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騰龍迎新晚會〔五〕

本來靠著趙雪恆的默許和柳明媛的維護，只要蔡玉卿不做什麼太出格的事情，方子星避嫌，其他人也還懂得看場合的話，這場晚宴還是可以平安度過的，畢竟各地的新生、留學生都不敢不給這兩位面子，即使是法心月這樣的異界帝國公主，也不可能在此公然挑釁趙雪恆的權威，卻想不到給一名初出茅廬的小蝦米攪亂了會場，鬧得眾人都面上無光。

玉作為學生會主席，馬上自承組織的職責有虧，將自請處分，算是圓場，但稍微接觸過他的人顯然都不會相信他有這麼糊塗，九成九是故意慫恿人過來的，要給蔡玉卿好看的。

不過，知道更多內情的人卻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且不說玉是否厭惡蔡玉卿到那個不惜抹黑自己也要弄死對方地步，單就剛剛那人的指控就包含了很多連玉本人都不知道的事情，所以玉恐怕對此並不知情，反而替某人背了黑鍋。

不管事情真相究竟怎樣，給這一鬧，整個會場里的氣氛頓時非常尷尬。

原本在這裡就被人背地裡戳脊梁骨的蔡玉卿，現在更成了人們小聲竊語，甚至公然指責的對象，外國的留學生在她背後指指點點，翻譯說著他們剛剛聽到的醜聞內容，而所謂的「同胞」也沒有表現出共存的立場，很多人第一時間把她孤立與鄙視，就好像她是國安局創立以來的最大國恥，應該馬上當場自盡負責似的。

這座宴會廳雖然不小，但容納了幾百人後也有些擁擠，可是蔡玉卿周圍的三尺範圍內居然半個人也沒有，當真是醒目之至，所謂人群中的孤島，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這大概是所有人在赴會之前沒有料到的事。

很快回過神來的玉為了化解尷尬氣氛，當即吩咐主持宴會的司儀讓樂隊奏起歡快輕音樂，把原本排在幾個活動之後的舞會提早開始，想打開僵凝的氣氛。

全場的新生、留學生們也都很識趣，紛紛邀起身旁的女伴，摟著她們努力箍緊的細腰，開始翩翩起舞。

常年執行各種危險任務，蔡玉卿的心理素質還是很強的，也素來不把旁人毀譽放在心上，但所謂「千夫所指，無病而死」的老話無疑也有它的道理，在這麼沉重的視線壓力下，即使不在意，想要開朗起來是不可能的。

現在，唯一一件讓蔡玉卿勉強維持虛偽笑容的事，就是走過去與方子星說話，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感覺。

哪知道，蔡玉卿才往方子星那邊跨出一步，前方陡然黑影一花，身穿瀟洒禮服的許靜雲，搶先親自攔擋在方子星身前，一雙冷目遙遙瞪視著蔡玉卿，警告與肅殺的意味不言而喻，手上更無視場合地擺出了動手架勢，無聲地告訴蔡玉卿，只要她再敢騷擾方子星，他就會不顧場面與利害，採取某些激烈的手段將她排除。

被許靜雲阻擋，蔡玉卿看不見方子星的表情，也不能隨便拿許靜雲當透明，只好把跨出的一步又縮回去。

突然，一聲令她驚喜的聲音響起。

「觀龍組的許靜雲先生，你的高超魔術和無雙智慧，我聞名許久了，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與你共舞一曲，讓我這名來自窮鄉僻壤的小小雨點，能開眼見識你的華麗雲彩？」

之前站在方子星身旁，始終看著方子星，對蔡玉卿那邊的騷動也只是微微嘆息的荊旭雨，似乎對許靜雲的行動吃了一驚，隨即又露出瞭然的眼神，但當她目光終於從方子星的身上移到許靜雲身上時，突然怔住了，眼中流露出帶著震動，唏噓，幻想等等複雜情緒的疑惑。

