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七次?哪個男人會有這樣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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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清晨,霧氣在山頭上縈繞,就像給青黛色的群山上披上一層薄薄的輕紗。
益州多山,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土地都是崇山峻岭,而這些山脈形成的天然長城也將益州和涼、荊、交州等隔開,使得益州能夠偏安於一隅。
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這話可不是簡單的說說而已,作戰中,山脈的存在成為了敵軍大部隊不可逾越的存在,就算敵軍勉強翻過了山脈,出發時完整的軍團在這一路上損失的兵馬與輜重,以及在極端情況下低落的士氣,再加上翻山越嶺帶來的疲乏,當面對著好整以暇的守軍時,所能夠發揮出來的戰力...幾乎十不存一!
也正是這種得天獨厚的環境,使得益州的當權者只需要把大部分的重心放在維繫內部的穩定就可以,而南中地區雖然地廣人稀,但是卻是益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不管哪一任益州牧,對於南中的這些部落,大多數都是以籠絡為主。
而南蠻王孟獲,在此地素有威名,史書記載:「(孟)獲素為夷漢所服」,也正因為如此,只需要收服了孟獲,自然也就相當於收服了南中地區。
龐統和江寧便是如此打算的,若是能夠讓孟獲效忠,便能夠通過他的影響力去安撫當地的百姓,使其接受朝廷的統治,也只有通過孟獲,安撫夷人的事情才能順理成章!
否則,當地若是沒有孟獲這樣有權威能夠服眾的人物存在,夷人各自為政,難道還要讓江寧一個個去做他們的思想政治工作嗎?
從這個角度來看,孟獲只能抓,不能殺!
然而孟獲自己卻不知道這一點,當他被關索和李嚴押解回漢軍中軍大營時,遠遠就看見金環三結的頭顱懸挂在營門外,內心不由得咯噔一下,轉頭看向了正前方走著的關索。
「嘿,那漢家小將!」
聽到孟獲的喊聲,關索轉過了頭,而後放緩了馬匹,來到了孟獲旁邊。
「嗯?你叫我?」
孟獲點了點頭,而後疑惑的問道:「我聽說董荼那、阿會喃、金環三結不是被你們活捉了嗎?為何你們單單殺了金環三結,卻放走了董荼那和阿會喃兩人?」
「你問這個做什麼?」聽到孟獲這話,關索皺緊了眉頭,瞬間凝神戒備起來。
見關索如臨大敵的樣子,孟獲訕訕一笑,開口道:「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好奇...好奇...若是小將軍不能說也就算了...」
「唔...」關索猶豫了一陣,說道:「這倒沒什麼不能說的,金環三結殺了我軍一千精騎,軍師一怒之下便下令殺了他!」
「就因為這?」
「這還不夠嗎?」
「呃...」關索的反問讓孟獲一時間也啞然了,的確,作為階下囚,生死本就不由己意,被殺也是正常的,但是...他總感覺這裡好像有哪裡不對...
「那你知道你們軍師會如何處置降將嗎?」
「處置降將?」關索輕蔑的看了孟獲一眼,而後開口道:「你是想問某,軍師打算如何處置你吧!」
「這...」似乎被他猜中了心思,孟獲也不由得尷尬的笑了笑。
「雖說爾等犯上作亂,罪不容誅,不過軍師仁慈,自然不會大開殺戒,便如董荼那和阿會喃兩人,雖說是蠻將,不也同樣賜金放還?」
「再加上你是南蠻王,若是你肯誠心歸附,想必軍師也不會太過難為你!」
「對了,我說的是龐統,龐軍師!至於江軍師...你還是祈禱莫要落到他的手中吧!」
「江軍師...可是那江寧,江子...」
「維之!莫要和敵酋多言,言多必失!」
正當關索和孟獲相談甚歡的時候,李嚴突然在一旁善意的提醒了一下。
雖說作為關羽的第三子,關索手上功夫自然不弱,哪怕比起他李嚴都不遑多讓,但是終究還是太年輕了,涉世未深!
