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決斷
「這麼說來，兩位小朋友是一定要趙某人划道接招嘍……」趙康利說完這句話之後，臉上毫無表情，淡然似水。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字字如鐵鎚般重重敲擊在周易心頭。
這是最後通牒，趙康利的耐心遠沒有他野心那麼大。在這個城市裡，趙康利從來就沒有敵人，也沒有朋友。如果不臣服於他，那麼只有一條通向死亡的路。
周易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鬆開老杜的腿，把銀刀反轉倒持在手中，費了很大力氣才說道：「趙爺……既然您發話了，我們豈敢不從。」
老杜失去周易的牽引，懸空的身體終於摔在了地上。幾個打手急忙衝上來扶住老杜身體，扯下一條衣襟迅速地給他包紮傷口。趙康利身旁的一個中年人走上前，伸手在老杜下頜上一引一帶，便把他的下巴歸復原位。
老杜坐在地上，呲牙咧嘴地扶著下巴，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左腿上傳來一陣鑽心疼痛，腳掌根本不受控制斜斜地歪在一旁，他心中一急，身體卻不由自主地跪在趙康利面前。
「趙爺……我……」老杜就勢扯住趙康利的褲管，略帶哭腔地喊道。
趙康利面沉似水，冷冷地一拂衣袖，身側兩名中年男子立刻走來一手架住老杜的一隻胳膊，將他扯到一邊。
尖子心裡一陣糾結，雖然今晚上出了很多變故，但是大的方向並沒有原則性的變化。當趙康利出現之後，他的完美構想就是周易幹掉老杜，然後趙康利出面收拾西堯和周易，那麼最終的贏家將會是自己。
但是周易並沒有犯渾，在趙康利面前選擇了示弱，老杜也沒有掛掉，只是廢了一條腿。按照現在這個進度發展下去，尖子很可能到頭來兩手空空，白白讓老杜插進自己的地盤，還樹立了西堯這個不知底細的敵人。最重要的是尖子現在根本摸不透趙康利的想法，若是得罪了他的話，那自己今後的日子還真是不會好過了。
「趙爺，公平對您來說只不過是一碗水的問題，」周易向趙康利微微躬起身子，頓了一下道：「在下想在您面前替家父家叔也討一個公道。」
那兩名中年男子其中一人厲喝道：「放肆！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和趙爺討價還價？」
趙康利一擺手，道：「倒是說說看，想要如何的公道？」
周易指向老杜那條斷筋的腿說道：「家父家叔全被廢去雙腿，而他僅僅被割斷一條腿筋，是不是有點太便宜他了？」
老杜掙扎著昂起頭，怒道：「那又怎麼樣？要是我砍了他們的頭，是不是要被你殺兩次才能償還？」
周易手裡銀刀不住盤旋，冷笑道：「老杜，你試試看，我有沒有辦法讓你死兩次？到時候你會後悔說這句話的！」
趙康利摸摸鷹鉤狀的鼻子，沒有說話。他身邊的中年男子道：「我倒要試試菩薩刀是如何『菩薩心腸、霹靂手段』的！」說著腳下一晃，身子就已經到了周易近前，一個手刀砍向脖頸大動脈處。
西堯也向前踏步，伸手拖住中年人的手臂，肩膀微縮靠進對方的懷裡，扭胯抖肩在中年人胸口一撞，然後撤步收掌站回原地。就像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微笑著掬袖而立，若不是頭上馬尾輕擺，人們還真是以為這快如閃電的一下是他們眼睛出現的幻覺。
中年人愕然撫胸，滿眼驚異之色，縱然是自己有些託大，沒有將這兩個年輕人放在眼裡，憑著自己的功夫也不至於被這少年一擊得手。更加可氣的是，那少年在稍加接觸之後飄然身退，做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樣。
