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追殺(一)
...
「制衡?」
「如何制衡?」
江寧笑了笑,開口道:「不管怎樣,軍隊才是第一位的,只要掌握了軍隊,日後即使有叛亂,恐怕也只是一小部分,所以除去改土歸流,寧還打算施行三甲兵制!」
「子奕,何為三甲兵制?」
見龐統急切的模樣,江寧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後緩緩開口道:「所謂三甲兵制,便是三個甲種,黑甲、赤甲、白甲!」
「三甲兵將從歸順我大漢的這些夷人從選出,與大漢的兵戶、農戶不同,二十戶設一洞,稱為洞將(20人);五洞設一環,稱之為環主(100人);五環設一巢,稱之為巢將(500人);三巢設一衛,稱之為衛帥(1500人)。」
「編入衛中之人,皆改漢姓,自政策實施起,沒有種族之分,只有姓氏之別。」
「除此之外,另設一甲,為玄甲。以三甲精銳充之,玄甲兵為都城兵甲,賜予兵入都城的優待,至於這裡面的門道...想必士元比我清楚;除此之外,玄甲兵為上等兵,其他三甲為下等兵,依次排序;下三甲入上甲,稱之為升甲兵...」
「上甲兵可不繳稅收,每月領官家補償,亦可豢養奴隸;下三甲中,繳稅分為三六九等,官府免費為其家眷提供農具、技術、耕牛,助其開墾荒地,黑甲可豢奴,余者不可;若非甲衛者,正常繳稅...」
「如何?!」江寧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似乎也有些累了,端起桌案上的清茗輕啜一口,靜靜的等待龐統消化這些內容。
似乎想明白了這裡面的關竅,龐統看向江寧的眼神都有些變了。
按照江寧所說的謀略,夷人恐怕只會立志於升甲免稅,然而升甲之後,這些精兵又會被帶入都城,成為主公的馬前卒,不僅擴充了我軍戰力,又從側面削弱了這些衛帥、巢將的實力,不管怎麼算,大漢都不會吃虧!
當然,這裡面還有許多需要商榷的地方,江寧所說的計策里還有許多漏洞,不過往往走出第一步其實是最難的,至於剩下的...也不過就只是去完善罷了!
龐統此時長嘆了一口氣,深深的給江寧行了一禮,而後心悅誠服的抱拳說道:「子奕大才...統實不如也!」
「寧怎擔得起士元如此稱讚?」聽到龐統如此誇獎,江寧朗聲笑道:「不管這想法再怎麼精妙,落實到具體情況恐怕又是另一番景象,而且此政策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施行,甚至極有可能需要數代之功,而推行這政策的重擔...還是要交到士元身上!」
......
江寧這邊還在謀划著未來收降蠻夷的十年、百年之路,而作為蠻夷的大王,孟獲這邊被江寧放還之後,卻還在利用自己的人脈手段招兵買馬,意圖對抗江寧,在孟獲的眼中,有恨意,有怒意,唯獨沒有絲毫沒有悔意,更沒有一絲懼意!
對於他來說,江寧所說的什麼全力施為,不再留手...
呵呵...
那又怎樣?
恐怕又是他江寧故弄玄虛之言,我孟獲上過一次當,又怎會上第二次?
想到這,孟獲愈發憤憤不平,於是連夜回到銀坑洞中,派遣心腹手下帶著金銀珠寶,去往八番九十三甸等處以及各蠻方部落,借了數十萬刀牌獠丁,以期對抗江寧。
當他帶著這些兵馬趕到西洱河地界時,也同時發現了江寧的本部兵馬,見其營寨大門緊閉,孟獲不由得派人前去罵戰,然而不管他麾下蠻人如何罵戰,卻並不見江寧出手,一時間眾人也不由得蒙了,江寧這是...慫了嗎?
而蠻兵里唯獨只有孟獲不作此想,江寧對自己放出如此豪言,怎麼可能不戰而降?
於是他身穿犀皮甲,頭頂朱紅盔,左手挽牌,右手持刀,騎著赤毛牛,來到了漢軍的前寨站定。
「江寧!孟獲應前日之約而來,汝可敢戰否?」
見漢軍大門依舊緊閉,甚至連回應都沒有,孟獲皺了皺眉,高聲道:
「江寧,你這個無卵小人,可敢出來與我一戰?!」
見江寧依舊不理會自己,孟獲罵的及其猖狂,言語上也更加不堪,甚至各大蠻將也開始起鬨起來。
而在營寨里一直關注著外面情況的眾將聽到這話,也不由得義憤填膺了起來!這裡面以魏延尤為惱怒,在魏延心中,罵他可以,罵自家公子不行!