最終，當眼底的陰晦蔓延開來，又收入眼眸之後，她竟然微笑著欠身行禮，主動邀請許靜雲做她的舞伴，下場共舞一曲，還用了一句就兩人現在身份有些奇怪的形容。

周圍的氣氛瞬間變得更加僵硬，畢竟許靜雲對他人可是出了名的冷淡，性格也是基本上屬於不拘束於事物，不是很有節操，但在某些自己堅持的方面又很固執的一個人。

正如他從來都是與別人保持他認為合理距離的，一旦有人企圖未經允許跨越他認可的距離，恐怕會面臨他的鬼畜魔術表演。

不過，氣氛僵持的同時，很多人又放鬆了，假如換作別的女人，就算沒給許靜雲的魔術惡搞，也會給他毫不留情地軀趕出去，但好在荊旭雨可不是普通人，無論名氣地位，美貌實力，都堪稱高手，本身的背景與掌握的實力，都是騰龍學院這期新生中需要妥善安排的人物，往後抗衡、壓制混亂的局面要多仰仗其力，想來許靜雲不會拒絕得太不客氣，而蔡玉卿如果知趣的話，這時就可以就坡下驢悄悄退開，可能激蕩的風波就會化為無形。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許靜雲在微微一愣后，竟然舉手行了一個瀟洒的回禮，接過了荊旭雨伸過來的纖纖玉手。

方子星更是震驚地發現，他這位無論何時何地都保持著近乎冷酷的冷靜，彷彿天塌下來也不會失去理智的兄弟，在那一瞬間，竟然失神了。

是的，在荊旭雨發出邀請，直到最終接過伸來的玉手，許靜雲的意識，竟然都是處於渙散的狀態。

兩人的舞蹈相比之前荊旭雨的獨舞，只能說是中規中矩，並沒有什麼特別出彩的地方，但憑著雙方的出色外貌氣質還是引得一片喝采叫好聲，人們都鼓掌起來，一掃適才的醜聞陰霾。

但是，方子星卻皺緊了眉頭，他敏銳的靈覺告訴他，那舞池中的兩人，似乎憑藉著這場舞蹈，完成了某種不為人知的交流，而且看兩人沉靜的表情，似乎就結果來說，稱不上不愉快。

「他們……以前認識嗎？」

心中疑惑暫且放下，方子星看著不顧一切朝自己走來的蔡玉卿，雖然露出憐惜與傷感的表情，但眼神中卻驀地閃過一絲堅決，跟著就轉身離開，又避開了法心月，來到了花顏的身旁，與那如夢似幻的精靈一起，微笑著看著輕舞中的一對男女。

「連你都這樣……」儘管未曾交談，但透過眼神的交換，方子星和蔡玉卿之間已經說了千言萬言。

蔡玉卿知道自己無法責怪他什麼，因為那天是她自己用惡毒言語和行動將他趕跑，並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她也無法在那樣傷害他之後，再無恥地要求他原諒什麼，可是……唯獨是現在，她確實真的希望方子星能在自己身邊。

身為特工人員，蔡玉卿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受人歡迎的存在，也從來不需要被人歡迎，因為隨著立場的變化，那些現在對著自己鼓掌的人，早晚有一天會因為某個理由輕易對自己冷眼相向，發生在他和方子星之間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所以她早就看淡了這一點，並對這種際遇習以為常。

但也因此，她註定要忍受為此帶來的孤獨和落寞，所以不管置身子怎樣熱鬧的場合，她都已經不會感受到周圍喜慶氣氛的百分之一，外在環境越是歡欣鼓舞，她反而越會冰冷地意識到……自己還是只有一個人。

現在，這種應該早已被克服的感覺，現在又冒了出來，蔡玉卿這時才發現，人終究戰勝不了孤獨，以長年的任務和修鍊來麻木感情並沒有讓自己克服它，只是將它埋藏得更深了。

結果，就是在此刻，如同積蓄已久的毒瘤被瞬間捅破，污水如井噴泉涌，來勢洶洶，一發而不可收拾。

當年，方子星母子二人給予的溫暖，曾經幫她驅散過這股寂寞，但方子星此刻就站在她眼前不遠處，短短距離，卻相隔咫尺天涯，她不能過去，只能像一條落敗的死狗一樣，頹喪退往角落。

國安局——這個自己一直以來的容身之所，假使鄭家兄妹在這裡，情形會好過一點嗎？

不可能，因為她們必須裝做視而不見，況且這些機密情報外泄之後，上頭會有什麼反應尚不得而知。

旭雨呢？這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無條件接納自己一切的小妹妹，可以驅走自己心中的寂寞嗎？

