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6章 你有定風珠，我有幌金繩

「色乃傷身之劍，貪之必定遭殃。佳人二八好容妝，更比夜叉凶壯。

你這獃子，吃了一次虧，被人家吊著曬一天太陽，曬出三斤豬油不夠，還繼續犯此大錯，當真是不應該啊！」

孫悟空吹口仙氣，把豬八戒從繩索上解了下來，嬉笑著打趣。

豬八戒嘟囔道：「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就是累折骨頭，打折手腳，也摩肩壓擔，隨師父西天取經。」

先前豬八戒被捆綁，用的不是常見的網兜姿勢，而是一種特殊的姿態。

一隻手向前，牽絲吊起，一隻手攔腰捆住，將繩吊起，兩隻腳向後一條繩吊起，後背朝上，肚皮朝下。

若是把繩子去掉，倒是很像超人的飛行姿勢，常見於各種影視劇。

此種綁縛有個名目，喚作為「仙人指路」，本是武功招式，劍法、指法和槍法都有名為「仙人指路」的招式。

這種方式吊一小會兒，並不會覺得疲憊，可吊的久了，便會筋酸骨軟，手腳酸麻，五臟翻騰，難受至極。

尤其綁縛豬八戒的是蜘蛛絲，又稠又粘，有「軟筋散」的效果，豬八戒說話中氣十足，實則手腳早就不聽使喚。

孫悟空仙氣剛到，繩索崩斷，豬八戒立刻摔了個大屁蹲，掙紮好幾下也沒有站起，比黃風嶺那次還要難受。

手腳無力，腦袋卻無妨。

豬八戒晃了晃腦袋，發現遠處的大莊園還在，立刻說道：「猴哥，那七個女兒都是蜘蛛精，那個老的想來也是個妖精，你還是快去降妖伏魔吧！」

「你這獃子不僅貪花好色，而且肉眼凡胎，那老婦乃是黎山老母顯化。

七個女兒雖是蜘蛛，卻出身於崑崙仙府，本是打掃庭院的侍女，因修行有成，被賞賜一座府邸，在此清修。

觀音菩薩要試試咱們的心，請來黎山老母，又借了神蛛仙府，特意設立此難作為考驗，這不就把你套住了？」

說著，孫悟空拿出一封簡帖。

簡帖上寫著八句頌子，即：

黎山老母不思凡，南海菩薩請下山。七彩神蜘崑崙客，賜府清修在林間。

聖僧有德還無俗，八戒無禪更有凡。從此靜心須改過，若生怠慢路途難！

崑崙之地潛修之士甚多，但提到崑崙仙府，說的最多的還是呂雲澄府邸。

豬八戒嘟囔道：「那東華帝君是道門的人，咱們取經，是和尚的事，他怎麼什麼都摻和，真是會湊熱鬧！」

沙僧道：「二師兄，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東華帝君的神職不止如此。

東華帝君在道門，為地界的男仙之首，凡升仙的人，要先拜帝君，方得升九天，入三清殿，拜太上老君。

在佛門，有『教化眾僧脫俗緣，指開大道明如電』的神職，按照人間界的官職，相當於禮部侍郎。

如今東勝神洲之主為大明，而大明開國皇帝為東華帝君大弟子。

東華帝君二弟子徐子陵又開創全真道統，尊其為呂祖，東華帝君如今已經是一脈祖師，地位高的很啊！」

豬八戒道：「據說東華帝君為人奇懶無比，

怎的有如此多的神職？」

沙僧道：「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東華帝君麾下人才無數，只需有選擇的放權，便可安枕無憂。」

「他也不怕造反的……」

「且不說那些辦事的，不是道侶就是子女，便是造反，誰打得過他？」

神仙造反和凡人造反，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凡人造反在於名望，只要擁護的人足夠多，那便一呼百應、贏糧影從。