激動之處,他甚至差點直接拎著刀就闖了出去,也幸虧他知道自己身處軍營,有著尊卑之序,倒是沒有直接出手,而是來到了江寧面前,單膝跪地,抱拳道:「賊子猖狂,竟敢辱及公子,延請願出寨與其決一死戰!」
江寧一臉笑意的擺了擺手,制止了魏延,而後開口道:「孟獲此時帶兵歸來,狂惡正盛,不可直接而戰,豈不聞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乎?我等只需晾他數日,待其猖狂少懈,便可破之!」
「至於辱我...呵呵...讓他罵兩句,又掉不了一塊肉,怕什麼?」
一連數日,江寧都選擇閉門不出,就在蠻將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江寧突然在此時把麾下眾將都召集過來,而後下命令道:
「文長、子龍!」
聽到江寧喚他們倆,趙雲和魏延臉上漏出了一絲喜意,憋屈了這麼久,總算能夠一展身手了,沒有任何猶豫,兩人出列抱拳道:「末將在!」
「你們兩人分為左右大軍,各領三萬人馬,在南岸山上埋伏,只待山下發出信號,一左一右聯合出擊,務必要攔腰截斷孟獲大軍!」
「喏!」
「王平、馬岱!」
「末將在!」
「你們二人帶一萬兵馬迎擊孟獲,寧會把猛火油、投石車、巨弩分撥三分之一予你二人,首戰,許勝不許敗,打贏孟獲先鋒軍后,果斷撤退,不可戀戰!回營之後,秘密摧毀投石車,緊閉寨門,多設燈火!三日之後,便可帶著大軍退到退到西洱河北岸,其間若是蠻兵強行攻打,許敗不許勝,直接後退即可!」
「末將領命!」
「關索、張翼!」
「你們二人帶著大軍繞到孟獲大軍之後,等文長、子龍動手后,務必進攻其蠻兵后軍,使其首尾不得相顧,如此便可一戰而定!」
「喏!」
「至於董荼那、阿會喃你們二人...」
聽到江寧喚他們兩人,原本聚攏部族歸來的董荼那和阿會喃連忙抱拳出列,開口道:「軍師請吩咐!」
「孟獲一敗,必然會有不少降兵,屆時你們二人便帶兵四處搜捕殘軍,加以安撫...」
江寧吩咐完畢,卻久久沒聽到董荼那、阿會喃二人回復,他也不由得好奇的看向了兩人,卻發現董荼那此時的臉色頗為憤憤,而後抱拳開口道:「軍師,某二人雖是投誠,卻亦有效忠之心,為何不用我二人去主攻,反而干起了收拾殘局的任務?莫非軍師不信我兄弟二人耶?」
「呵呵...」聽到這話,江寧也不由得笑了笑,他好生安撫道:「非是寧不信你等二人,論戰力,我漢軍大營首選文長、子龍,你二人可服耶?」
「唔...」董荼那本想反駁,不過若是和打敗他們兩人的魏延和趙雲相比,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他們兩人無奈的點了點頭。
「王平和馬岱雖然比之文長和子龍稍遜一籌,但是論武力也是數一數二的,便是他們也只能去詐降,爾等還有何怨言?」
「再者,非是寧不信任爾等,便是因為足夠信任,所以才沒有讓你們去發動進攻!試想,等到孟獲大軍一敗,派去收降這些殘兵敗將的將領,其威望又怎是他人可比?」
「屆時我等大軍一退,你們二人便當之無愧的成為蠻兵中的『救世主』!屆時聲望、兵馬都有了,掌管這南中之地,豈非順理成章?」
「啊?!」聽到江寧說讓他們掌管南中地區,董荼那和阿會喃不由得愣了愣,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狂喜。
軍師說的沒錯,若是如此...這實在是...太信任自己了!
