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此天寶非彼天寶
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趙豐年與趙晟結伴走進了城東的鐵馬酒肆,徑直上了二樓,便看到一身常服打扮的曹芳正獨自靠坐在臨窗邊的角落裡,一口一口的往嘴裡灌著悶酒……
「想什麼呢?」
「我在想,腦白金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值三千兩?」
「……」
回頭見趙豐年被自己噎得不輕,曹芳的心情頓時就愉悅了起來。
「老曹你個狼心狗肺的畜生,老子明明說的是一千五百兩,到你嘴裡怎麼就變成了三千兩?馬拉戈壁的,但凡那姓馬的矮子敢多質疑幾句,我看你今天怎麼收場!」
「切!」
等到趙豐年朝著遠處的小二招手喚來了一大桌子酒菜,曹芳不由得冷笑一聲,貌似十分不屑道:「他一個荒人,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寧州城這一畝三分地上質疑老子?」
「你就吹吧你!」一碗黃酒下肚,趙豐年蹲在板凳上朝曹芳一把攤開了手掌,滿臉不耐煩道:「錢拿來!」
「狗曰的盡鑽錢眼裡去了!」
一邊罵罵咧咧的,曹芳一邊好整以暇的從懷裡掏出了一沓銀票,來回數了好幾遍,這才戀戀不捨的點出了十五張百兩大鈔,重重的摔在了趙豐年的手心。
「我讓你搞的葯有消息了嘛?」
銀子到手,趙豐年隨即多了些笑容,接著又是幾大碗黃酒下肚,配上蘸滿了醬料的滷肉,他直接來了個滿嘴流油,不亦樂乎。
「最近上頭查得很嚴,再等等吧!」
「等?」
「等!」
「我可告訴你啊!」隨手丟掉了尚未啃食乾淨的滷肉,趙豐年順勢將手上的油污用力揩在了某位路過的仁兄身上,繼而神色轉冷,滿臉不快活道:「老子手裡的存貨可不多了,再等,老子還真得躺你家去了!」
「要我說,你就真該把那玩意兒給戒了!」
「我要是戒了那玩意兒,誰特么給你賺錢?」
「……」
「都是兄弟,談錢未免太傷感情!」話鋒一轉,趙豐年又給曹芳滿上了一大碗黃酒,道:「我的情況你也知道,真是等著這玩意兒救命……你若是有什麼不方便出面的地方,只管提供消息,剩下的,我和趙晟自己解決!」
「最近有一批妖族商人準備將神仙草沉在酒里偷偷賣去關外,接手人就是馬多多……這案子咱們盯了很久,原本我是打算收網了以後偷偷給你截留一部分,現在看來,應該是不可能了!」
「怎麼說?」
「經過你今天你這麼一鬧,馬多多怕是會聯想到很多問題,若是他警惕性好,再從關外搖點高手過來,州府那邊可能會就此打住,把這案子推給邊軍來做,一旦邊軍介入,我可就插不上手咯!」
「難怪這狗東西這麼有錢!」
「算了算了……」見趙豐年皺眉陷入了沉思,曹芳頓時就覺得這滿桌子酒菜都不香了,連忙招呼道:「哥哥我再給你想想其他的辦法,先喝酒吧……今兒飛來橫財,咱不醉不歸!」
「干!」
「滿上!」
「……」
「對了!」酒過三巡,趙豐年依舊覺得很不甘心,遂果斷接回了之前的話題,繼續追問道:「賣家那邊,你們有沒有什麼線索?」
「說是臘月初三,那批妖族商人便會抵達寧州!」
「方便下手嗎?」
「刑房辦案得講究證據,除非抓住了交易現場,否則……咱輕易動不得這群外族!」
「我的意思是說……」突然,趙豐年把腦袋湊近了曹芳的身邊,壓低了嗓音緩緩開口道:「咱們可不可以蒙著面,帶著刀,像從前一樣……」
說完,他還冷不丁抬手比劃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感受到趙豐年言語中那絲毫不帶掩飾的狠厲,曹芳瞬間就酒醒了大半,好一陣冗長的深呼吸之後,他逐漸皺起眉頭,似乎是陷入了天人交戰的狀態。
……
「天寶,我覺得你現在越來越壞了!」
沒有再過多的去打擾曹芳的思緒,酒足飯飽的趙豐年自顧帶著趙晟一起晃晃悠悠的離開了鐵馬酒肆,來到了月明星稀的大街上,趙晟扭頭看了趙豐年很久,才忍不住嘆了口氣道:「這樣不好!」
「嗝……我壞嗎?」重重打了個酒嗝,趙豐年眼神隨之恢復了清明,聞言只是搖了搖頭,笑道:「我沒有金手指,為了活著……我能怎麼辦?」
「什麼是金手指?還有你剛才說的那個腦白金到底是什麼?」
「金手指是一種能讓你變得十分幸運的東西,如果你不小心得到了金手指,那麼在很短的時間內,你就可以成為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而且你會異常強大,強大到連神都害怕!」望著道路盡頭的漫天星辰,趙豐年的神情忽然變得格外蕭索,道:「至於腦白金嘛,據說有令人返老還童的功效……在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每逢過年過節的時候,大家都喜歡把它送給最親近的長輩!」
「天寶,我會儘快想辦法找人治好你的病,曹芳說得沒錯,神仙草的確不是個好東西!」
「……」
敢情趙晟是認定趙豐年嗑藥磕壞了腦子,才會時不時說出這些完全不著邊際的話…….