「好！」趙康利高舉雙手在頭頂上拍了幾下，他很清楚趙十七的身手。在家族中雖說不是頂尖人物，但是也能躋身一流之列，被西堯如此點到為止的一招擊退，還是很讓他吃了一驚，「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趙十七你回來吧……」
趙十七憤然回身站到趙康利身側，兩眼怒焰如火噴向西堯。
忠叔也重新仔細打量西堯，希望從他身上的一些細微的東西辨別出他的師承淵源。
西堯輕輕地捋捋馬尾，站在周易身側，嘴角還掛著淡淡的微笑。其實他們都錯誤的估計了西堯，若是從絕對實力上來說，西堯的確是比趙十七高上一籌，但是要想在一招之內擊退趙十七，至少還要再修鍊一段時間。或者是開了天眼解開邪眼的封印，才會有十足的把握。
西堯獨門步法和攻擊招式，都是師傅為他量身打造，走的是輕靈迅捷的路數。按照現在的網路遊戲中變態加點方式來說，西堯就是一個全敏的戰士。有著刺客的高暴擊，獵人的高閃避，戰士的高攻擊。
他師傅曾經對別人津津樂道：西堯雖然不見得能無敵於天下，但是絕對會是一個另類的巔峰。
趙康利又是一陣沉默，情勢也漸漸陷入一個僵局。
尖子和老杜都是心驚肉跳地看著趙康利，冷汗如雨。
周易看看衣袖飄擺的西堯，暗嘆一聲把銀刀收在懷中，走到西堯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我們的合作結束了……」然後緩緩地來到趙康利身前，「趙爺，今晚之事與家父家叔無關。」
趙康利接過一支點燃的雪茄，從鼻子里噴出濃重的煙霧，「周家小子，江湖事江湖了。既然老杜被你廢了腿，你們兩家的恩怨就算了……」
周易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雙手低垂，只是躬身聆聽。
「嗯……」趙康利彷彿是很滿意周易的表現，「既然老杜搶了你周家的地盤和買賣，那麼這個賭場以後就歸你周家了。」
場內響起一陣低聲議論，嗡嗡如蚊蟲低鳴。
老杜面色猶有不甘，兩手死死攥住被包紮好的腳踝處，一陣用力過後，鮮血慢慢地滲出。
尖子張口剛說出一個「趙」字，看到趙十七和忠叔刀鋒般銳利的眼神后，又把後面的話語吞咽到肚子里去。
「多謝趙爺，」周易說道：「您費心了……」
趙康利站起身走到周易和西堯面前，他個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多一點。「我希望下次看到你們的時候，不用叫我抬頭說話。」言下竟似有招攬之意。
周易沒說話，看著趙康利手中雪茄上那點火亮，點點頭。
西堯在一邊說道：「趙先生無論是抬頭低頭，在我這裡都看不見的。」
趙康利拍拍周易肩膀，然後把身子朝向西堯，「你能看得見，我知道的。」
趙康利又走到老杜身旁，一腳踩在他受傷的腳踝上，疼得老杜滿頭冷汗，卻不敢呻吟出聲。
「今天只是給你個忠告，想上位可以，但是別過界。你的世界只是在城西。」
老杜咬著牙說道：「是，趙爺，我老杜就是死也不會踏出城西半步。」
「很好，希望你能管好你剩下的一條腿。」
趙康利又朝尖子勾勾手指，尖子顫抖著雙腿邁出幾步，「趙爺……」沒等他說完，趙康利便把燃燒的雪茄按在他臉上那道長長的刀疤上，沒有用力，只是輕輕捻轉長長的雪茄桿，足足燙了有半分鐘。
灼燒皮膚的「吱吱」聲響，折磨著每個人的神經，彷彿是烙炙在他們身上，附近的打手和賓客們都下意識地捂住臉，不約而同地後退。
尖子後背肌肉都僵直的痙攣了，但是他還是沒有動一下。他太了解趙康利了，如果自己躲開的話，哪怕是閃避一下，趙康利都會把那根燃燒的雪茄直接插進自己的身體里，而且不會僅僅是一支。
趙康利收回雪茄，狠狠地吸了兩口，煙頭忽然明亮起來，他把帶著絲絲皮肉焦臭的煙霧噴在尖子臉上，用手點指著胸口上的康利二字，「你們兩個記住，這個城市姓趙！就算你們都聯合起來，也不夠我一隻手打的。」說完，他環顧四周，鷹隼般的眼神刺痛了每一個人。
「包括你們所有的人，都算上。」
這就是趙康利，遼東市的龍頭大哥。