神仙造反在於神通，倘若神通不夠高深莫測，再怎麼名正言順，也不過是一巴掌的事兒，成不了任何氣候。

沙僧過去是玉帝心腹近臣，對於這種事自然是無比熟稔。

豬八戒對此也有了解，甚至曾經參與過戰鬥，只是被吊的久了，腦子有些不靈便，說話顯得糊裡糊塗。

若說造反之事，被造反最多的就是玉皇大帝，一千七百五十劫，經歷的劫難大部分都和玉帝之位有關。

那些人的治理能力不如玉帝么？

那些人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么？

當然不是，玉帝治理能力絕不是最強的，某些時候也犯過大糊塗事。

但玉帝和玉帝的擁躉最能打，不論敵人多麼有理由，多麼有能力，只要打不過，一切理由便都算不得數。

就連昔年的孫悟空亦是如此！

孫悟空當不了玉帝，不是因為猴子當不了大王，而是打不過如來佛祖。

沙僧又補充了一句：「莫說打贏東華帝君，想要勝過他的晚輩，都是難上加難，哪吒便能鎮壓九成九的不服。」

豬八戒不說話了。

單單一個哪吒，他和沙僧聯手也遠不是敵手，哪吒卻不過是義子之一。

「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老豬又沒打算找他的麻煩，只是希望下次再遇到他的臣屬，動手稍微輕一些啊！」

「獃子，你若是不動色心，沒有人想要折騰你，你動了色心，便怪不得別人下狠手了，菩薩都會表示支持。」

「不動了，不動了，保管日後沒有色心，否則我這身肥肉都舍了去！」

「希望如此吧，如果有一天真的遭不住，老孫替你把華佗請來。」

打趣八戒幾句，師徒繼續上路，行了二三十日，眼前又有高山攔路。

以前攔路的高山，多屬於正常人都知道該多加提防的險山惡水，眼前這座高山，卻是難得的洞天福地。

高山峻極，大勢崢嶸。

根接崑崙脈，頂摩霄漢中，白鶴每來棲檜柏，玄猿時復掛藤蘿。

日映晴林，迭迭千條紅霧繞；風生陰壑，飄飄萬道彩雲飛，幽鳥亂啼青竹里，錦雞齊斗野花間。

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巍巍凜凜放毫光；萬歲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生瑞氣。

