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城堡的房間
林允兒原想再詳細問一問任宋演的家庭情況,她對這方面好奇得緊,但又想到她趁著本人不在場的時候探究似乎不太好,只能作罷。
「好了,您提供的信息我已經記錄下來。如果您感到疲倦,現在就可以回房休息了。」
「我們不用等作家回來嗎?」
「根據作家的吩咐,您今晚無需等待他回來。」
林允兒想想便點頭,起身穿好拖鞋,按照任宋演先前教的方法,較為笨拙地喊了聲「進入睡眠模式」。
客廳大部分燈光瞬間盡數熄滅,只有林允兒頭頂上方以及樓梯那邊保持著低亮度的照明。
而在她扶梯往上走後,剩餘的光線也逐一暗下,歸入了黑暗的沉寂。
站到自己房門前面,林允兒忽然又轉頭望了一眼她所在的這條走廊。
雖然這麼想不太禮貌,但她真的覺得,任宋演的家很像那種電視劇里才會上演的鬧鬼宅邸。
裝潢風格確實古典而高雅,卻也處處透著毫無生氣的陰沉,也不怪她總愛待在光照條件更好的一樓。
想了想,林允兒就面帶思索之色地邁開腳,沒有選擇回房,而是朝著走廊另一端走去。
穿著拖鞋的雙腳踩在木質的地板上,她從那一間間房門緊鎖的客房前走過,目光總會在門邊懸挂的名牌上面停留幾秒。
「軟軟」「李社長」「Hyo」「豌豆公主」……每個人好像都用心寫下了自身喜愛的稱呼,有的人甚至還很少女心地畫上花紋充當裝飾。
假如是旁人,多半會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林允兒卻大約猜得到給這些房間掛上牌子的人都是誰。
直至抵達走廊的盡頭,她才再次站定腳步,正眼看向了她面前出現的最後一扇「門」——那更像是一面鑲嵌著彩色玻璃的窗戶,近似教堂的花窗,但未拼湊出具體的圖案,僅僅是通過朦朧的表面,折射著斑斕的色彩。
林允兒仔細數了數,那上面足足有九種顏色的拼塊,整體色調儘管融洽地合為一體,但也不妨礙各自的突出與亮麗。
這門後會是什麼呢?林允兒努力回憶著她在外面時見過的房子外觀,卻怎麼也想象不出這後面的空間。
「我可以進去看看嗎?」她指著這扇彩色玻璃門,抬頭禮貌地問。
天花板上安裝的音響裝置傳出答覆:「根據作家賦予您的許可權,除了純揆小姐她們專屬的房間以及書房所在的西面區域之外,您可以自由出入其他區域。」
「『禁止進入的西廂房(注1)』?」林允兒嘀咕,「還真是越來越像野獸王子了。」
她也沒過多思考,得到許可后就扳動彩色玻璃門上的把手,徑直拉開了門——
霎時間,彷彿有人在她耳畔輕輕吹了口氣。
伴著那樹葉摩梭作響的沙沙聲與晚風拂動的聲音,一股始料未及的涼爽氣息就迎面撲在了她臉上。
隨後,林允兒怔怔然地看著她開門后眼前所呈現出的景象。
天幕之下,夏夜與不遠處山林間的蟬鳴總是相宜。
半圓形露台上空無一物,唯有石質的護欄邊上放了把椅子,沐浴著月光,顯得孤零零的。
「這個……跟《美女與野獸》電影裡面野獸的房間好像啊?」林允兒輕聲呢喃著。
她情不自禁地低頭瞧向腳下的位置。
「那麼,這扇門就是電影裡面解除王子詛咒的那朵玫瑰花所在的位置(注2)?」
臉上的表情略顯古怪,林允兒原本這就要把門關上退回屋內,但也就在這時,她觀察到什麼,疑惑地眨眨眼,鬆開抓著門把的手上前幾步。
「還真是顏料。」林允兒抱著腿蹲在椅旁,伸出手指用力搓了搓椅子扶手上的那幾點彩色污漬。
這些污漬看上去已經有點年頭,甚至都滲入到了椅子表面的紋理當中,擦也擦不掉,只能依稀看出曾經鮮艷的色彩。
「所以,這是作家以前畫畫的地方?」抱著這樣的猜測,少女就咂咂嘴,扶著膝蓋起身。
等她輕手輕腳地帶上門返回后才開口問:「那個,蝴蝶管家,作家他是迪士尼電影的狂熱粉絲?還是他只喜歡《美女與野獸》那一部作品?」
