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貨暴君
楊剛此刻深感丟人,很想立即消失。
委託人和受託人打起來了!誰還見過比這更奇葩的事情?
陸湛陽表示,孫小羽「罪大惡極」,堅決不同意調解。
馬律師簡直被這貨氣得半死。調解是學校和他共同研究作出的決定。雖說原告是有過錯,可你陸湛陽也並不是一點責任也沒有。
即使真認定孫小羽當時是在霸凌,那也最多不過是讓孫小羽按比例承擔部分責任。而你陸湛陽確實行為不當給原告造成了損害,責任無論如何是跑不了的呀。
賠錢倒是小事,可這影響實在太壞了。學校現在想的不就是趕緊把負面影響降到最低嗎?
更何況,就目前的證據來說,情況已經對被告很不利了。丁輝一直堅稱自己的傷是意外摔的,與孫小羽無關,並以自己未就醫為由,拒不提供病例資料。而當時在場的證人又眾口一詞地倒向孫小羽。
在沒有足夠證據支持的情況下,調解是唯一能將損失降到最低的明智作法。況且孫小羽的父母對調解似乎很有些意動,他們也不想和兒子的學校鬧得太僵。
可這貨倒好,為了所謂的「事實真相」愣是要和所有人杠上,完全解釋不通。跟他費了無數唇舌,陸湛陽就是堅持那套霸凌的說辭。馬律師的話估計全都餵了狗了,他是一句也沒聽進去。
氣得馬律師最後直嚷嚷著不當陸湛陽的代理人了,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你們要是這種狀態,我覺的今天就不太適合繼續作調查。要不你們先回去吧。」蘇小慧輕輕地一句話,世界頓時安靜下來了。
楊剛舒了一口氣。
「今天叫你們來,一是向你們送達開庭傳票,告知開庭的時間和地點。二是我想就案情向你們作個大概的了解。
「如果委託人和受託人有什麼意見分歧,我建議你們私下協商,就不要在這兒耽誤大家的寶貴時間了。」
蘇小慧的語氣很客氣,可說話的內容卻並不怎麼客氣。
馬律師到底年輕,忍不住紅了紅臉。他是不是表現得太不專業了。
陸湛陽大概還是沒聽懂,因為他完全沒受什麼影響。此刻反而誠懇地問向蘇小慧:「法官,你說我應該怎麼做?我怎麼才能打贏這場官司?」
馬律師拿起傳票擋住了臉。
「你該怎麼做,如何能打贏官司,你該問你的律師,而不是問我。」蘇小慧此時已經在心裡默默把陸湛陽歸到了「二貨」的行列,但表面波瀾不起,「法院居間裁判,法官要不偏不倚。我不會給你出什麼主意,也不能給你出什麼主意。」
陸湛覺得自己對這位法官剛見面時產生的那點兒好感,此時已經基本消失乾淨了。
這人說話怎麼就那麼不招人待見呢!
「事發的那個廁所有監控嗎?」
蘇小慧一問出這句話,陸湛陽的眉毛當即就又立起來了:什麼玩意兒?你們家廁所安監控呀?現場直播嗎?
陸湛陽剛要再次暴起,卻被馬律師一把抓住。馬律師知道,能證明當時孫小羽是否毆打丁輝的證據,除了證人證言外,大概只有監控了。蘇小慧是要確認一下當時現場所有可能存在的證據。
可惜呀,沒有證據。
孫小羽訴濱海市第二十九中學、陸湛陽生命權、健康權、身體權糾紛一案,於二十日後在西城法院的九號法庭開庭。
原告舉證了大量的證人證言及病歷材料,證明孫小羽只因和丁輝玩鬧就被體育老師陸湛陽摔倒在地,造成孫小羽軟組織挫傷,原告方因此次侵害共花費醫療費等一千五百餘元。
馬律師堅持稱陸湛陽的行為並無過錯,並舉證證人證言證明孫小羽平時對丁輝有霸凌現象。
但丁輝本人提供的書面證言堅稱自己未遭到任何霸凌,並拒絕出庭作證。
陸湛陽,呃……陸湛陽的辯稱不提也罷!
