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厲兵秣馬 上
還沒等許守靖想好要怎麼挖掘出虞元洲隱藏的事,話語間,入口處的紅木牌坊映入了眼帘。
年紀稍顯幼小的小道士身姿挺拔地屹立著,一絲不苟眼神與稚嫩臉龐的違和感,讓人懷疑是不是什麼老妖怪附體。
另一邊,年長許多的小師兄也和最初見面時沒差,腦袋一輕靠在紅木柱子上呼呼大睡。手裡的長槍歪歪斜斜的插在地上,從衣領到褲腿無一不凌亂。
看到這一幕,許守靖啞然失笑。剛打算隨口說句俏皮話,臨別之際活躍一下氣氛。
網
話到嘴邊還沒來得及出口,一股莫名陰森的氣息便從他的身側傳來。
許守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表情逐漸僵硬,默默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
與之同時,虞元洲陰沉著一張臉,大步卻無聲的靠近了紅木牌坊,瞥了眼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靠近的小師兄一眼,隨之握拳在嘴邊——
「咳咳。」
「啊……啊啊啊!虞長老……」
山林無回聲,鳥獸亦不散。虞元洲的聲音並不大,與平時對話的音量相差無幾。
可貪睡的小師兄,就像是聽到了遠古深淵中魔龍的怒吼一般恍然驚醒,連手中的槍都險些扔了出去。
一旁的小道士也略感驚愕,他轉身看了眼突然出現的虞元洲與許守靖,連忙畢恭畢敬的行了個弟子禮:
「弟子清閑,見過虞長老,見過許公子。」
嗜睡小師兄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效彷師弟也行了個歪歪扭扭的弟子禮。
許守靖微笑著點頭示意,心底卻略感彆扭。
他以前在龍玉門就挺不規矩的,師兄弟們也不是這麼看中禮節,大都是拱個手意思意思。
也許和當時的門主是楚淑菀有很大的關係,比起門派龍玉門更像是一個大家庭。
之後來了天南洲,
也沒從太多地方感受到過所謂「門派禮節」的洗禮。
地方小門派自不用提,天南洲修仙氛圍使然,很多宗門都沾染了市井氣息。就連隱世不出的長河蘇氏,從氛圍感覺上也跟龍玉門差不多。
仔細想想,如同小道士這樣,遵守宗門規矩猶如古代繁瑣禮節一樣的人,幾乎是沒有見過。
嗯?也不對啊……天衍閣可是有左零軒和旁邊這位嗜睡小師兄般的『榜樣在』,他們看起來可不像那麼陳腐的人。
更重要的是……天衍閣閣主可是龍意陽那般不正經的人。在這種環境下,怎麼會培養出如此守舊規的弟子?
「真是奇了怪了……」許守靖輕蹙了下眉,低聲呢喃道。
這邊許守靖還在沉迷腦補,虞元洲則是朝清閑投去了讚許的目光,接著也不回頭,板著臉說道:
「《弟子訓·靈番》罰抄二十遍,若有下次嚴加處置。」
嗜睡小師兄頓時臉色一憋,就差把不想寫放在臉上了。
虞元洲偏頭看著他,眼睛微微眯起:「可有異議?」
「沒……沒有。」小師兄一臉心有餘季。
看到這一幕,許守靖暗嘆了口氣,對嗜睡小師兄的遭遇深表理解。
以前他上課睡覺的時候,班主任從背後走來也是沒有腳步聲的。
「許小友,老夫管教弟子不嚴,讓你見笑了。」
看到虞元洲深感歉意地朝自己拱手,許守靖恍然回神,輕笑著擺手道:
「前輩言重了,」
話落,兩人重啟步伐,在紅木牌坊的兩名弟子的注視下再度朝山下走去。
虞元洲嘆了口氣,說起了從前:
「其實以前也有過這樣的事,站崗的弟子擅離職守,結果放了不該放的東西進來……」
許守靖眉頭一蹙,心道這確實是很大的過失,低聲問道:
「是敵對宗門的叛徒?」
虞元洲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不是。」
許守靖想了下,又問道:「難道是品階很高的妖獸?」
「也不是。」虞元洲猶豫了下,很沒臉地說道:「是一隻貓……不是什麼靈獸妖獸,只是一隻貓。」
「……」許守靖。
我該做出什麼表情?