綠的槐，斑的竹，青的松，依依千載穠斗華；白的李、紅的桃，翠的柳，灼灼三春爭艷麗。

孫悟空抬眼看了看，發現此地祥光瑞氣端的不凡，地脈元氣更是恍若萬川歸海一般匯入山間，更有一股濃郁的土元之氣，比之花果山絲毫不遜。

不是別個，正是鎮元子的道場。

——萬壽山。

鎮元子作為地仙之祖，當世最古老的老古董之一，不僅是老好人，也是宅男中的宅男，平日甚少出門。

只是為了配合八十一難，只能請鎮元子去玉清天彌羅宮聽元始天尊講道。

鎮元子身邊有四十八個弟子，全部都得地仙之位，此次出門，帶了足足四十六個弟子，只留兩個最小的看家。

一個喚做清風，一千三百二十歲，一個喚做明月，一千二百歲。

鎮元子自然知曉西遊之事，也算到玄奘師徒即將至此，便讓清風明月盡心招待，給玄奘吃兩枚人蔘果。

到了五庄觀外，孫悟空心念一動，心說按照時間推算，鎮元子的人蔘果已然成熟，正好吃幾個新鮮的。

得益於呂雲澄扦插果樹，孫悟空吃過不少人蔘果，只不過那些果子只保留了美味，藥用方面的效果非常差。

可對於孫悟空這等修為而言，早就已經得證長生，延壽四萬七千年和延壽一年無甚區別，就是吃個味道。

別的不說，孫悟空吃過的蟠桃便不知有幾千枚，六千年蟠桃就能「霞舉飛升，長生不老」，九千年蟠桃則是能「天地齊壽，日月同庚」。

只在延壽方面，一萬年才成熟三十個的人蔘果，尚且比不得六千年蟠桃。

蟠桃每一種足有一千二百株，哪怕每棵樹也是三十果，每隔六千年能讓三萬六千修士長生不老，每隔九千年能讓三萬六千修士日月同庚。

還是那句話，天上下凡的神仙沒人看得上玄奘的肉，想吃玄奘的都是不入流的野妖怪，他們沒見過好東西。

長生不老肉，這玩意兒在天庭能夠以「萬」為單位進行量產。

靈山下凡的也看不上。

只要在大雷音寺舉行宴會的時候，吃點殘羹冷炙，便能夠獲得長生，犯不著冒被猴打死的風險吃玄奘。

寶焰金光映目明，異香奇品更微精，素味仙花人罕見，香茶異食得長生。

相比於這些，人蔘果的珍貴之處在於能夠「調和龍虎，捉坎填離」，恍若丹藥一般，因此又得名「萬壽草還丹」。

呂雲澄昔年在斜月三星洞修行，便曾靠著蟠桃和人蔘果增長修為。

孫悟空看著出迎的小童，心說往日都是吃兄長的好處，今日便送去幾個新鮮的果子，也算是禮尚往來。

反正有菩薩背鍋，便是把人蔘果樹的果子全摘完了，再砍掉一截枝杈，觀音菩薩把玉凈瓶的甘霖灑上幾滴，便能讓這天地靈根恢復如初。

不妥不妥，摘果子還行，砍枝杈做的太過明顯，相當於害人了。

先去看看人蔘果樹有甚神妙，再決定是摘果子還是砍枝杈。

……

「玄奘大師，五庄觀土僻山荒，無物可奉，土儀素果二枚，權為解渴。」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今歲倒也年豐時稔，怎麼這觀里吃人？這個是三朝未滿的孩童，如何與我解渴？」

「大師，此物叫做人蔘果，並非是孩童，吃一個也無妨。」

「這豈不是孩童？」

「當然不是，這是樹上長的。」

「沒聽說過有這種樹。」

「您隨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好吧，貧僧三個徒弟也都沒有見過這種樹，不如一起去看看。」

