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花酒(上)

第十一章 花酒(上)

提起陳於階,就不能不提到他的舅舅徐光啟。徐光啟信教,受過洗禮,畢生聯合耶穌會士推行「兵農之學」,對明末的士林影響極大。

首先說復社的主持人張溥、吳偉業、徐天麟和徐光啟就有著非同一般的關係。崇禎四年會試,徐光啟任廷試讀卷官。徐光啟極讚賞張溥的策論。他們在被取為進士后,拜訪了座師徐光啟,被前輩的檢朴生活和刻苦治學所感動。「聞公方究泰西曆學」,「往問所疑。見公掃室端坐,下筆不休。室廣僅丈,一榻無幃則公起卧處也。」徐光啟則對張溥「勉以讀書經世大義」。應該特別注意的是徐光啟要他們留心「經世之學」,這可能是對他熱衷名聲,參與黨爭的勸誡。談話對張溥影響很大,他自稱「退而矢感,早夜惕勵」。後來復社確實改變了一些重文章名聲,不重學問實際的做法。

一個全國性的社團領袖,在士林已能一呼百應,能這樣尊重前輩,可見徐光啟的學說在復社一輩青年人中有號召力。張溥後來一度還在徐光啟左右侍讀,「親見公推算緯度,昧爽細書,迄夜半乃罷」。

而提到江南的另一大才子陳子龍。單從陳子龍能夠見到由其孫爾爵保存的徐光啟晚年奮力所著的《農書》稿本,並聯合諸多名家,編定為《農政全書》一事。可斷定,陳子龍更是與徐家關係密切。

陳於階,號畢振,是徐光啟外甥,天主教徒,跟隨徐光啟學習曆法、火炮鑄造,精通拉丁諸種文字,任欽天監博士。崇禎十六年(1643),清兵來犯之際,陳子龍「以郡少火器,聘精西學者陳(於階)博士,造大小炮數百位」。

明磊當然知道這位碩果僅存的西學大家的價值,早就決心收到自己麾下。否則,也不會一開始就囑咐湯若望打好招呼。湯若望曾經為徐光啟、陳於階舉行過洗禮儀式,明磊信得過湯若望說話的分量,因此,已經有了智珠在握的把握。所以,才敢拖到這個時候來見自己的這個准部下。

陳於階的家在南門而西的飲虹橋附近,院落也有三進,可和馬鍫的宅子比起來又差了許多。明磊可能是豪宅見得太多了,冷不丁來到這書香世家的儉樸院落,一時還很難接受,覺得什麼寧靜致雅啊!分明就一個窮字!

陳於階也已經五十歲年紀,清瘦的面容,稀疏的鬍鬚,背微微有些駝,一身半舊的醬色員外服,衣著樸素,只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小老頭。可在明磊眼裡,這是一塊璞玉,是一個正經八百的科學家、翻譯家,將是自己的另一條左膀右臂。

得知陳於階趁著馬士英剛上台籠絡東林的時節,被晉陞為翰林院從五品侍讀學士,明磊很是高興,因為從阮大鋮那花錢買官時,可以省一點了。

陳於階是個很老實的人,甚至有一些天真,經不住明磊幾句好話,竟把湯若望寫給他的信拿出來給明磊看。明磊看到老東西真的給多爾袞上書得以留任,把自己誇成天才,不禁心花怒放,看來陳於階是信了湯若望所言。自己不費吹灰之力,就撿了這樣一塊寶貝,現在,不崇拜自己都不行了。

明磊講了自己離開北京后的經歷,唬得陳於階離座而拜,「湯神父果然沒有看錯,璞麟兩三個月間從貢生做到四品大員,我都當了二十五年的官了,才是個從五品,真是天壤之別啊!」

明磊急忙還禮,越發覺得陳於階天真得可愛,不禁想到那些當代的科學大家,也大多如此,看來他們的精力都在更有意義的事業上去了。明磊惦記這馬士英的晚宴,坐了一會兒,就告辭出來,陳於階也沒有挽留,彷彿兩個人有多熟似的!