看到許守靖一臉「就這」的表情,虞元洲搖了搖頭,緩緩解釋道:
「天衍閣除了那片死海之外,山崖與山腳都鋪滿了護宗大陣的屏障,莫說是尋常走獸,高階妖獸也休想踏足一步。」
聞言,許守靖微是一愣,逐漸回過味兒來。
如果按照虞元洲所說,那位擅離職守的弟子因為自己疏忽,讓護宗大陣失效了一段時間,那代價可就嚴重了。
再想要用「放了只貓」來搪塞也只是白想,應該說「還好只是一隻貓」。
如果真有什麼敵對勢力看準了這個機會,悄無聲息的混了進來……對於整個天衍閣來說都是一場不小的危機。
一個宗門,就算氣氛再怎麼『家庭』,它終究不是個人的小家,對於過失需要用嚴明的紀律加以管理。
有了第一個網開一面的先例,弟子就不會聽管教,不再服從命令,最終化為一灘散沙。
古有諸葛先生揮淚斬下愛徒的人頭,對於天衍閣這樣以防守為主的宗門來說,嚴懲弟子以示眾必然是免不了的。
然而……
「然而,龍意陽壓根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還讓擅離職守的那個弟子自己把貓養著,說是『誰放進來的,誰出貓糧的錢』。」虞元洲萬分『悲痛』的說道。
「——」
許守靖面無表情,他今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那老頭雷到了。
知道他不正經,沒想到對於宗門大事居然也一點都不在乎。
當初是誰提拔他當閣主的?這也太草率了吧……
「當時老夫才剛投奔天衍閣不久,也不好對他們分內之事多加干擾,不過……」
說到這兒,虞元洲頓了下,瞥了眼翻白眼的許守靖,意味深長地說道:
「龍意陽那貨……雖然沒有懲戒那名弟子,但他卻只用了一句話,就讓那名弟子徹底改過,從此再無偷閑。」
許守靖一愣,好奇地眨了眨眼:「什麼話?」
虞元洲沉聲道:「他一邊喝酒著,滿臉不在乎地說:『放進來就放進來吧,反正等哪天真有哪家看我天衍閣不順眼打過來,我早就自己提著酒壺跑路了,誰還管你們。』」
「……」許守靖。
不愧是他。
瞥了眼有些傻眼的許守靖,虞元洲笑呵呵地說道:
「許小友,你覺得在這件事中……為什麼龍老頭明明放過了那名擅離職守的弟子,甚至連一個口頭的責罰都沒有,那名弟子卻從此改新了呢?」
許守靖目光微怔,稍作思索后,認真答道:
「因為那名弟子深知龍前輩的為人,若真有被敵對宗門打上門的時候,他說的話可能會變成現實。」
恐怕那名弟子在之後會發生如此巨大的改變,應該就是不希望護宗大陣再出什麼疏忽。
畢竟閣主都可能臨時跑路,他們這些弟子能依靠的不就只剩下自己了?
嗯?
許守靖微微愣神,旋即表情略感不可置信:「難道龍前輩是故意那麼說的?」
「不,他說那些話有一半以上應該是本心。」虞元洲臉色一黑,語氣中明顯充斥著一股不爽。
到此話鋒一轉,虞元洲又道:「說是如此,但老夫相信,龍老頭他肯定料到那名弟子會改新,因為他也知道自己在弟子眼中是怎樣的形象。」
許守靖遲疑了片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虞前輩是想告訴我,什麼樣的人,就應該做什麼樣的事。若是做與自身形象不符的事,短時間內沒辦法讓他人信服。」
虞元洲滿意地點了點頭,卻說道:「這只是其一,因為老夫看到你一個弱冠之齡的年輕人,把一些過於沉重的責任背負己身,彷彿想要強迫自己成熟起來,不然就無法寶貴自己所珍視的一切……
老夫實在看不下去……責任固然不可逃脫,但如果被責任壓得喘不過氣,在抵達道路盡頭之前也難免會被壓垮。」
「至於其二……」虞元洲頓了下,認真地說道:「對抗終焉,絕不是以一人之力可成之事,尤其是還有個你最終提到的終焉教存在。
許小友,遲早有一天,你會需要率領一個獨屬於自己的勢力去對抗這一切,老夫希望你能仔細想清楚,要如果管理一個勢力。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但在之後且不可輕易更改……」
話音落下,像是跑馬燈一樣的畫面自許守靖的腦海中閃過。
其中有楚淑菀管理十幾年龍玉門的經歷,也有仇璇璣在龍椅之上威凌天下的畫面,長河蘇氏的蘇盡、天淵宗的荼御仙尊……眾多掌權者的面孔浮現了出來。
最終,卻定格在了位於雲端萬丈高空之中,那個鳳眸漠視蒼生的白衣倩影。
許守靖久久不能回神,他從未想過要成為一個組織的領袖,少年心性的他更多的還是嚮往自由自由,俠心縱橫的生活。
不過,有一點他知道虞元洲說的很對,是時候真正發展一個自己的組織了。
許守靖深吸了一口氣,恭敬的拱手致謝:「多謝前輩指點。」
虞元洲擺了擺手,笑吟吟地說道:
「指點談不上,只是老夫與小友一見如故,想給點建議罷了。」
話落,他看了眼不遠處的峭壁斷層,一艘巨大的飛渡浮舟懸停在那裡,隱約還能看到岸上簇擁的人影。
虞元洲伸手示意浮舟的方向,看了眼許守靖:
「去吧,來接你的人等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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