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故技重施
晌午的時候,靳小樓跟在朱七七的身後來到了蘊塵司。
這才幾日不見的功夫,趙豐年發現這小子竟憔悴了不少,通紅的眼睛,滿臉的胡茬,已然是沒了當初的那副玉樹臨風的模樣,估摸著,最近因為君山島重建一事壓力很大。
「是拓跋英嘛?」
趙豐年心裡跟明鏡似的,一邊使眼色讓朱七七先行離開,一邊走到茶桌邊給靳小樓倒上了一杯茶水。
「是!」做到客椅上的靳小樓雙手捧過了茶杯,仰頭沖著趙豐年露出了一絲苦笑道:「在我下山之前,他是幫中的外門總管,獨自掌控著從天寶二年起至今十二連環塢的所有生意!」
「十五年!」
趙豐年點了點頭,神情陷入了思索道:「按理說,他應該也算是替卧龍山賺了個盆滿缽滿……為什麼要把他換掉?」
「他的修為已經達到了滄海境,再進一步便是超脫!」靳小樓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依照幫中的規矩,他必須卸掉俗事,全心全意的籌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破境之劫!」
「他的賬簿呢?」
「早先聽說蘊塵司要來晉州查楊文廣被滅門的案子,為安全起見,他拒絕將賬簿交到我的手裡!」
「那就更加可以確定,他也參與過販私!」
趙豐年坐在自己的太師椅上再次撩起了二郎腿,不斷頷首道:「所以,他派人給張崇善送銀子,想借州府衙門之手,弄我?」
「可不可以不要查下去了?」
正沉默間,靳小樓抬起頭來,面帶著祈求道:「你鬥不過他們的……」
「不行!」
趙豐年眼中閃過了一抹狠厲,果斷搖頭拒絕道:「他們已經對我進行過兩次暗殺,不能就這樣算了,我這個人歷來睚眥必報,若不把他們搞一把狠的,我睡不著!」
「我當你是朋友,所以才好心勸你,你就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靳小樓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當即便放下了茶杯,瞪著眼睛沖趙豐年沒好氣道:「我知道你背後有龐太師撐腰,可是他們的能量遠超你我的想象,龐太師保的了你一時,保不了你一世,總有一天,你會為此付出代價!」
「那你認為,我現在停手,他們能放過我?」
「……」
「沒有退路了,兄弟!」見靳小樓被自己一句話就問得啞口無言,趙豐年隨即故技重施,湊上去趁熱打鐵道:「自從你陪我一起踏上了君山島,殺掉孔玖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經無法善了了,不把這群狗曰的私販都給殺乾淨咯,你我的結局都得死!」
「……」
「哪怕你祖父是烲空天尊又能怎樣?」不等靳小樓開口反駁,趙豐年話不停道:「他們的能量,遠超你我想象,真要是拼起命來,別說你祖父了,先帝都保不住你!」
「你當時只是給我說,在拿下魚化寨以後,重新開闢航道做生意……你沒說過要私設關卡,對漕運進行清查!」靳小樓憋紅了臉,勃然大怒道:「你一直都在騙我!」
「哪有!」
對於靳小樓的憤怒,趙豐年硬是心裡一點愧疚都沒有,仍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漫不經心的聳了聳肩道:「你做你的買路生意,我干我的漕運清查,有衝突嘛?」
「沒衝突嗎?」
靳小樓站起身來,逼近了趙豐年的身邊,幾欲歇斯底里道:「你知道下面的兄弟怎麼罵我的嗎?他們說我吃裡爬外,端起碗來砸鍋,放下碗來罵娘……再這樣下去,我這外門總管的位子算是坐到頭了!」
「到頭就到頭唄!」趙豐年貌似無所謂道:「趕明兒你就辭了那總管的活計,來蘊塵司,我保你一個總旗!」
「你以為蘊塵司是你家開的?」靳小樓不禁被趙豐年的話給逗樂了,氣急反笑道:「說給總旗就能給總旗?」
「還真被你說中了,蘊塵司就是我家開的!」
趙豐年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十分詭異道:「不信,你可以試試!」
「……」
「大人!」
就在靳小樓恨不得暴起掐死趙豐年的時候,朱七七來了,面帶著熟悉的興奮,一臉鬼精鬼精的湊到了趙豐年的身邊,抱拳嬌笑道:「吳亮挨不住您發明的老虎凳,哭著喊著,全招了!」
「七七呀!」
趙豐年頓時心情大好,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來拍上了小姑娘的肩膀,貌似老懷欣慰道:「趕明兒你家老爺我高升了,這晉州百戶的位子還得是你!」
「多謝老爺提攜!」
朱七七也隨之大喜過望,連忙單膝跪倒在地上抱緊了趙豐年的大腿,順便把腦袋蹭進了他的掌心,眼裡更是寫滿了崇拜。
瞧著眼前的這副「父慈女孝」的景象,靳小樓不由得腦門子一黑,直接被噁心壞了。
「去,派人把張大人請過來喝茶!」
趙豐年隨手寫了個便箋遞到了朱七七面前,一臉陰惻惻道:「他要是不來,你把這個給他,就說……機會只有一次,過時不候!」
「喏!」
朱七七撿起了便箋往懷裡一揣,接著便眉開眼笑的跑出了簽房。
「老虎凳是什麼?」
等到朱七七走了以後,靳小樓終於開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就是一上不得檯面的小玩意兒!」
趙豐年渾不在意的笑了笑,繼而重新端起了桌上的茶水,輕抿了一口道:「蘊塵司的刑訊手段太過簡單了,我閑來無事便稍稍改進了一下……你還別說,效果還挺不錯的,基本不存在有屈打成招之說!」
靳小樓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旋即深深的看了趙豐年一眼,便不再開口說話,自顧垂下頭來,逐漸陷入了沉思。
時值初夏,正午的陽光稍顯火辣的灑滿了門外的天井。
透過那洞開的花窗,依稀能看到來往於走廊里行色匆匆的偵候們,時不時還能聽到街對面的清律司傳來了嚴春霖的怒吼,在這山雨欲來的季節里,似乎沒有人能保持內心的平靜。
趙豐年說得沒錯,自始至終,蘊塵司都沒有當眾表示過想要清查晉州漕運的意願,完全是那群做賊心虛的私販們一個接著一個的自己跳了出來。
當然這也不能怪他們沉不住氣,誰也想不到區區一個楊文廣的案子,竟也能被蘊塵司扯到了魚化寨的頭上,結果拔除了蘿蔔帶出了泥,鬧得雙方都沒了緩和的餘地,只能光著膀子上場,開局就拼了個你死我活……
說到你死我活,靳小樓其實很想知道趙豐年的底氣來自於哪裡,以他的直覺來看,其背後絕對不止一個龐太師那麼簡單。
甚至,趙豐年和龐太師到底是怎麼扯上關係的,這也很是值得推敲。
但可以確定的是,自家祖父肯定是知道其中的秘密,但他並沒有要告訴自己的意思,所以,自己也就沒辦法忤逆犯上,做出過多的追問。
天寶十八年六月初十,夏至未至,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