「關於這個問題,我想您應該親自詢問作家本人。」
林允兒趕緊搖頭:「我才不問呢,我都能想象出他會是什麼反應。」
說完話,她又笑了笑,竭力抿住嘴角,如同發現一樁重大的秘密,連雙眼都變得亮晶晶的。
回到自身的房門前,看看空空如也的門口,再看看走廊上其他門前都掛著的名牌,她嘴裡咕噥:「究竟是真的單純把她們當成朋友,還是個隱藏的花心大蘿蔔啊……」
不得不說,經過李純揆、金孝淵的事件后,她對於任宋演與李純揆等人之間的過往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林允兒晃晃腦袋,對著旁邊閃動紅光的攝像頭揮了下手就走進卧室里去。
「蝴蝶管家,晚安。」
攝像頭的紅光呼吸般律動了一陣,那中性嗓音的應答聲隨著房門的閉合在走廊上響起。
「您也是。晚安。」
……
第二天,衣櫃的門被人暴躁地從外打開,露出林允兒頭髮有點亂糟糟的面容。
她直勾勾盯著衣櫃里被掛起的她前次與這次從書中世界穿到現實世界來的幾件衣物,最終,還是用牙齒輕咬下唇,合上了櫃門。
「早上好。您看起來似乎睡眠質量不佳,是否需要我為您在網上下單購買一些助眠的食物或是藥品?」
「不用了,謝謝。」
離開房間來到走廊上,林允兒明顯興緻不高地甩甩手,等她下了樓梯后,看到正在廚房裡的那道身影,心情才莫名地好轉一些。
「您昨晚去赴約,事情怎麼樣了?」
「怎麼說呢,從結果上來看,還算可以吧。」
飯桌上,林允兒用手中的餐叉戳戳盤子,突然說:「我其實不是很能理解鄭演員的做法。」
「他和秀榮兩個人都有他們的理由。敬淏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現在與他父親同居的那位,實質上兩人並沒有婚姻關係,而且對方的人生經歷也很曲折,為了愛情,出道僅三年就隱退結婚,結果還是以離婚收場,隨後本人又罹患癌症,正是在與病魔抗爭的時候,她遇到了敬淏的父親。」坐在對面的任宋演透露了一段林允兒事先並不清楚的內情。
她相當吃驚地消化完信息,又問:「既然親生父親和繼母有過類似的經歷,那鄭演員不是更應該容易接受秀榮姐的做法嗎?」
任宋演卻對她說:「也許正是因為了解,所以他才更加焦慮呢?兩家的父母都年事已高,繼母還患過甲狀腺癌,如果敬淏自己有個萬一,那剩下秀榮一個人要怎麼辦?」
他說完就搖搖頭,繼續吃著早餐:「哪怕身體上承受得住,精神上的負擔也不容小覷。你或許也知道,秀榮的父親天生患有眼疾(注3),幾年前就已經失明了。因為父親的病,秀榮她們一家這些年內心其實始終很煎熬。」
「所以說,一個因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接近,一個因為害怕失去則更想要抓緊對方……」林允兒沉吟著,顰起眉毛,也是陷入了苦惱之中。
「那之後這件事該怎麼辦才好?」她問。
「事情的關鍵一直不在於我們這些外人,而是在他們兩個當事人身上。」任宋演慢條斯理地說,「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林允兒點頭,又拿著餐叉戳了戳食物,然後冷不丁地說:「作家……我昨晚又做夢了。」
任宋演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頭來看向她。
「夢?」
「嗯。」
「那種充斥著藍色的夢?」
「嗯……」
任宋演沉默片刻就頷首說:「我知道了。」
「只是知道了?」林允兒有些著急地注視著他。
「那麼我們現在又能做什麼呢?」任宋演一臉平靜,很快又語氣轉緩,「先不用太擔心……至少這次,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林允兒抿緊唇瓣,又喪氣地垂下臉,對他輕聲說:「謝謝您。」
