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勝利西餐廳
西堯提著包袱在廣場上漫無目的穿行,細細的雨絲打濕了他的頭髮,浸潤著他的心。
他的父母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全都離開了人世,慈世平在整理兩人的遺物時知道西堯的母親是晉家余脈。他並沒有對西堯隱瞞,同時慈世平也告訴西堯:他父母的死與趙魏韓三家全無干係,母親死於難產和身體虛弱,父親則是悲傷過度自絕經脈而亡。[.]
慈世平也跟他講述過晉家消亡的過程,十分客觀地指出如不是那代家主過於囂張跋扈,只要低調一點,晉家也不會有今天的沒落。
西堯也明白了自己那雙邪眼的來歷,慈世平問他想不想為外祖報仇,他反問道:趙魏韓三家會不會有斬草除根的念頭?
慈世平從此再沒有提過。
他很清楚,西堯只要把自己的姓氏亮出來,無論他有沒有那雙邪眼,趙魏韓三家都會嚇得屁滾尿流,因為他們根本惹不起西堯父親的家族。
但是西堯卻從來都沒有在自己名字前面加上姓氏,他有他的驕傲。為了他的父親,西堯也不會向家族低頭。
西堯沿著一條路慢慢地走到了河堤邊,河面上鋪著一層薄紗般的霧氣,耳邊是一陣陣翻湧的浪花聲。
抹去欄杆上的雨水,西堯側坐下來。
孤獨的身影在雨中顯得愈發清冷,像座亘古以來就生成的黑色雕像一般,和那滾滾渾河水一同悠揚伸遠。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一聲熟悉的吠叫聲從遠處傳來,才打破了西堯的思緒,讓往日的笑容重新掛在嘴角。
一道黑色身影在雨中疾奔過來,毛茸茸的身子把從空中落下的雨滴撞成一片水霧,一下就跳上了欄杆,兩隻大爪子搭在西堯的肩上,血紅的長舌不停地舔著他的臉。
西堯開心地摟住黑薩肉球般的身子,說道:「小黑,你又長胖了。」
黑薩將毛髮一甩,抖起一串串水珠,噴得西堯滿臉都是。
阿丑包裹得像粽子一樣,跑到西堯身邊,飛起一腳踢在黑薩屁股上,氣喘吁吁地說道:「你這傻b狗,跑得那麼快,害得我差點被人當作流氓抓住!」
黑薩得意地朝西堯咧嘴笑著,兩爪一松,直接倒在西堯懷中,像個孩子般地撒嬌。
西堯抱著黑薩,笑道:「阿丑,怎麼了?」
「還說?我上趟廁所,回來就看到它在女衛生間門口和兩個小丫頭玩,我就讓它走。這條色狗不但不走,而且還躲在一個小姑娘的裙子里,我一氣之下就去抓它的尾巴,沒想到那個小姑娘說我非禮,還打了110報警,說我穿成這樣一定是個變態!」阿丑指著身上的風衣和臉上的墨鏡口罩,氣哼哼地說道。
西堯摸摸黑薩的頭,「又調皮了?再這樣的話,小心阿丑把你變成殭屍,他現在可是銅屍啊!」
黑薩一扭身便跳了下來,抬腿在阿丑鞋上撒了一泡尿。
阿丑怒道:「傻b狗!我要弄死你!」
「阿丑,你們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裡的?」西堯問道。
阿丑使勁跺跺腳,說道:「找你還不簡單?我給周易打個電話,讓他查查奉京城裡的旅店有沒有住進來一個算命瞎子,然後就去了那家小旅館,老闆告訴我說你可能是往廣場和河邊去了,要不是下雨的話,黑薩可能會更快地找到你!」
「哦,賀師兄的傷勢好點了么?」
阿丑滿不在乎地說道:「死不了,那老東西命硬得很,整天陪著你師傅下棋聊天,種種跡象表明他是想在北蒼山騙吃騙喝,常駐沙家浜了!」
「你回遼東市了?周易和田芯他們近況如何?」
「周易?他們國安七組現在在遼東休整,等著上級再派一名組長來。不過,周易情緒不太高,可能是因為黃妃的緣故。田芯嘛……她已經離開遼東市了,去了齊魯那邊,本來我勸她一起來找你,但是她說要照顧弟弟上學,你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辦,她覺得自己是累贅,就不來打擾你了……」
