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壽宴

秋日裡的天氣也有異常，晨起紅日出雲，一片秋高氣爽之色。然日至中天時，卻忽然烏雲密布，暗色沉沉，似要下雨。

京中一富商巨賈人家，金家，此時熱鬧非凡，賓客絡繹不絕。原來是這家的老爺壽宴，闔府上下無不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洋。

下人們忙碌有序的準備著午宴，一個目放精光，鵝蛋臉杏子眼的婦人身著華服，搖著滿頭翠翹，監督下人做活。

見有客人來，忙滿臉堆笑上前相迎：「哎呀，李夫人，您來啦，快裡面請，先到到裡面坐下喝杯茶～」

又轉頭喚丫頭：「快把李夫人帶進去。」那李夫人同樣帶笑寒暄后便隨小丫頭去了。

此時，迎客的婦人又聽下人來報：「稟姨娘，相爺夫人到了。」這位忙碌的婦人便是金家的趙姨娘。

聽到相爺夫人到了，趙姨娘立馬整理衣衫，快步走到正門去迎。一見到雍容的相爺夫人王氏，她滿臉諂媚忙上前扶了，邊往裡走，走邊小心討好，臉上眉梢都往上翹：

「夫人～您可來了，我都恭候您好久了，感謝您賞臉，我們家老爺前幾天就交代了，說要提前給您備下上好的茶和點心。」

相爺夫人淡淡一笑：「今日是你家老爺壽辰，怎麼對我這麼上心，這不反客為主了嗎？」

「瞧您說的，你和相爺就是我們家的福星，您能大駕光臨，是我們祖上積德呢，我們一家呀就靠著您和相爺垂憐才能安穩度日呢。對您二位孝敬，是我們應該做的。」

趙姨娘臉上的笑反而更賣力，語調也跟著上揚了起來。

說完又悄悄湊到王氏耳邊低語：「我呀，還特意給您準備了一份禮物，是我們老爺剛從外邦進口來的好寶貝，專程孝敬您的，獨您這一份，還希望夫相爺和夫人能多多照拂。」

那王氏又是淡淡一笑，也不吱聲，趙姨娘見她不答話，便知道不好再講，閉了嘴，一路無話去了花園。

時人追求雅緻，宴席男子在廳內，婦人們便選在了花園，以便吃酒，喝茶，賞花，看戲。

趙姨娘扶著相爺夫人走過擺著綠肥紅瘦的海棠花廊，到了花園入座，又招呼各位賀壽的夫人，寒暄一番后，見眾人一片祥和愉悅，又起身去忙了。而金家主母則陪著客人說笑應承。

「這金家主母也真怪，別的府里夫人是費盡心思打壓妾室，她們家裡反倒是狐狸稱霸王，她就像個悶的冰葫蘆一樣，也不吱聲。」突然一個打扮張揚，臉微微上揚的夫人對旁邊另一個夫人悄聲說到。

「這你就不知道了，金夫人本就與金老爺不愛，金老爺就靠著錢財，才娶了世家大族的金夫人，要不然他區區一個沒有官職的商人，怎麼會有這麼多達官顯貴來賀壽。不過兩家一個圖錢，一個圖名。能有什麼好結果。」

說著瞟了一眼金夫人，又壓低了聲音：

「金夫人本就有心上人，還差點與人私奔，後來家族逼迫，無奈之下才委屈嫁了，就連嫡子也是婚後三年才生的，幾年前兩人又有了一個嫡女，以為她想通了，沒想到還是這樣冰雪冷麵不開竅。」

迎聲看去，原來是個面有得之意，一副我都知道神情的胖夫人。

「怎麼不見他家那個受寵的芸姨娘？」又有好事者問。

「你沒看到那個滿面春風的趙姨姨娘呀？現在可是她最受寵。」

金家園子里，一群長舌婦，旁若無人的交頭接耳著，全然不顧坐著發愣的金夫人是否難堪。

冷嘲熱諷的話隨著風吹到了金夫人耳朵里，她端起面前微冷的茶水，飲了一口，茶泡的有些濃了，入口又苦又涼。

此時，趙姨娘在確認宴席的菜肴名單。她帶著些挑剔看著廚娘羅列的菜單，目光停留之處，點頭稱讚：「嗯，不錯。」

又伸出青蔥般的食指指著菜單上一道名為「羊頭簽」的菜品，吩咐廚娘：「我家人多，況今日來賀壽的都是非富即貴，這份菜多給我們備幾盤。另外，其他的拿手菜各備兩份，其他的你看著置辦。」