很明顯孟獲這是在打聽情況,都還沒真正設套呢,這小子直愣愣的就往裡鑽,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張口就來,自己若是再不攔著點,恐怕免不得要犯錯誤啊!既是關羽之子,賣個人情也是應該的。
見李嚴出聲提醒,孟獲也把剛剛那一副無辜的樣子收斂了起來,而後嘴角漏出了淡淡的微笑,閉上眼睛靠在了馬車上假寐。
有了關索的提醒,孟獲眼下至少知道了漢軍打算對待自己的態度,死是不會死了,大概率也是打算招降。
既如此...
那就有的談了啊!
而關索此時似乎也回過神來,他只是年輕,不代表他傻,李嚴的開口讓他瞬間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誤,而後看著馬車上假寐的孟獲,關索不由得怒從心起,而後舉起了手中的大刀。
「維之,你要做什麼?」
李嚴見關索舉起大刀,也不由得慌了,現在自己等人已經快到了中軍大帳,眼看就要見到軍師了,要是在這個時候出了岔子,莫說關索,便是李嚴自己都付不起這個責任。
雖然李嚴不知道龐統和江寧的計劃,但是至少他知道孟獲的重要性!
孟獲,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自己眼前!
「維之!」
見李嚴言辭愈發激烈,關索搖了搖頭,開口道:「李將軍勿憂,索知道分寸!」
此時的關索強行壓下了自己的怒火,恨恨的看著孟獲,而後揮其長刀,在刀鋒即將落到孟獲身上的那一刻,反轉刀身,用刀背重重的拍了下去。
受到如此重擊,孟獲也不由得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南蠻欺我年幼,如此小懲大誡,軍師亦不會怪罪!」
說完這話,關索夾了一下馬腹,便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看著關索的背影,李嚴也不由得暗贊了一聲,關索此舉雖說是挾恨報復,但是方寸拿捏的剛剛好,既沒有墮了漢軍的威名,又對孟獲進行了懲戒,倒是破有些他父親的風範...
當李嚴押解孟獲來到大帳之中時,看著上首的文士以及兩邊林立的眾將,孟獲眼底里沒有絲毫畏懼之色。
「下首可是南蠻王孟獲?!」
見龐統開口,孟獲冷哼一聲,並沒有言語。
周圍武將看到孟獲如此反應,皆怒目圓睜,死死的瞪著他,有脾氣暴躁者,諸如李嚴等人,已經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就連一向沉穩的趙雲,此時也擦拭著手中的亮銀槍,其含義不言而喻。
龐統用手虛按了一下,而後開口道:「先帝待汝不薄,汝因何背反?」
「先帝?」孟獲這時候倒是開口了,他抬頭直視著龐統的眼睛,說道:「若說益州牧劉璋,倒是的確待某不薄,但是那劉備?」
「呵呵...」
說到這,似乎覺得說的還不夠,孟獲繼續說道:「兩川之地,皆是他人所佔土地,汝主倚強得之,自稱為主,不愧疚耶?」
「反倒是吾,世居此處,祖宗基業皆聚於此,嚴格來說,倒是爾等無禮在先,侵我土地,殺我百姓,又怎說是我等背反?」
這話說完,場上一陣拔刀的聲音,就連龐統此時也坐不住了,皺著眉頭站了起身。
「怎麼?諸位可是被某說的惱羞成怒了?」
「吾乃南蠻王孟獲!」
「爾等興不義之師,侵人土地,占人家產,本就遭世人唾棄,便是殺了我又如何?某若不在,南中地區只怕是再無寧日!」
這話說的鏗鏘有力,哪怕是眾人也都猶豫了半分,眼神看向了上首的龐統。
關索此時站在眾位武將後面,眼裡也不由得漏出了一抹凝重,現在的孟獲和之前在囚車上的孟獲可以說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失言,使得孟獲得到了什麼消息,所以才如此囂張,如此的...有恃無恐!
但是他的底氣又是在哪呢?