「累贅?也好,我們本來就是不同的人,這樣也許會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
「切!」阿丑嗤道,「你還真不地道,人家田芯對你那麼好,你卻像個榆木疙瘩一樣。」
西堯淡淡地一笑,輕輕地撫弄黑薩濕漉漉的長毛,不再言語。
「我餓了,」阿丑拍拍癟癟的肚子,說道:「這些天打扮成這個樣子,看到警察都躲躲藏藏的,連一頓飽飯也沒有吃過,你得賠我。」
西堯笑道:「我知道有個地方的包子非常好吃還便宜,一塊錢一個碗大的包子,而且大蒜隨便吃……」
「我才不吃呢!帶著這條傻b狗,天天吃包子!我要吃西餐,吃麵包牛排!」阿丑叫道。
西堯捋捋馬尾,說道:「我聽說西餐不光是有麵包牛排,還有海鮮、沙拉、披薩,甜湯和汁水香濃的通心粉,紅酒和冰淇淋……」
「少廢話,趕緊帶我去吃!慈掌門都說了,你現在的身家夠我在迪拜花天酒地一個禮拜了,今天我要不把你吃窮,我就不叫李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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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點,勝利西餐廳才剛剛開始營業,就來了兩個打扮非常奇怪的人,外加一條黑狗。
看看這家西餐廳的名字,就知道它的歷史不會短了。和燕京的老莫一樣,勝利西餐廳的大門上也寫著「一九七八」,只不過相比老莫的「一九五四」要年輕了許多。
勝利西餐廳顯得很低調,老舊的西式建築上沒有過份渲染它的與眾不同,只是用兩排英文和俄文寫出它的名字。
門口的侍應生滿面笑容地攔住了西堯和阿丑,說道:「兩位先生,是想用餐么?」
如果換成趙無奢或者是燕放,這個侍應生無論如何也不能阻攔。但是沒辦法,西堯和阿丑的裝束實在是太詭異了,而且還帶著一條黑狗。
尤其是阿丑,一身米黃色的風衣,一看就知道是八十年代風靡華夏的那種老古董。頭上戴著一頂印有火箭隊標誌的棒球帽,夜市裡賣絕對不會超過八塊錢,還帶著墨鏡和口罩,連面孔都看不清,誰敢放他進去?
阿丑肩膀上扛著西堯的包袱,瞧瞧勝利西餐廳並不奢華的門臉,說道:「當然是用餐,不然到你這裡來吃屎啊?」
侍應生心中暗道:就你連吃屎也搶不到熱乎的,全被你身邊的狗搶光了。但他臉上還是那副標準的笑容,說道:「先生不好意思,請您換了裝束再來用餐,另外那條狗不能進去。」
「換衣服?你們這裡是足療?是按摩中心?吃個飯還要換衣服,你當這裡是中南海不成?」阿丑氣道。
侍應生也不生氣,說道:「先生,實在對不起,這是我們的規定,」他一指自己身上的白襯衫和領結,「我們這是高級場所,衣冠不整或是奇裝異服都是不受歡迎的,請兩位先生合作一下。」
西堯捋捋馬尾,對阿丑說:「不是我不想破費,而是我們倆不受歡迎。我看你只能去吃包子,鮮美的鵝肝和多汁的蝸牛隻能留給別人了……」
「放屁!我就不信了,怎麼我們有錢還不讓消費?肯德基我都吃過!不行,今天我一定要吃牛排喝紅酒!」阿丑根本沒注意到牆上的「一九七八」,他以為這個西餐廳一定是山寨貨,也就和德克士差不多。
這時,從西餐廳旋轉門中走出一個年輕女孩,大約二十歲左右,問那侍應生:「什麼事情?不是告訴過你們不要爭吵嗎?一會兒我同學看到了還以為我們欺負人呢!」
侍應生急忙說道:「對不起!大小姐!是我不對,我馬上讓他們走!」然後他對阿丑說,「先生,這裡不歡迎您,請您離開!」
阿丑瞧瞧那個洋娃娃般的女孩,頭上還扎著一個蝴蝶結,說道:「怎麼?她就行,我們就不行?你看她穿得那個樣子,不就是打扮成美少女嗎?我怎麼了?我穿得不像科學怪人嗎?」