江南地區人文薈萃,歷為富庶之鄉,金陵的娼妓業久已聞名遠近,素有"仙都"之稱。秦淮河則成為妓業別稱。周明磊深知自己官卑言輕,於是早早趕奔桃葉渡。一路上想著慕名以久的秦淮河,一邊不禁對照當時,號稱"風流教主「的錢謙益的描述:"海宇承平,陪京(南京別稱)佳麗,仕宦者誇為仙都,游談者據為樂土……。征歌逐勝,秦淮一曲,桃葉(桃葉渡口為妓家雲集之區)諸姬,梅花漾其妍萃。公卿仕宦既以詩酒狎妓稱為時尚,騷人墨客亦以追蜂戲蝶標榜風雅。金陵都會之地,南曲靡麗之鄉。紈茵浪子,瀟洒詞人,往來遊戲,馬如游龍,車相役也。其間風月樓台,尊罍絲管,以及欒童(男妓)狎客,雜妓名優,獻媚爭妍,絡繹奔赴。垂楊影外,片玉壺中,秋笛頻吹,春鶯乍囀。」

天已擦黑,這桃葉渡口是秦淮河畔最熱鬧的地段,此時已有點點燈火在兩岸點起。明磊發現,這秦淮河的河房,卻是別具一格。雕樑畫棟不提,這些河房家家有露台,而且都很大,朱欄綺疏,竹簾紗幔。正是夏夜,姑娘們剛剛浴罷,雜坐露台,茉莉風起動,兒女香甚。女嬌娘團扇輕執,緩鬢傾髻,嫵媚動人,煞是一派艷景。明磊貪看著,比較哪個姑娘更風騷,忽聽有人在說,「現在官員都是買來的,瞧那個四品的,一副下作樣……」。明磊初時不覺什麼,後來一琢磨,四品官,不就說自己呢!連忙收回目光,加快腳步,匆匆而過。

媚樓是座三層紅樓,很是醒目,非常好找,周明磊剛要邁進院門,早有一位打扮得非常妖艷的中年婦人迎了上來:「奴家柳四娘給大人請安,大人可是頭一次來我們著呢,可是赴宴?」

明磊聽人叫大人,還是有些不習慣,愣怔地問:「姐姐看我象?」

柳四娘嫵媚地一笑:「金帶、葯玉,大人可是四品官,這都看不出來,我們這媚樓就別開了。」說著,也隨明磊走了進去。

「我是來赴馬相宴的。」

「那大人可是來得最早的了。」

「心急唄。」周明磊隨口應著。

媚樓的院子很大,便寓重重,來來去去,周折其間,而且屋宇精潔,花木蕭疏,令人有迥非塵境之嘆。柳四娘一路領著明磊上了三樓,先轉入一個小廳,穿過去卻是好大一個廳堂,已擺了十幾張小桌,再往裡又是一個大廳,更像是一個小型表演廳,四處張望,綉簾綺窗,牙箋玉軸,堆刻几案。瑤琴錦瑟,陳設左右。其建築之精巧與陳設之豪華,皆為平生所未見。

柳四娘見此人長得貌不驚人,衣著很是隨便,只是生得很高大,一口流利的京腔,一點官威都沒有,現在又象土老冒兒進城一般模樣,也就沒了敬畏之心,笑道:「我們的曲中(明代青樓的自稱)可入大人的眼?看把您急得這麼早就巴巴兒地趕來?」

明磊聽著這吳儂軟語很是受用,也饞著臉奸笑著:「誰教咱官小呢?敢不早來?好姐姐既然疼我,就別走了,配我說說話。」

柳四娘也想探探他的底,就留了下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不時還有些身體接觸。柳四娘知道了這位是廣東潮州衛指揮使周明磊。周明磊卻知道了這原來就是顧媚的媚樓。得知除李香君外淮陽八艷全都嫁了人,這媚樓也早已換了主人,真恨不得早來幾年。看來秦淮河的鼎盛時期已經過去,現在離衰敗已經為時不遠了。柳四娘拽了拽低頭髮呆的周明磊,「大人們到了。」便拉著他跑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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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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