很快,關索的問題就得到了解答。
「南蠻王孟獲...倒是好手段!好心機!」
見上首的龐統突然誇讚自己,饒是孟獲也不由得愣了。
「你之所以有恃無恐,是因為篤定我漢軍不敢殺你是吧!」龐統指著龐統笑了笑,而後繼續說道:「你一開始來到我中軍大帳,便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絲毫沒有敗軍之將的自覺,大抵是得知了什麼消息,所以才有如此作為...」
「先是用劉璋的名義堵住我等的口,而後又站在大義上批判我漢軍,最後再不經意的點出來你的身份,以及殺了你之後的危害,這番話層層遞進,倒是頗為犀利!」
「聽了這番話,不管出於哪個方面,你知道統都不可能再殺了你,畢竟統要考慮殺了你之後天下人的看法,以及南中地區各部落的想法!」
「所以你才毫不畏懼,統說的...對么?」
見龐統根本不按套路來,孟獲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只是耿直的站在下首,直愣愣的看著上首的龐統。
「不過...統想告訴你,你錯了!大錯特錯!」
「若是統作為三軍之帥,恐怕真的會考慮這種情況,但是事實上,此地並非是統一人做決定!」
「你可是還忽略了一人?」
「嗯?」孟獲似乎想到了龐統嘴裡的那人,喉嚨里也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
「正因為統考慮過殺了爾等蠻夷會帶來的後果,所以我曾經才力保金環三結!甚至差點和子奕鬧翻,但是現在呢?」
「你覺得子奕會怕這些事嗎?」
「你以為...他會在乎天下人的看法嗎?」
「你以為他會在乎你們部落的看法嗎?」
「殺你,又如何?!」
「殺了某,南中地區恐怕永無寧日!」聽到這,孟獲已經開始有些怕了,但是依舊倔強的昂著頭,直視著龐統的眼睛。
正當龐統想開口的時候,只見江寧從帳外走了進來,看著下首跪著的龐統,江寧嗤笑了一聲。
「永無寧日?他們敢么?!」
江寧緩緩來到了孟獲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而後開口道:「你所依仗的,無非便是南中地區地廣人稀,再加上你的威望能夠使這些部落信服罷了,不過...你真覺得這些能夠要挾的到我漢軍?」
「不殺你,只是因為不想費事罷了!」
「換言之,不管你活著與否,寧都有把握拿下叛亂的南蠻,區別只是在於時間早晚罷了!」
看著江寧那淡然的模樣,孟獲並沒有開口反駁,而是識趣的閉上了嘴,他敢和龐統叫板,那是因為他篤定龐統應當不會殺他,但是他卻不敢拿同樣的招數來試探江寧!
他又不傻,畢竟..此時金環三結的腦袋還在營門外掛著呢!
「你可是不服?!」
孟獲咽了口唾沫,本打算放兩句狠話,但是看著江寧那沒有任何情感的面孔,也不由得改了口,道:「山僻路狹,勿遭敵手,若非如此,怎可能被擒?」
孟獲並沒有回答江寧,只是為自己戰敗找了一個借口。
「那便是不服了?」江寧如何不明白孟獲的意思,他輕笑了一聲,而後開口道:「寧聽到一則故事...」
「曾經也有一個和你一般無二的蠻夷,在境內犯上作亂,背主反叛,但是前來鎮壓的...元帥,姑且稱之為元帥吧!七擒七縱!最終收降了這蠻夷大將,自此以後,在那大將的帥領下,蠻夷心服口服,再不反叛,也由此淪為了一則佳話!」
龐統此時站在上首,大拇指不住的摩挲著食指,眼珠子也在不住的轉動著。
對於江寧說的這個故事,他絞盡腦汁也沒想到這到底是出自於哪個典故。
龐統也不由得暗自思忖道,或許這是子奕打算收降孟獲所故意編造出來的也說不定。
想到這,龐統看向江寧的眼神也不由得漏出了一絲敬佩。
一手大棒加一手甜棗,先是威脅恐嚇,而後再給個台階下,這招降手段用起來,簡直是行雲流水,絲毫沒有一絲做作,真的是...又學到了一招!
龐統此時覺得他對江寧的意圖已經了解了七八分,於是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你是不是以為我要效仿那個三軍元帥,對你七擒七縱,然後打到你心服口服,再收降於你?」江寧一臉玩味的看著孟獲,淡淡的說道。
怎麼?
難道子奕不是這樣想的嗎...
莫說跪在地上的孟獲,便是龐統此時臉上都漏出了一絲疑惑。
只見江寧淡淡的開口道:「七次?」
「哪個男人會有如此耐心和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