阿丑在聽到趙康利說這句話時，忽然覺得熱血沸騰。這才是男人，阿丑聽說過無數關於趙康利的傳聞，每次都感覺他是神話一般的存在，遙不可及的人物。但是這次不一樣，趙康利就在他身邊，那種不可一世的氣勢和囂張的語言，讓阿丑震撼無比。
趙康利把大半根雪茄塞在周易手中，揮揮手道：「我們走吧，這地方有點悶，我不太習慣。」那幾名黑衣人立刻站成兩排替他開路，趙十七和另一名中年男子護在趙康利和忠叔的左右。
趙康利把腳從老杜的腿上抬起來，朝著周圍的人微笑著點頭，邁步走出了拳擊場。
當趙康利帶著趙七、忠叔等人離開時經過阿丑前方，他挺直了胸膛，把田芯擋在自己身後，似乎在證明自己並不是個懦夫，在心愛之人經歷危難之時，也有義無反顧地勇氣。
趙康利一行人消失在樓梯口處一分鐘之後，拳擊場內才轟然一聲喧囂四起，各種呼喝吵雜聲音交織在一起，人群如潮水般向出口涌去。
老杜眼神怨毒如同被拋棄的婊子般緊緊盯在周易身上，手下的打手把他和阿鬼一起放在擔架上抬走。尖子和老嘎也不見了蹤影，既然輸了，尖子很光棍地沒帶走賭場里的一件東西。
十分鐘后，拳擊場里空蕩蕩的只剩下西堯、周易、阿丑和田芯四個人。
周易走到拳台邊蹲下來，把雪茄放在嘴裡抽了一口，「這東西還真是不好抽！」
「有些東西，不一定適合你。」西堯說得若有所指。
「是嗎？」。周易抬頭看看整個拳擊場，又低頭看著台板中間那個西堯用阿鬼砸出來的窟窿，啞然失笑：「西堯，這個洞你得給我補上。」
西堯捋捋馬尾，揚揚眉毛道：「還有那塊玻璃呢，好像比這個要值錢的多。」
周易撇撇嘴，把雪茄丟進那個窟窿里，說道：「你這人看上去仙風道骨的，沒想到動起手來這麼大的破壞力。好好的一個拳擊場，幾乎被你毀了。」
「我毀的是拳擊場，你毀掉的卻是人家的生意。」西堯道。
周易掏出銀刀，像是在切豆腐般一下一下地戳著台板，苦笑道：「我也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這樣不是很好嗎？」。阿丑道：「不管怎麼說，我們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田芯安全無恙，你也報了仇，而且還收穫了這樣大的一個賭場。」
田芯摟住胳膊，剛才過度的緊張讓她一陣陣發抖，光潔的肩頭和後背泛起瑟瑟寒意。她躲在西堯的身後，用他寬大的道袍遮掩自己裸露在外的大半個胸膛。
順滑而冰涼的晚禮服讓她胸前的兩點凸起來，這讓她很難為情，感覺自己已經是身無寸縷，雖然面前這三個男人不會對自己做什麼。
西堯脫下道袍披在田芯身上，看得阿丑一陣咬牙切齒地嫉妒和無奈，為什麼自己總是慢半拍？
溫暖的道袍帶著西堯身體特有的味道，把田芯的身體緊緊包裹在裡面，讓她心裡踏實下來。
周易忽然轉過臉對西堯道：「若是剛才我和趙康利翻臉，你會怎麼辦？」
西堯道：「按照約定，你對老杜動手，我負責其他人。既然我答應你了，就不會變。」
「你有把握能對付趙康利和他帶來的手下？那個趙十七雖然被你擊退了，但是他絕不會就那麼點道行的。」
西堯略一沉吟，道：「對付趙十七和另外一個人、還有忠叔我都有把握，但是趙康利本人……他很危險，對上他的話，我沒有勝算。」
「那你如何能保證我對老杜下手沒人阻擋？」
「你不覺得趙康利來的時機剛剛好么？你報了仇，老杜廢了腿，尖子丟了賭場，而趙康利毫髮無傷，還在所有人面前立威。」西堯道。
「這本來就是大家共同設的局，誰的拳頭大底牌好，誰就是贏家。」周易說道，「不過，我還是想知道你為什麼那麼自信？」
「自信？！」西堯笑道，「我有辦法能讓你不受任何干擾地對老杜動手，而且之後還能安全的離開。」
「哦？」周易來了興緻，「是什麼辦法？」
「辦法，自然是想出來的，」西堯道：「不是說出來的！」
「……」周易道：「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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