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你的手穿過我胸膛

約翰冷冷地盯著前面的光頭大漢，灰黑煙霧隨著他的意志不斷飛舞，再次進入雷蒙的體內，化作細針在裡面肆意破壞。

獵魔大師極為硬氣，在劇痛中絲毫不吭聲，只是掙扎地站起身來，提刀向約翰走去。

只有戰死的獵魔人，沒有等死的黑衣客。

約翰·勞倫特冷血地一笑，又從身體里釋放大量的灰黑氣體，它們在空中盤旋，化成六道長矛劃破長空，分別像遠方刺去。

「不要！」雷蒙大喊一聲，但為時已晚，六道爆炸聲先後響起，灰黑煙霧眨眼而回，其上還有斑斑血跡。

獵魔大師眼裡射出憤怒的火光，知道自己的同袍恐怕此時都已經相繼殞命。

約翰對著雷蒙輕輕捏手，咔巴咔巴的骨骼碎裂聲在獵魔大師身上不斷響起，伴隨著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由獵魔大師帶隊的七人獵魔小隊就此全軍覆沒。

約翰站在滿地碎石上，聞著空氣中漸漸飄散開來的血腥味，心中升起愜意。

就像這樣，把一切擋在前面的障礙都撕成粉碎，便沒有人可以阻止他繼續活下去了。

約翰哼著小曲，漫步在空曠破敗的機場上，可他還沒走幾步，就被一個身影攔下。

這身影並不高大，大概還不足一米六，但此時卻如大山般壓在約翰的心頭。

「沙維爾……」約翰輕聲道出好友的名字，走到他前面，感嘆一聲：

「好陷阱。」

「你誇錯人了，我只是負責引誘你來這裡而已，真正的獵殺計劃都是由其他人布置的，可惜，他們都死了。」

「確實可惜。」約翰附和，這不是虛情假意的場面話，剛才那七名獵魔人精妙的配合確實令人敬佩，事實上如果不是亞巴頓投影到人間，他自己已經死了。

沙維爾摸了摸棕色的頭髮，看著手裡的登機牌，表情有點無奈：

「可惜你的好意了，頭等艙啊，我還沒坐過呢。」

「沒關係，只要你想走，可以坐我的私人飛機離開紐約。」

「不行啊，我走不了的。」沙維爾搖頭，隨意將登機牌撇到一邊，遙看高空上化為一個小點的無人偵查機，踮起腳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你知道的，我做出計劃，聯合獵魔人，將這個機場用作擊殺你的巨大陷阱，就是為了不想這麼灰溜溜地離開曼哈頓，離開家鄉。」

「沙維爾，為什麼要這麼做？」沒有問好友是怎麼和獵魔人公會這樣的超凡組織搭上線的，約翰只是心平氣和地詢問，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

「因為百萬人的生命大於你，約翰。」

「大於我？」

「是的，遠遠超過你，這樣簡單的數字比較，我總不可能錯。」

「你確定這麼做是對的嗎？沙維爾。」約翰撿起登機牌，把它塞進好友的口袋裡：

「沙維爾，和你一起長大的人是我、和你多少年來朝夕相伴的也是我、你第一次表白時在後面給你出主意的人也是我、那年你被混混堵在巷子里也是我衝過去解圍……在你身邊的，一直是我，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至於你說的那百萬人的生命？別開玩笑了，沙維爾，他們都是你人生中的過客，也許你們會在公交車相鄰、會在披薩店共同排隊、會在酒吧里擦肩而過，但無論如何，他們大部分與你都是一面之緣罷了。」