不能的……因為她心裡一直有個真實的聲音在提醒，旭雨雖然對自己情深義重，但她從來就不屬於她，也許她什麼都可以交給自己，但身為女人，此生終有決不可讓步的東西。

那麼，自己擁有什麼？在自己的生命中究竟得到過什麼？

沒有。不管經歷過多少奇遇，得到過多少獎勵，建立過多少功業，蔡玉卿仍然會在人潮當中分外感到自己的孤寂，明白到自己還是一個人。

「呵……」蔡玉卿頹坐在角落，只想遠離喧鬧，喝著高價卻入口無味的烈酒，管他明天早上是否宿醉得頭痛欲裂，卻想不到肩頭忽然給人拍了一記，一個溫和卻微顯不耐的聲音響起。

「嘿，難得良宵佳會，怎麼一個人喝悶酒？來干一杯吧！」方子星不知何時，生硬地作出瀟洒的姿態出現在蔡玉卿身前，唇角上那抹抽搐的笑意一襯，根本談不上英俊好看，只是讓人忍不住想發笑。

蔡玉卿獃獃的望著方子星，感到心頭好像有股暖流經過，恍惚間竟連喉間都有些哽咽，想勉力露出個笑容，但浮現在臉上的，卻是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在顏藝三秒之後，表情還是崩潰了，真的哭了出來，順便又把手中那杯烈酒像是白開水一樣猛灌入喉。

「哇，呸！呸！這是什麼鬼東西？」方子星也喝了一口，卻差點狂噴出來。

他並不好酒水之物，但也不是沒喝過，可這一口卻感覺入口的味道極苦，就算是餿掉的臭酒也不該是這味道，反而像是某種中藥苦茶。

一察覺到這點，方子星立刻回頭望去，想找剛剛那個端酒的服務員，卻只見玉站在他的視線正前方，對著他連連搖頭，顯然是溫和的警告。

別在自討苦水喝了……

方子星略微躊躇一下，卻搖了搖頭，他並不想安慰蔡玉卿，但更不想自己的過往被人肆意顛來倒去，才想要用行動對近來的醜聞加以回應，告訴人們他和蔡玉卿的關係雖然降至冰點，但也沒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事情的真相也不是醜聞中的那樣，蔡玉卿只是個小角色，真兇另有其人。

「阿星……」正待方子星準備繼續行動時，蔡玉卿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只是……這聲音的感覺整個不對了。

確實是蔡玉卿的嗓音沒錯，可是卻完全不同於印象中的剛強果斷，反而慵懶地拖得長長的，聽來又嬌又膩，像是挑逗又像是撒嬌的感覺，讓人心裡痒痒的。

回身一看，只見她直接靠了過來，伸手拂開遮面長發，憂鬱的雙眸已籠罩上一層水意，幽幽散著一股艷人心魄的狐媚。

再一看，之前她拿的杯子幾乎已經見底，這種葡萄酒的酒性很烈，普通人幾口就醉了，蔡玉卿一下子喝了那麼多，現在只怕已經整個醉得找不著北了吧？

「阿星，剛剛那位小姐說，我先害的你家破人亡，后又屢次追殺迫害你，你現在好不容易重新振作，事業漸有起色，我竟然還不放過你，還恬不知恥的出現在這裡……你是不是也這麼想的？」

不否認，在剛剛知道蔡玉卿到來的時候，方子星確實感到強烈的心痛與憤怒，心裡想的也和那位不知名的學員大放闕詞的內容差不多。但漸漸平息下來，理智佔據上風之後，卻又恢復了淡然。

可是就在剛剛，看到她那副縮在角落裡的悲苦樣子，心裡某處竟然又更不停地為她找著各種理由，嘗試說服自己，哪怕只是向她邁出一步。

「如果是這樣，那我現在就在這裡，作為一個被許多人和事吃得一點骨頭都不剩的人，求你來喝下最後一杯羹，你是不會答應呢？」

方子星呆住了，不只是因為她的話，也是因為她此刻的摸樣。

方子星第一次看到一向嚴格自律的蔡玉卿醉酒，醉了之後的蔡玉卿，像是完全從平日的自律自持中解放，不但艷色更加迷人，連說話都變得口無遮攔。

對上法心月都仍可以談笑不禁的方子星，此刻竟然給蔡玉卿一句話鬧得還不出口來，稍微這麼一遲疑，蔡玉卿已經抓住他的手，將他拉到人群中。

方子星真是給嚇了一跳，當腦里意會到發生了什麼事時，那種不現實的感覺反而更強烈。

他已經有點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