「可以。」

清風領著玄奘師徒到了後院。

後院種著許多蔬菜水果，正中間有棵大樹，青枝馥郁，綠葉陰森，葉兒似芭蕉扇模樣，從頭到頂有千尺余高，下方樹榦有七八丈圍圓。

清風指著果樹枝頭，笑道：「大師請看，那可不就是人蔘果？」

玄奘抬頭看去，發現上方果然掛著幾個果子，如三朝未滿的小孩，四肢俱全，五官咸備，神奇無比。

這棵巨大的人蔘果樹旁邊，還有三四十棵百尺高的人蔘果樹，均是鎮元子扦插而成，只為日常能夠吃到仙果。

小的果樹枝杈上，也結著一個個的人蔘果，每棵樹均有四五百個。

玄奘驚道：「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造化，是貧僧見識短淺了。」

清風道：「不知者不為怪，這兩枚人蔘果，還請大師享用。」

說話功夫，又聽明月說道：「小師弟來了，小師弟來了。」

孫悟空道：「這小師弟是何人？」

清風道：「我們名為弟子，實則只是記名，共有四十八位，小師弟是親傳弟子，加起來正好是天衍之數。」

「你們怎的不是親傳？」

「師父神通，不是我們這些根性淺薄的可以窺探，小師弟天生神通，最是適合修行師父的法道。」

說話功夫，明月引著一個小童到了後院，紫色衣衫，腰間綠色葫蘆葉，頭頂一個紫葫蘆，正是小七。

豬八戒和沙僧均知葫蘆娃大名，看到這打扮，心道：「莫不是東華帝君的義子七彩葫蘆娃中的一個？」

小七看了玄奘師徒一眼，過去行了一禮：「晚輩小七，見過玄奘大師，見過齊天大聖叔叔。」

見禮過後，豬八戒嘟囔道：「這果子怎的只有我師父的，沒有我們的，也忒小氣，也給我來一個吧。」

小七道：「人蔘果固然珍貴，但卻在於調和坎離，延壽效果只有四萬七千年，諸位除了玄奘大師，均已經得了長生，吃不吃效果不大。」

頓了頓，小七接著說道：「不過這位豬大師說的也有禮，這倒顯得我們小氣了，這便給大師獻上仙果。」

小氣示意了一下，清風明月又去打下來三枚人蔘果，遞給孫悟空三人。

要說人蔘果確實珍貴，但鎮元子活了億萬年，屬於老古董中的老古董。

一萬年成熟對於別人很長，對於鎮元子來說不過是打個瞌睡而已。

清風明月是記名弟子，不敢隨意支配仙果，小七是親傳弟子，便是把果子吃光了，鎮元子也不會在意。

不過是某一茬果子而已，哪裡比得上億萬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天才！

豬八戒道：「我聽說人蔘果樹天地間只有一棵，怎的還有那麼多？」

「那是家師用枝杈扦插的，果子每年成熟一次，掛果四百到五百個，只保留了口味，卻無延壽的效果。」

「既然如此，又有何用？」

「人蔘果吃過一次，再吃便僅有延壽效果，不過是浪費好東西，可這味道卻是甜美多汁，扦插的這些，剛好可以滿足口腹之慾，也能用於煉丹。」

「煉丹？不是沒有藥效么？」

「當不得主葯，可以當輔葯，我義母慈心娘娘苦心鑽研，研究出了數種丹藥，都是用人蔘果作為輔材。」

人蔘果這種珍貴之物，眾人當然不會浪費，小口小口的吃著，唯獨豬八戒性子比較急，一口生吞了下去。

這般吃法，藥效沒有半分折損，但味道卻是半點也嘗不出來。

豬八戒四下看了看，師父的果子自是不能搶，孫悟空的不敢搶，沙僧見他這模樣，把果子攥的緊緊地。

看著旁人吃的滿口汁水，豬八戒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厚著麵皮道：「這位仙童，老豬剛才吃的急了一些，沒有嘗到味道，能不能請你……」

孫悟空喝道：「獃子，人蔘果一萬年方才成熟三十個，能吃一個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你還敢多要！」

玄奘道：「八戒，休得無禮，為師這裡還有半個，你拿去吃吧。」

小氣笑道：「無需如此，若只是想嘗嘗味道，那些扦插的不正合適？」

說著，又讓清風明月采了幾十枚扦插的人蔘果，送給師徒四人品嘗。

孫悟空吃過許多，也喝過人蔘果釀造的美酒，對此不甚稀奇，悄悄傳音問道：「七娃子，你怎麼來了這裡么？」

小氣傳音道：「孫叔叔，這是義父的命令，義父說人蔘果樹是此方地脈之根基，剪枝可以，不能大折損，否則很可能生出亂子，便讓我來處置。」

「兄長也真是的，俺老孫豈是沒輕沒重之人，兄長可還有別的事？」

「自然是有的，義父說，前路有一隻名喚『白骨夫人』的大妖，叔叔出手務必要盡全力，除妖之後，把那隻大妖的脊骨給我，說是有大用。」

「兄長為何不親自出手？」

「白骨夫人是突然冒出來的，一年前不存在白骨夫人，可若掐算因果，便會發現白骨夫人存在千百年。」

「為何如此？」

「義父說，與一場劫難有關，剛好叔叔碰上了，便請叔叔幫忙。」

「這事好辦，等老孫遇到，便把那妖精的脊骨給你送來。」

「多謝叔叔。」

「小事，小事。」

有小七在，五庄觀自是鬧不成。

翌日清晨，玄奘師徒啟程，孫悟空想著白骨夫人之事，豬八戒則是在回味人蔘果的美味，真的是吃不夠啊！

行了約莫三四日，眼前又是一座高山攔路，巨山巍峨高聳，怪石嶙峋，一看便是妖怪叢生的險山。

定睛看去，山腳處有長蛇巨蟒，又有豺狼虎豹，端的是凶煞至極。

玄奘笑道：「往日多虧徒弟們降妖伏魔，今日來試試為師手段。」

卻是他吃了人蔘果后，所學那些佛門武藝盡數脫胎換骨，再加上金蟬子的宿慧，佛法修為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只見玄奘盤膝坐下，雙手合十，誦念心經，金黃色的佛光透體而出，梵音近乎凝成實質，壓向滿山毒雲毒霧。

若是比武較技，玄奘最多也就比小妖強一些，千年以上的絕對敵不過。

可此時是以佛法化解煞氣，九世宿慧一同激發，效果當真不同凡響。

過不多時，山腳煞氣盡數消散，豺狼虎豹安靜卧倒，再無凶煞之氣，就連長蛇巨蟒也都退散開來，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