「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我天寶,會死人的!」
「好的天寶,我知道了!」
「……」
「你真的準備朝那群妖族下手?」
「如果他們之中沒有修行者,咱們還是挺有希望的!」
趙晟聞言點了點頭,便不再開口說話,他很明白趙豐年所說的希望指的是什麼。
大概在四五年前,趙豐年與曹芳在鐵馬酒肆發生衝突,隨後引發了寧州府積怨已久的黑白兩道之間規模空前的持械對峙,談判未果之後,雙方當街火併,傷亡者眾……
恰逢荒人舉兵南下,刺史大人為了顧全大局,不得不親自出面調停,好一番軟硬兼施過後,趙曹二人總算達成了和解,為了將功補過,刺史大人更是當場下令讓他們各自帶著一支人馬趕赴天泉關,以協助邊軍共御外敵。
幾經生死之後,趙豐年和曹芳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摯友,並在凱旋當日歃血為盟,於鐵馬酒肆成立了臭名昭著的鐵馬兄弟會!
之後的這些年,由寧州府刑房官差和東西兩市的潑皮組成的鐵馬兄弟會時不時就出關劫掠一番,直叫那外族商人苦不堪言……好在他們從來不做擾民之舉,所侵犯的對象又都是外族人,所以,刺史大人也就樂得穩坐釣魚台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
「阿晟,等幹完這一票,我給你娶個老婆!」
「……」
「說真的,以後莫要再叫我天寶了!」
走到家門口的老槐樹下站定,趙豐年突然轉身,看著趙晟道:「所謂入鄉隨俗,這些犯忌諱的事情咱們還是少做吧……」
「過完這個冬天,便是天寶十八年了!」黑暗中無法看清趙晟臉上的表情,只聽他語帶疑惑道:「也就是說,咱大周的皇帝陛下已經足足失蹤了十八個年頭……有沒有想過,你就是他?」
「我倒希望是他!」趙豐年笑了笑,揚手拍了拍趙晟的臂膀道:「那樣一來,咱們就不需要過得這麼辛苦,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里,活著真挺難的!」
「……」
「依我個人的看法來說……」不等趙晟再開口說些什麼,趙豐年將目光掠向了遠方的夜空,語帶唏噓道:「天寶皇帝估計早就死在了十八年前的那個冬天,你想想,那麼小一個嬰兒,被侍衛抱著,又和大部隊走散了,還特么好死不死的陷入了荒人高手的包圍圈……怎麼可能活得下去嘛?」
「……」
「神都那邊一直都不願改元擁立新帝,還不是為了時刻提醒東陸各族的諸侯們,作為宗主國,咱們大周為抵抗荒人的侵略可謂是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趙豐年冷笑一聲,繼續說道:「接連兩位皇帝都死在了荒人的手裡,要我說,這仗還是得打……先帝那話怎麼說來著?八荒一日未靖,九州永無安寧!」
「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趙晟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甚至還破天荒的伸手揉了揉趙豐年的腦袋,道:「看來神仙草只是傷害了你的身體,卻並未侵蝕過你的靈魂……身為東陸子嗣,我們理所應當去消滅荒人,為先帝報仇!」
「所以,你就更不能再叫我天寶了,這是對陛下的褻瀆,懂?」
「好的天寶,我知道了!」
「……」
「哎!」說著說著,趙晟轉身走向了自家大門,頭也不回道:「你就別瞎折騰了,還不是當初養父看你身體不好,才特意找高人給你起了這麼一個名字……說是能長壽的……算下來,那都是神佑三十七年的事了,有什麼好忌諱的?」
……
望著趙晟逐漸遠去的背影,趙豐年突然感覺到心頭一陣恍惚,興許是酒後容易多愁善感的緣故,他情不自禁的又回想起了有關於藍星的一切,整整十八年過去了,在不需要照顧一個癱瘓病人的情況下,父母妻兒可會過得稍微輕鬆了些?
曾幾何時,他也的確幻想過自己是以天寶皇帝的身份重生降臨在這個絢爛多彩的世界里,奈何生而知之,現實彷彿與他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在所有能看到的記憶里,他沒有忠心耿耿的護衛,也沒有象徵著人皇權威的神兵,更沒有躲在戒指里的老爺爺隨手就丟給他一本足以毀天滅地的絕世功法,反倒是因為體弱多病,他的武學天賦約等於零,甚至還達不到上輩子癱瘓之前的狀態……
除了趙晟,他真的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