「既然主人家這樣講，那我就盡心操持，包您滿意。」那廚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接了趙姨娘手中的菜單轉身進了廚房。

只見廚房裡面，光羊頭就有百十隻，又有各色小菜柴捆似的堆成了小山。

「你們把小蔥擇一下，取裡面黃心的那部分，還要把兩頭都切掉只留中間一段。其餘的全都丟出去，省得一會兒轉不開身。」

她指著那堆小蔥給幫廚的丫鬟們安排活。又把一套刀具攤開來，麻利的剔起已經處理乾淨羊毛的羊頭。

趙姨娘見她井然有序，放下心來，又見府中各處已安排妥當，便回去陪客。

剛走至廊下，一個粉團玉琢的小姑娘帶著銀鈴般的笑跑了過來，身後還跟了個稍大點的少年。兩人嬉笑打鬧，那扎著總角的小姑娘一不小心撞到趙姨娘身上。

趙姨娘見有人衝到她身上，定睛一看，甩手就是一巴掌。那粉團的臉上立刻現了紅，隨即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不許哭，今日是你爹壽宴，你這樣哭，是要咒老爺嗎！再哭叫人打你板子。」趙姨娘兩眼倒豎，橫眉冷對呵斥著那個小粉團。

那小姑娘淚眼如洗，又畏懼她的恐嚇，便忍住哭嗚嗚咽咽的瑟縮著。

「你個惡毒的婦人，為什麼打小孩？」身後的少年追了上來，見此情形仰臉反問道。

趙姨娘冷笑一聲：「你是誰家的野孩子，敢這麼跟我講話？」

「我乃沈侯之子辰淵。」那少年一臉正氣，毫不畏懼。

趙姨娘一聽原來是金夫人那邊的遠親，便換了副溫和的面孔問他：「你是跟誰一起來的？」

「要你管，你給夢雪妹妹道歉。」只見他的臉漲得有些紅，梗著脖子，雙手叉開，活像一隻已經做好準備的鬥雞一樣。

「這孩子是跟他族中的叔伯一起來的。他叔伯這會在和老爺喝酒，不知道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一旁的王媽媽也認出了這個少年。

趙姨娘知他是個沒有父母的孩子，靠著族中長輩憐憫生活，不欲理他轉身就走。

誰知那辰淵卻拉著她的衣服像個牛犢一樣不罷休。

趙姨娘面帶慍色，欲要動手，想了一下又把手放了下來，吩咐王媽媽：「去，打那個丫頭。」

王媽媽依言走到眼睛尚且帶淚的夢雪身邊，啪的一聲打了沒紅的另一邊臉，這下整個臉都是紅撲撲的，看著格外疼。

那叫夢雪的小姑娘又挨了一下，嗚咽的聲音更大了，卻又不敢哭出聲音來，淚珠卻不受控制一股腦的滾了下來。

「你若是再攔著我，那個小姑娘就會挨更多的巴掌。」趙姨娘面帶微笑，溫柔的向辰淵吐展示著蛇蠍美人的樣子。

辰淵氣的滿臉通紅，只喘氣，他鬆開趙姨娘，對準王媽媽一頭撞了過去。

王媽媽不防，一下子被撞的跌倒在地，四腳朝天。躺在地上哎喲哎呦的叫，半天爬不起來。

趙姨娘又冷笑一聲：「喲，沒想到氣性這麼大，不過你是個外人，宴席結束你就得回家，你能護她幾時？」

辰淵死死的瞪著趙姨娘，聽到這話，心裡波動起來。也不答話。

王媽媽忍痛爬起，跟著趙姨娘轉身離去，邊走邊罵：「晦氣的東西。」

「別哭了，再哭就丑了。我給你吹吹就不疼了。」辰淵捧起夢雪的臉輕輕吹了吹，夢雪眼睛雖流淚，嘴巴卻咧開笑了。風吹起她頭上綁著的紅色流蘇髮飾一盪一盪的，撥動著少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