想到這,兩人連忙跪地給江寧行了一個大禮,而後開口道:「軍師大恩,我董荼那(阿會喃)莫不敢忘,必誓死以報軍師!」
此言一出,江寧嘴角不經意的上揚了一瞬,而後扶起了兩人,拍了拍他們的肩膀,頗為讚許的點了點頭。
等到分撥完畢,王平和馬岱也自領了一萬兵馬前去迎敵。
見到江寧營門打開,孟獲這些天憋著的怒火也終於有了一個發泄口,幾乎沒有任何試探,他命令麾下大將帶著三萬先鋒大軍就發起了衝鋒。
王平和馬岱也沒有猶豫,他們內心也深刻記得江寧的要求。
首戰,許勝不許敗!
在身後投石車和巨弩的掩護中,一萬兵馬居然逆向朝著三萬大軍發起了反衝鋒!
在戰場之上,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一個漢軍剛剛砍死一個蠻兵,轉瞬卻被蠻兵衝撞在地,這伙蠻兵和之前董荼那和阿會喃所部不同,他們不披鎧甲,而是裸衣赤身便上了戰場;甚至就連手中的武器都不是尋常將士的刀劍,而是一個個纏著一圈荊棘的重木棒。
雖然漢軍身上盔甲厚重,尋常刀劍皆奈何不得,然而這伙蠻兵兇猛,一棍子下去,雖然盔甲沒事,只是凹陷了一塊,但是內里的漢軍卻被這巨力給震的七葷八素,甚至嚴重者,直介面吐鮮血倒地不起。
此時的戰場彷彿一個最野蠻、最暴力的角斗場,雙方士卒都殺紅了眼,不顧一切的將身邊可以招呼的東西都招呼到對面敵人的身上,漢軍一刀剛結束一個蠻兵的性命,隨即轉身又被別人一棒子敲暈在地,最後被人群活活踩死...
孟獲見前鋒大軍陷入了僵持,於是又果斷派遣兩萬兵馬壓上,意圖扭轉戰局,然而就在此時,一直在調試著的投石車終於在此時發揮了作用。
這一次,投石車裡投的不是巨石,而是猛火油罐!
隨著大火的蔓延,戰場肉眼可見的被分割成了兩半,而有了猛火油的支持,漢軍愈戰愈勇,甚至死死壓制了蠻兵的進攻。
兵馬一步步朝著著火的地方壓去,大火北側的蠻兵也一步步被壓向了大火處。
至於在大火南側前來支援的蠻兵,受制於烈焰的炙烤,他們也不得不停下了腳步,等待著中軍的指示。畢竟大火封路,他們也不可能傻到直接頂著大火衝鋒。
「繞行!」
「繞行!」
看到中軍旗幟打出的信號,來支援的蠻軍迅速繞到了沒有火焰的一側,打算從側翼攻打漢軍,然而等到他們變陣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漢軍此時氣勢正盛,火光的照耀下,每個漢軍臉色都微微泛藍,而這些人的樣子在這些蠻兵眼裡,卻顯得格外的陰森恐怖,每一個都彷彿地獄里索命的惡鬼,一步步朝著他們走過來。
至於北岸的這些蠻兵,受制於大火,幾乎已經退無可退,不得已之下也只得選擇了繞道,卻又剛好和前來支援的蠻兵撞了個滿懷,一時間這些蠻兵也陷入了糾結...
進,進不得;退,也沒法退!
此時戰場陷入了一片混亂,蠻兵死的死,殘的殘,被踩踏致死的蠻兵甚至都不在少數!
看著如此局面的孟獲眼神一凌,而後剛打算命令麾下將士放箭射殺了往後撤退的這些蠻兵,卻聽見副將驚奇的喊道:「大王,漢軍退了!」
「嗯?!」
看到徐徐而退的漢軍,孟獲眼神里充滿了不解,江寧這是...什麼意思?
現在這局面很明顯是漢軍佔據著優勢,雖然自己有著十萬大軍,對面漢軍在兵馬上並不佔優勢,但是論及武器、裝備和氣勢,其實他內心清楚,自己這邊是處於劣勢的。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於打算要射殺了那些意圖後退的蠻兵了!
「大王,我等追還是不追?」
見漢軍徐徐而退,陣型都幾乎沒怎麼打亂,隨時都可以再次參與到戰鬥中,孟獲揮了揮手,否決了副將的提議。
「以防有詐,窮寇莫追!」
這一次的交手便這樣戲劇性的結束了。此一戰,孟獲投入了近五萬兵馬,王平、馬岱也帶領了一萬人馬參與了戰鬥,兩軍整整廝殺了三個小時,雖然看起來時間很長,但是相比於動輒一兩天、上月的大戰,這連開胃菜都算不上!