「我只是在踐行自己之前說過的話而已。」
「那也是……總之,謝謝您。」
男人的眼瞳隱約倒映出她低頭吃飯的樣子,好像能看穿她此時內心壓抑的忐忑與不安,視線稍作停頓之後才挪了開來。
過了一會兒,任宋演又想起什麼,說:「所以,你回去之後並沒有穿著這裡的衣服,但你兩次穿越過來都保留著你在書中世界的物品?」
「對。」林允兒瞧著他,不太明白他有此一問的原因。
任宋演思索了下,並未多說下去,僅僅是叮囑:「你有空的時候想想,有什麼東西是在你那邊的世界會被你自己長期保留的。」
「啊?」少女不明所以,但仍然乖乖答應,「好的……我知道了。」
「等會兒你準備一下,跟我出門一趟。」
「我們要去哪裡嗎?」
「我準備帶你去醫院。」
林允兒一愣,旋即就領會了什麼,抿著嘴點頭。
……
「嗯?這輛車好像是……」
「上次聚餐的時候,秀妍不是喝了酒嗎?我打算這趟順便把車還給她。」
「所以說,為什麼都過去好幾天了,西卡……不對,是秀妍姐她還沒過來把車開走?」
「她工作太忙了。」
「那也可以叫代駕啊,或者拜託孝淵姐她們。」
「她不喜歡別人開她的車。」
開門坐進車裡,剛插好安全帶的林允兒聽見任宋演這話后就轉過頭來盯著男人的側臉。
「秀妍姐她不喜歡別人開她的車,但是願意讓您開?」她意味深長似的問。
啟動車輛后,手裡握住方向盤,任宋演不客氣地說:「小小年紀,別成天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目前的處境吧。」
林允兒撇撇嘴,沒過多久又轉頭問:「我們就這麼直接去醫院……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即便你問我,你應該也清楚我目前沒辦法給你任何答案。」任宋演邊開著車邊說,「還是說,你真的也覺得自己變成了什麼『墨水人』?」
當從男人口中再度聽到這個玩笑式的稱呼后,林允兒只感覺自身的心情實在複雜極了。
她當然知道任宋演的潛台詞是希望自己能夠放鬆心情,畢竟整件事的結果也不是他們倆所能控制。只是一想到後面可能發生的某些情況,她還是抑制不住地變得憂心忡忡。
「放心吧。」任宋演大抵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緒,「我們這次去的地方是那種社會名人常去的保密醫院。你自己應該也很熟悉那類醫院的運作模式,他們會充分為上門的患者保守秘密。」
「我明白您的意思。」林允兒依然悶悶不樂地說,「可是……萬一,我是說萬一,我去醫院,檢查結果真的顯示我和正常人有什麼不同,到了那時候,即便事情能被瞞住,我自己又該怎麼辦才好?」
「我們先朝著好的方向看吧。我帶你去檢查,並不是想要確認什麼壞的猜測,而是為了即便事情朝著我們所不期望的方向發展,也能儘早地去做好準備。」
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沉穩,他對少女輕緩又不容置疑地說:「緊張和憂慮都可以,但你的內心不能先產生退縮。哪怕是單純為了今後你在這裡的生活考慮,這個檢查,你也必須去做。就算你自己說不願意,我也不會掉轉車頭回去的。」
林允兒抿起嘴角,她並不反感任宋演在這時候表現出來的些許霸道,他的這些話更像是一顆定心丸,在剝奪她選擇權利的同時,也幫助她穩定了心神。
「我明白了……」她回過頭去正視著前方,調整著呼吸,「我不會退縮!我已經做好了,迎接新生活的準備!」
通過後視鏡瞥了瞥那張緊繃的青澀臉蛋,在轉動方向盤的同時,任宋演便不為人知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