中心思想就是他沒錯,他當時是在救人。沒有任何證據提供,只憑陸老師的一腔熱血,和幾欲咆哮法庭的勇氣。
法院本想當庭主持調解,可奈何陸湛陽拒不同意。
陸湛陽這一犯倔,原告的法定代理人孫小羽的母親也鬧了起來,堅決不同意調解。
於是,最終調解不成,宣布休庭,擇日宣判。
庭審結束了,蘇小慧和被告代理人馬律師一樣,心裡窩著一股火。
上面領導天天抓調解率,而這案子又是明明可以調解結案的。多好的事兒呀!簡直就是原、被告和法院三方皆大歡喜。
可就因為陸湛陽這個攪屎棍子!得,原、被告雙方的關係徹底鬧僵,現在是一點兒調解的可能性也沒有了。
心裡窩著火,再加上原、被告一上午的唇槍舌劍、證據轟炸,中午吃飯時,蘇小慧整個人的狀態就有些萎靡了。
食堂里,她端著餐盤渾渾噩噩地坐到了趙斐的身邊。正低頭吃飯的趙斐和同桌的執行局小王同時抬頭看著她。
「姐,你怎麼了?魂兒落法庭了?哎喲……」小王話音未落,立馬挨了趙斐一個爆栗。
「沒大沒小。」趙斐義正嚴辭地瞪了小王一眼,隨後也滿臉興趣,「你今兒上午不是開二十九中那個案子嗎,怎開成了這副德行?」
「二十九中?就是咱們市最貴的那個學區嗎?哎喲!我小姨買了套二十九中的學區房,可差點要了老命!房價是市價的四倍!四倍呀姐姐們……」
「你安靜!」小王關於二十九中學區房的歪樓,立刻被趙斐的眼刀戳成了渣渣。
蘇小慧忍俊不禁,隨後又長舒了口氣:「唉,你們別提了,這一上午原、被告的證人加起來就有七個,再加上個咆哮帝附體的被告……
「我現在腦子還嗡嗡的。唉!關鍵是,要不是那個咆哮帝瞎攪和,這個案子今天上午就能調了。」
「咆哮帝?你說那個叫陸什麼陽的體育老師?我看長得挺帥的呀?」趙斐是個顏控。
「哈!帥有什麼用?整個就個二貨!你說你打官司要麼拿證據,要麼擺法律。可人家倒好,脖子一梗,全部靠吼。
「什麼原告當時就是在霸凌同學,我是在救人。什麼法院不應該冤枉好人,也不能放任校園霸凌。
「關鍵證據都對他這麼不利了,他竟然還叫囂著拒絕調解!得,他這一犯倔,原告方也杠上了,堅決不同意調解。」蘇小慧一想起來上午的庭審就腦瓜仁生疼。
「可如果要是判決的話,陸湛陽當時是教學行為,本案的被告應該只有二十九中學一方。他陸湛陽連被告都算不上,卻把這個調解給攪和了?!」
「那這事兒你覺的哪一方說的是事實?」趙斐和蘇小慧是一個庭的,之前庭里組織過案情研究,大概知道這個案子的大致情況。
「其實吧,我個人更傾向於陸湛陽說的是事實。之前我去二十九中做過調查,二年二班的很多學生都反映孫小羽是他們學校一霸,尤其愛欺負丁輝。
「而奇怪的是,丁輝每次被孫小羽欺負了,都會選擇忍氣吞聲。聽說丁輝的父親在孫小羽父親公司工作,還頗得重用……而且事發當時,確實有幾個同學看到孫小羽幾人將丁輝帶到男生廁所……」
「那這個陸老師說的是真的了?」顏控晚期的趙斐同學極力想洗白陸帥哥。
「我覺的很有可能。可,卻沒有有效的證據證明他的辯述。不過我也調查到,這個陸湛陽平時的確不怎麼討喜,甚至挺討人厭的。」
蘇小慧實在看不了趙斐那花痴樣兒,忍不住打擊她:「據說上他的課被虐得那叫一個痛不欲生。以至於他的學生偷偷給他取了個外號,叫『暴君』。」
「嘿,這不是你們女生喜歡看的什麼霸道總裁小說里經常出現的詞兒嗎?」小王奸笑著,不懷好意地瞅了瞅趙斐,「斐姐,我記得你以前追過本叫什麼『暴君的寵妃』的小說……哎,你別打我呀……」
「什麼?你還愛看這種書?失敬失敬……」蘇小慧笑得十分地不厚道。
「不過,我倒是挺同情這幫孩子的。小學時我就有這麼個『殘暴』的體育老師,導致我從小學到大學最討厭的課就是體育課。」蘇小慧一邊笑一邊搖頭。
「那你準備怎麼判?」趙斐一臉嚴肅,強行將話題引了回來。
蘇小慧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輕輕嘆了口氣:「畢竟,有時法律事實不等於客觀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