而這一戰的結果,漢軍損失不到兩千,蠻兵損失近兩萬,兩軍戰損比達到了驚人的一比十!
至於蠻軍之所以有那麼大的損失,其實有近大半都是撤退時踩踏和被猛火油直接燒死的,而真正被漢軍殺死的,恐怕也只有七八千人左右!
此戰之後,王平和馬岱按照江寧的吩咐,連續四五日高掛免戰牌,暗自摧毀掉了投石車,夜裡甚至還在營寨里增設了許多燈火,門前拒馬、柵欄設了一道又一道,看似是鐵了心想要死守了。
一連幾日,就連孟獲也看出來了不對勁,他連忙召集了麾下的眾將,命令大軍強攻江寧大營,聽到這個命令,孟獲麾下大將連連阻止。
「大王,不可啊!」
「江寧本就帶兵數十萬,而後又收降了董荼那、阿會喃兩位元帥,更有朱褒、高定兩人數萬人馬支援,我等正面交手尚且不能保證大勝,強攻的話,必然損失慘重啊!」
「住口!」孟獲指著開口的蠻將,怒斥道:「你這傢伙,怎敢禍亂我軍心?來人,拉出去斬了!」
聽到這話,旁邊的蠻將紛紛出列請求孟獲的寬恕,也幸虧是這蠻將平日人緣不錯,孟獲此時也並沒有打算陣前斬將,這才饒了他一命。
孟獲冷哼了一聲,開口道:「爾等未曾見識過江寧的狡詐,某便是深知這一點,所以無懼也!」
「爾等且好好思量,我等首戰雖然大敗,但是他們漢軍出動了多少兵馬?在壓制我大軍之後,為何漢軍不選擇乘勝追擊,反而鳴金撤退?如此作為,可算正常?」
「再者,這幾日以來漢軍營帳里增設眾多燈火,可能瞞過某的眼線?所以某料定江寧此時必然已經離去,所以虛張燈火以為疑兵,現實卻是早已經棄車仗而去,我等需速追之,不可錯過!」
說完這話,場上眾人也都熄了繼續爭辯的心思,就在此時,下首有一個聲音傳了出來。
「江寧本就是為了平亂而來,又怎可能在大戰之前退卻?」
孟獲眼神也隨之看向了發聲的那人,見是自己親弟孟優,孟獲眼神也隨之變得柔和起來,而後解釋道:「他漢軍遠來征戰,成都必然兵力空虛,某猜測,或是其國中出了什麼緊急之事也說不定!」
不得不說,孟獲分析的極有道理,成都城也確實是出事了,江寧也確實要走,之前所做的也的確是疑兵之計。
不過兵家之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江寧算準了孟獲會猜到他的故布疑陣,所以才命令趙雲和魏延埋伏在一側,等待著孟獲的上鉤。
而孟獲果然不負眾望,帶著大軍一頭栽倒了江寧的陷阱中。
等到孟獲大軍來到江寧的營帳中,見到營帳內空空如也,也更加印證了自己內心的想法,江寧已經撤了!然而就在他剛打算繼續追擊的時候,卻聽見兩邊傳來了漢軍的喊殺聲。
「不好,有詐!」
知道了自己中計之後,孟獲的反應十分迅速,沒有任何猶豫,他選擇了...
棄大軍而逃!
沒錯,拋棄大軍獨自逃命!
他不是不知道帶著十萬大軍會有安全感,但是他還是選擇了獨自逃生!主要是他清楚江寧不可能只有這一個手段,既然是埋伏,十萬大軍又算得了什麼呢?
人越多,反而越不容易逃!
獨自逃生,或許還能有些活路!
沒有任何猶豫,他帶著孟優和親衛軍三百,徑直朝著山陰洞方向去了,也正是他這一舉動,讓他成功的逃過了一劫。
不過他麾下的十萬兵馬卻損失殆盡!
或降、或死、或逃...
沒有了指揮,這十萬兵馬在訓練有素的漢軍面前,和十萬頭豬沒有什麼區別!
關索和張翼此時也帶著大軍包抄了蠻兵後路,在西洱河南岸,十萬蠻軍...盡滅!
而孟獲也借著這個掩護,帶著三百親衛逃到了山陰洞去。
而孟獲和孟優此時見到朵思大王的第一句話便是...
「朵思大王,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