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熏颻之死
這是一處丘陵,風景秀美,可俯瞰前方百里平原。
正是清晨,白霧繚繞,樹木蒼翠欲滴,宛如人間仙境。
花劍奴將熏颻蒼老的身軀放進大地,用手輕輕埋下每一粒土地。
最終,堆起了矮矮的土包,墳已成,碑何在?
花劍奴輕輕撩起了眉間的長發,面無血色,切割出一塊石碑,卻始終不知道刻什麼字。
她猶豫了很久很久,才幽幽一嘆,仰天長嘯。
聲音似乎穿透了無盡的時空,悲憤,又充滿痛苦:「易寒!你心中只有那片戰場嗎!」
虛空一片片崩裂,到處都是劍芒卷舞,可怕的神靈法則朝著天地四處激射。
很快,無數道光開始凝聚,易寒碎虛而來,穩穩落在了花劍奴身旁。
「你突破至神靈之境了?這麼快!」
他聲音充滿了驚喜,下一刻,笑容便突然僵硬了。
他看到了墳,看到了無字的碑。
「我...沒有保護好她,讓你失望了,碑...我不知道怎麼刻,你來吧。」
花劍奴說完話,低著頭緩步走開,給易寒和熏颻最後的空間。
易寒腦子裡嗡嗡直響,獃獃看著那灰白的石碑,像是突然驚醒,大叫了一聲,連忙用神念一看。
他愣住了。
熏颻已經蒼老成如此模樣,她的靈魂並未輪迴,而是徹底消散,察覺不到一絲絲痕迹了。
這意味著...即使地獄顛倒,也沒有復活的可能...
易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體漸漸發冷。
太陽出來了,霧散了,整個天地都變得清明。
但易寒看什麼都覺得是渾濁一片。
俗事纏身,他對熏颻的關心太少了。
或許也沒有想到,曾經對她的評價,卻成了刺傷她道心的刀劍,最終成了這個結局。
「我從地球來到這個世界,也曾是一個普通的青年,是鮮血和戰火洗禮了我的意志。」
「我漸漸堅信生命中沒有過不去的坎,苦難和疼痛終究會變成宛如圖騰的傷疤,那是人生的痕迹。」
「我站在歷史的肩膀上,俯瞰這個時代,掌握全局,領導這片世界。」
「我總以為我是謙卑的,但卻總是以自己堅固的道心,來考驗你的道心。」
「我總以為我這樣的的考驗,會讓你成長,能最終伴我一直走下去。」
「我錯了,我忽略你與我並不同,你只有二十多歲,只是一個南蠻以南的邊陲小鎮的女子。」
易寒閉上了眼睛,聲音漸漸更咽:「我對自己苛刻,也下意識對你苛刻,我以為我是對的,卻沒想過這是不是你想要的。」
「我給你太多的壓力,我太自以為是。」
他抱著墓碑,只覺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呢喃道:「從來到這個時代的那一刻,我就以打敗惡魔為終極目標。以至於,我潛意識也想把你和你們,變得如我一般。」
「這反而讓你迷失了方向...熏颻,我對不起你。」
他迎著太陽,卻不覺得刺眼,只是顫聲道:「你是我來到這個時代第一個女人,我卻沒有給你一個好的結果,我總想著拯救世界,卻忘記了連你都無法拯救,又如何拯救那麼多人。」
「我把自己想象的太偉大...」
......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說他!」
黎小白提著劍,指著前方的張雲龍,大聲道:「我不允許你詆毀神易!」
張雲龍冷笑道:「切?就你手中那玩意兒,也能殺死人?」
黎小白道:「我剛剛才殺了一頭二階惡魔!我已經融脈髓了!」
張雲龍道:「沒有老子,你屁都不是,還敢拿劍對著我!」
黎小白大聲道:「那也不允許你詆毀神易!」
張雲龍哼了一聲,不屑道:「說實話就是詆毀?他以為他是英雄,他以為就他在為了這個世界而戰鬥?難道你我不是?」
黎小白張了張嘴,咬牙說道:「你這是臆測,神易從來沒有瞧不起任何人,他...他只是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只是想領導羅天世界戰勝惡魔而已,有什麼錯?」
張雲龍道:「他當然沒錯,他當然偉大,但他不該讓每一人都變成他那般模樣,至少老子不買賬。」
黎小白道:「世界都已經這樣了,難道我們還不戰鬥?難道我們不能向他那樣?」
「他完成了那麼多事,為這個世界付出了這麼多了,而你只會對他吹毛求疵,去挑他的毛病。」
張雲龍笑了起來,眯眼道:「說得好,你至少知道,他是有毛病的,哪怕相比於他做的事來,他的毛病微不足道,但畢竟是有的。」
黎小白大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張雲龍看著他年輕的面龐,沉聲道:「我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東西,更沒有完美的人。」
「過度的崇拜,會讓你迷失自我,過分的依賴,會讓你萬劫不復。」
「倘若有一天,你見到了易寒,他卻對你並不讚賞,反而說起了你的缺點,你受得了嗎?」
「我認為,以你現在的狀態,你根本受不了,你甚至會自暴自棄,選擇去與惡魔廝殺,主動求死。」
黎小白愣住了,他猛然驚醒,發現自己似乎真的會那樣。
張雲龍道:「人不能失去自我,永遠要知道自己是誰,永遠要處理好與別人的關係,否則就會深陷泥沼。」
......
日出日落,晝夜不息。
光陰如逆旅,匆匆數日,不過彈指一揮。
深夜的暴雨來得突然,山頂之上泥濘一片,閃電撕裂長空,慘白的光照亮了墓碑上的字——愛妻熏颻之墓。
而此刻,一隻潔白的小手,卻從泥濘的土地中探了出來。
在雷聲之中,在閃電之中,在暴雨之中。
嬌弱的身軀從坑中艱難爬出,看著黑暗的四周,怔怔出神。
隨即,借著電光,她看到了墓碑上那深深刻著的字。
熏颻呆了好久,淚水混著雨水,順流而下。
她不禁抱住了墓碑,說不清是哭還是笑。
直到大雨停歇,直到東方已經漸漸翻起了魚肚白,她才終於搖了搖頭,將泥土填回坑中,壘起小小的墳包。
看著自己的墓碑,熏颻輕輕笑了起來,道:「你不負我,我不負你。」
說完話,她身上閃耀出璀璨的白光,化作了一頭白鱗鹿龍,極速朝天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