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傳承
其實金吒也聽著了一個聲音——就在他與李少微來到那座洞府門前、藏身一片林中的時候。
兩人原以為洞府前會有許多鬼兵守衛,可實際上乾乾淨淨、空無一人,一眼就能望見洞府裡面廳中的一個寶座——鬼祖神荼正盤坐在寶座上,雙目微闔、五心朝天,似是在吐納調息。
這情景叫兩人心中都是一驚,不知道神荼是不是之前就已發現了兩人的行蹤。
就是這時候,金吒聽著耳畔一個聲音說:「他發現你們了。你暫且不動聲色,與他周旋。」
金吒先以為是李少微傳音入秘,立即向他看去。卻聽著李少微也低聲說:「他發現咱們了?怎麼沒人守著?」
——不是他!
金吒立即收斂心神,將面上的訝色按下,只道:「咱們再瞧瞧。」
說了這句話,立即在心中試著生出個念頭:「閣下是什麼人?」
稍隔片刻,他聽著那聲音低低地嘆了口氣:「從前我收你入門,一是見你是可造之材,二是感憐你的身世,三,是為我自身的劫數。你我結緣的時候我沒有以誠待你,這些年你卻東奔西走尋找為師神魂,我看在眼裡,心中感慨頗多。」
金吒心中驀地生一個炸雷,令他險些驚叫出聲:「師父!?」
聲音說是在耳畔響起,其實更類似頭腦中一個有聲音的念頭。既是自己頭腦中的念頭,聲音也就與自己心中的想法無二,因此金吒之前沒能分辨出到底是誰。可如今聽這聲音自稱「為師」,又說了句「感憐你的身世」,他立時便覺得該是玉鼎真人了。
但之前剛剛被殷無念引進問心幻境里,又知道鬼族手段最擅長迷人心竅,於是他還是愣了愣,又在心中說了一句話:「師父你……還記著咱們初見時的情景么?」
頭腦中的聲音一笑:「好,這些年的歷練叫你有長進。徒兒,你聽好——你曾對為師說,你自記事起就隨你母親東躲西C,可最終還是被靈族捉回、關進了聖火獄里。獄中火焰洶洶、常年高溫,就是你想修行,也修不得。」
「直到有一天,有個迷了路的小丫頭闖入禁地,你看她地位不凡,就故意對她示好。一來二去你們感情日深,竟以兄妹相稱了。那小丫頭,就是龍吉。而後你才從龍吉口中得了你母親不肯告訴你的身世——你父親是個異族客,為盜取靈族聖器,迷惑了你的母親。等有你之後,你父親攜著聖器一去不回,靈族則將怒意發泄到你母親與你身上……」
「之後龍吉幫你逃出火獄,你發誓要學藝報仇。你先去須彌山,但恰逢太白與楊戩都在閉關。於是你將心一橫,去了自在天。可又險些被那裡的魔頭要了性命。而後你遇著為師我。為師對你說的第一句話是——小友與我有緣,做我弟子可好?」
若非李少微在旁、鬼祖在前,金吒險些就要流出淚水來。他只能在心裡又叫:「……師父,我這些年找你找得有多苦!」
這時候李少微發覺金吒的身子微微顫了顫,立即轉臉看他:「你怎麼了?」
金吒將要開口,玉鼎真人道:「暫不要對他說我的事。」
金吒愣了愣,但也只能先輕出一口氣:「可能剛才入了問心幻境,心緒還有點不穩。」
李少微點點頭,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仙友別慌,一切有我。」
玉鼎真人便嘆了口氣:「唉,這些年也真是苦了你。要你一直在我門下,如今修為只比他強,不比他弱。」
這話叫金吒心中生出漣漪。師父剛才提了龍吉……自己離開聖靈山時兩人都已年少,那時龍吉淚眼婆娑,只說等自己學藝大成,重歸聖靈山。可這麼些年過去再見的時候,她身邊卻多了個李少微。金吒自詡玉虛城主嫡傳弟子,知道心中不該再生出什麼妄念。可如今聽著玉鼎的這一句話,立時覺得既辛酸又委屈——如此情愫,也只有師父才能理解吧!
他在心中顫聲道:「師父……如今你回來,就一切都好了!」
玉鼎卻又嘆了口氣:「我此番來,是為與你了結緣果的。」
「……啊?」
「我已大成,或許很快就要飛升了。此世種種,我都得斬斷。可我唯一放不下的是同你的師徒情誼——你尋我這些年,到底是我虧欠你。徒兒,你聽好,一會對上神荼可能兇險無比,為師現在先傳你一門修法。」
「了結緣果」、「飛升」,這兩個詞兒在金吒心中掀起驚天駭浪。等再聽著師父說要傳他功法時,心中已沒多少欣喜之情了。他只覺心裡一陣恍惚——不久之前還在想,要有一天真尋到了師父,他還能認自己做弟子么?卻沒料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甚至不是「認」或「不認」的問題,而是師父要離開此界了!
但玉鼎真人已開始低誦咒決,金吒也只得勉強收攏心神,將法決一一記下。他此時心中情感激蕩,覺得自己如同提線木偶一般,玉鼎說一句,他就應一句。待師父統統說完了,他卻恍然一驚——剛才聽著的那些彷彿清風過耳,竟全都忘了!
此時聽著玉鼎又問:「可都記下了?」
金吒只覺又悲又愧:「我……全忘了。」
可玉鼎真人卻哈哈大笑:「好!全忘了,此事也就成了!」
「你再記下一事——我所說的這些,無論李少微、殷無念、乃至姜子牙,誰都不要提。」
「……姜師叔也不成的么?」
「尤其是他。」玉鼎沉聲道,「殷無念是由我授意才入鬼族,也算有大功。可瞧見你姜師叔怎麼待他了么?是要將他從李少微身邊驅逐的。為師我只余神魂,卻也摸索出一套修神魂的功法,而這功法,是受了鬼族法門的啟發。我剛才傳你的那些已化入你神識之中,往後你只消調息吐納,功法自然運轉。但要叫你姜師叔知道此事,必然覺得這並非正道,說不好你也要落得同殷無念一樣的處境。」
金吒愣了愣,覺得師父變得陌生了些。可這念頭即生即滅,他又覺得,如此就是師父,師父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