「至於你的其他朋友和比較在乎的人，我相信以你的智慧可以編出完美的借口騙他們離開曼哈頓，遠離危險……這些你都知道，我的朋友，可是你還是選擇站在這裡。」

約翰的身體里慢慢溢出灰黑的煙霧，繼續道：

「……選擇站在這裡，站在我的對面。」

沙維爾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

「你身上冒的是什麼玩意？嚇到我了，收回去。」

「……抱歉，我還不能很好地控制這個。」約翰歉意地道，竟真的將灰黑煙霧收回體內。

「唉。」沙維爾見約翰還是像平常那般，有些悵然：

「你真是個很好的朋友，約翰，只是我們總要面對選擇，我在百萬人的生命和你之間選擇了前者。」

「就這樣？」

「就這樣，你是知道我的，既然做出選擇，就不會猶豫和迷茫。」

「啊啊……」約翰笑了，帶著些孩童般的天真：

「我們不愧是朋友呢，沙維爾。」

他輕笑著，開始對好友傾訴：

「上個月，我遇到了一個名叫小魔女的混血惡魔，她說可以治好我的家族病，代價是加入地獄。」

「我本來是很迷茫的，因為我不想背叛任何人、不想傷害任何人……直到那天晚上，小魔女坐在我的身上，讓我進入她的身體。」

「你知道么，沙維爾，我之前除艾琳娜之外並沒有碰過別的女人，和小魔女的那一夜，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活著真好啊，我可以吃山珍海味，和朋友一起喝酒打鬧，和女人共赴雲雨……一切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活著］的前提下。」

「從那一刻起，我就發誓，不惜一切代價，墮入黑暗也好，成為惡魔之子也罷，甚至犧牲曼哈頓的百萬居民也無所謂，只要能讓我活著就好。」

約翰越說越慢，但同時語氣也愈加堅定，在最後時已經斬釘截鐵：

「我選擇活下去。」

「……好。」沙維爾淡笑，將身子對準約翰，二人相對站立，雖然身高有極大的差距，但在這一刻氣勢卻足以分庭抗禮。

「你選擇活下去，我選擇為了百萬的無辜之人殺了你，那麼就讓我們在這裡做個了斷吧，朋友。」

約翰一怔，不可思議道：

「你想跟我戰鬥？沙維爾，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已經是惡魔……」

「我不想知道那些無所謂的東西，約翰，現在我要告訴你，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如果想要繼續前進，就必須要殺死我才行。」

「你瘋了，在做無謂的犧牲，況且我要走你根本就攔不住。」

「不、並不是無所謂的。」沙維爾認真看著好友的臉，緩緩道：

「只要我拖延你一秒，別人就多出一秒的時間來阻止你，說不定就能因此多救一個人，這門生意很賺。」

約翰怔怔地盯著朋友的臉，笑容慢慢淡去。

「來吧，殺了我，約翰，我死之後你就更會無牽無掛吧，也可以馬上去對紐約的居民下手吧……那樣也好，你終究會攀上巔峰，來吧，殺了我。」

沙維爾開始不斷嘶吼：

「殺了我，約翰！」

「殺了我！」

「殺！」

約翰咬了咬嘴唇，一隻手臂摟住好友的肩膀，令一隻手掏向他的胸膛。

「噗嗤！」

被鮮血染紅的手臂穿過沙維爾的胸膛，手掌部分還帶出一個暗綠的手雷，和剛剛雷蒙最後搏命時拿出的一樣，都刻有強力的魔法文字。

「呵……」沙維爾露出虛弱的苦笑。

「本來想在最後陰你一手的，可惜了，你這個傢伙……」

聲音漸漸低不可聞，沙維爾無力說出後面幾個字，他如落葉般癱倒在地，漸漸無神的雙眼獃滯地看著天空。

約翰捏碎附魔的手雷，脫掉上衣，蓋在好友漸漸冰冷的身體上。

「幹得漂亮……不愧是我的朋友，沙維爾·斯圖爾特。」他在最後叫出了沙維爾的全名。

這在勞倫特家族的教育中，代表送別。

遠處突然飄來硫磺和火焰的味道。已經變作惡魔形態的小魔女款步走來。

約翰起身，從小魔女的手中接過一個拳頭大小的盒子，看著遠處大樓林立的市中心，語氣中徹底失去人性的意味：

「已經暴露，不能再等了，我們走，小魔女。」

他最後看了一眼沙維爾失去生機的屍體，便頭也不回地離去。

「從此刻起，毀滅曼哈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