女孩的大眼睛在西堯和阿丑身上一掃,忽然停在了黑薩毛茸茸的身上,瓷娃娃般的臉上露出十分可愛的笑容,蹦蹦跳跳地來到黑薩身邊,興奮地說道:「好可愛的狗狗……」
黑薩賣萌的本事又繼續發揚起來,裝作十分膽小的把長嘴縮到一邊,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那女孩,大尾巴不停地扭來扭去。
女孩眼中全是小星星,兩隻小手揪住黑薩的大耳朵,開心地笑道:「太可愛了,狗狗,你叫什麼名字?」
「它叫傻b!」阿醜惡狠狠地說道,然後一腳踢在黑薩屁股上,「你這條傻狗,又在裝瘋賣傻,還不快現了原形!」
女孩見阿丑那一腳十分用力,不由得把臉一寒,伸手推了阿丑一下,「你太沒愛心了,怎麼能欺負一條這麼可愛的狗狗?你看,都把它嚇成什麼樣子了?」女孩把在一邊瑟瑟發抖的黑薩摟在懷中,大聲地訓斥阿丑。
「欺負它?我欺負它?」阿丑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不過黑薩的演技實在太好了,根本一點破綻都沒有。
「狗狗別怕,有我在這,他們就不敢再欺負你了!」女孩撫摸著黑薩頭頂的鬃毛,然後對阿丑說道:「你開個價吧!這條狗我買了。」
阿丑一愣,扭頭看看西堯,陰陽怪氣地說道:「怎麼樣?賣不?反正它也是吃閑飯的,賣了還能換點零花錢。」
西堯捋捋馬尾,說道:「小黑,你快點過來,不要總騙人。」
黑薩嗚咽一聲,把身子向那女孩身後藏去,眼神中流露出十分驚恐的神情。
「不要嚇唬它,你們太可惡了!說吧,要多少錢才把它賣給我?」女孩有些生氣。
阿丑伸出攏在袖子裡帶著白手套的手,在女孩眼前一晃,說道:「不多,一百萬就賣!」
那侍應生一聽,登時就急了,叫道:「你們兩個無賴,知道她是誰嗎?她是燕家的大小姐,你們居然敢在這裡撒野,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燕家大小姐?那又怎麼樣?我還是李家大少爺呢!就一百萬,愛買不買!再廢話一句,我還不賣了呢!」阿丑根本沒聽說過什麼燕家,也不知道這勝利西餐廳的背景,而且西堯還在身邊,有這樣一個保鏢還怕打架嗎?
西堯忽然收斂了笑容,沉聲道:「等等!你說她是燕家的大小姐?是哪個燕家?」
侍應生哼了一聲,「害怕了?奉京城裡還有別的燕家嗎?告訴你們,識相的就留下這隻狗,然後快點滾,省得缺胳膊少腿的,以後落下殘疾!」
「別說了!」女孩不滿地訓斥道,「你們倒底賣不賣?一百萬價錢太高了,我可沒那麼多錢。」
「不賣!」西堯說道,「不過,換東西倒是可以商量一下……」
女孩遲疑一下,問道:「換什麼?」
「一口箱子,密碼箱。」西堯慢慢地說道。
女孩疑惑地說道:「密碼箱?我可沒有什麼密碼箱,你們倒底想幹什麼?」女孩漸漸地警惕起來,她發現西堯雖然閉著眼睛,但是說話從容不迫,並不像是一個盲人。
「你的確是沒有那口箱子,但是燕家七夫人有,可以讓你家裡人拿來交換。」西堯說道。
女孩忽地站起身,冷眼看著西堯,寒聲道:「你們倒底是什麼人?怎麼知道我七嬸有那個密碼箱?」燕家七寡婦被捉姦在床的醜事,最近一直被奉京城街談巷議,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這女孩被提及此事,頓時惱火起來。
西堯身子一晃,寬大的衣袖如同蝙蝠翅膜一般,瞬間就將那女孩夾在腋下。
女孩極力掙扎,雙手捶打著西堯的腰腹,叫道:「你想幹什麼?」
西堯此時臉上露出春風般的笑容,說道:「綁架!」
「綁架?」阿丑不明所以,用手指推推鼻樑上的眼鏡,說道:「對!綁架要得錢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