燃起了一簇微不起眼的火苗。
隨後便如同造成狂風吹襲一樣,頃刻間熄滅得無影無蹤。
許守靖心中不甘,又催動著融靈珠試了兩次,結果大差不差,無論是鳳凰之火還是極寒之冰,都沒能在這片黑暗中存活到兩秒以上。
「就跟死寂海一樣……」許守靖在心中自言自語道。
在「死寂海」的範圍內,無論是多麼強大的修士,也不管靈力本身有多特殊,其靈力輸出的『量』一定會受到限制。
這片來歷不明的黑暗也是同一個道理,靈力尚且存在於許守靖體內的時候,一切都和以往一樣並無差別。
只要靈力通過某種方式離開身體,馬上就會被這股黑暗壓縮成微弱的團塊,瞬間被蠶食殆盡。
不過,與「死寂海」相比,「黑暗」的功效無疑要強大了不知道多少數倍,黑暗之中也隱隱給人一種顫慄的心虛,這些都是死寂海不曾擁有的。
「這下麻煩了……」
許守靖嘆了口氣,整個人大字躺在了曖昧不清的地板上,反正也看不到東西,乾脆閉上眼睛假寐,大腦則是飛速運轉,思考著出路。
毫無疑問,他會落得現在的田地,肯定是那個素未謀面的『天衍閣閣主』的手筆。
好消息是,那個天衍閣閣主的目的,應該不是要抹殺自己、或者把自己搞殘廢,為將來弟子除去後患……
還記得左零軒最開始找他的時候,用的是這樣的說辭:閣主說什麼都要見你一面。
現在別說見面了,連人影都還沒看到。
在山腳下,吩咐小道士不停地用「你的下一句話是」給自己下馬威,最後又用搖搖和天罰血脈的事情勾起自己的興趣,明顯是想要讓他上山。
許守靖不覺得左零軒有撒謊的必要,再怎麼說自己也算是他半個救命恩人。
既然說是務必見一面,說明是有事情要找他,或者乾脆是想要從他身上獲得什麼信息、得到什麼東西?
如果說天衍閣閣主的目的只是為了『請君入甕』,他大可一開始就出手把自己抹殺,根本沒必要繞這麼大的圈子。
至於壞消息嘛……自然也跑不掉。
雖然天衍閣閣主不會殺自己,但他到底想要做什麼,許守靖這邊還是也完全沒有頭緒的狀態。
眼下身處來歷不明的黑暗,身體的感官幾乎等於沒有,連外界的時間過去了多久都不清楚,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突破出去,更是天方夜譚。
許守靖感覺頭都大了,萬一這老頭髮瘋,要把他關個一百年怎麼辦?
一百年還是往好了想,電視上人家隨便封印個玩意都是五位數起步,換成自己能少一個零就不錯了。
「哎……」
許守靖長嘆了一口氣,一個鯉魚打挺坐直了身子,晃了晃腦袋,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拋在腦後,盤膝坐好,雙手合十於胸前,繼而輕緩地搭在膝蓋上。
出不去就出去吧!
正愁閉關時間不夠,沒辦法實驗五行同源突破涅槃境呢!
你關我多久,我就修鍊多久!
謝謝您嗷!
……
明光爍亮的恢弘大殿,空氣縈繞著古木的幽香。
一名臉色紅潤的中年道士弔兒郎當地癱坐在朱台的紅毯樓梯上,身上的道袍衣衫半截,露出了健碩的胸膛。
他拿著一個土紅色的酒葫蘆,若無其事地瞥了眼圓鏡湖泊,在發現下面的許守靖竟然開始盤膝入定后,嗤笑了一聲,搖頭連連:
「這小滑頭……」
話音落下,道士又像是沒事兒人一樣,往嘴裡灌了口烈酒。
吱呀——
始終封死的紅木隔扇門敞開,虞元洲緩步走了進來。
在看到道士沒心沒肺地給自己灌酒,虞元洲眉頭輕輕蹙起,忍不住嘆了口氣:
「龍意陽,你能不能正經點。」
道士瞥了他一眼,沒當成一回事兒,繼續自顧自地喝酒哼曲。
虞元洲對他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沒有再繼續追究。四下環視了幾眼后,低聲問道:
「許小友人呢?」
龍意陽躺在階梯之間假寐,懶洋洋地指了下檯子下方的圓鏡湖面,語氣略顯不耐煩:
「自己看。」
虞元洲微是一愣,順著龍意陽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就看到了,隱藏在無盡黑暗之中的小小身影。
「你怎麼把他送那兒去了!」虞元洲反應過來后,忍不住勃然大怒。
龍意陽不以為意,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
「不然送到哪兒?就憑他現在那點微弱的血脈,他能把天罰之力發揮到什麼程度?你覺得……我不拉他一把,等到「終焉降臨」的時候,這小子能派上用場?」虞元洲聞言一時沉默,他心中深知,龍意陽儘管表面上極為不正經,但也是天衍閣現任的閣主,冠有歷代傳承下來「天機」這一道號的擁有者。
既然他這麼說了,基本上與事實大差不差。
念及此處,虞元洲不再糾結,輕嘆了口氣:
「你打算關他多久?一天?最多就一天吧,如果再久了,就算是許小友恐怕也難以承受……」
龍意陽都快睡著了,意識朦朧間再次被虞元洲吵醒,不耐煩地伸出了手指:「三天。」
虞元洲微愣了下,緊接著,布滿血絲的瞳孔圓瞪,眼球都快跳出來了:
「什麼?三天!龍意陽你真的瘋了?天衍閣歷代弟子可有堅持超過半天的?」
迴音在大殿中蕩漾,龍意陽僅剩的睡意都被驅散,只好無奈地坐起了身子,一邊揉著眼睛,無語道:
「虞老頭,你有完沒完?我說三天就三天,你閑著沒事兒趕緊回自己的峰頭去,別來煩我。」
虞元洲氣得胸腔都挺起來了,踏步如雷霆般走到龍意陽面前,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你知道三天意味著什麼嗎?別說三天了,第二天途中的時候,許小友最多也只剩下骨頭了,你要他如何撐過去?」
龍意陽最煩別人抓自己的道袍,本來就穿得不緊,被虞元洲這麼一抓,甚至差點走光。
他隨手彈了個指頭,「嘭」的一聲甩開了虞元洲,一邊往上提著衣領,冷笑道:
「如果這小子真的死了,這說明他也就這點造化了。不妨告訴你,我說的三天,指的是『這裡』的三天,至於在『青魘玄離境』裡面嘛……」
噗通!
虞元洲一大把年紀了,還像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夥子一樣,整個人癱倒在地無法動彈,只能囁嚅著嘴唇:
「三……三十年……」
虞元洲咽了口唾液,緩緩抬起頭,看著一臉無所謂的龍意陽,聲音顫抖道:
「你……你是真的瘋了,你想殺了他嗎?!」
龍意陽瞥了眼獃滯的虞元洲,若無其事地系好樸素的腰帶,目光注視著遠方:
「老朋友,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的。不經磨難,怎能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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