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初知柏鎣
等到落日餘暉滿地之時,玉茗同冬青回來了,兩人風塵僕僕的,好似在外遊走了半日一般。
見到屋內的她,玉茗頓時眼裡含淚,上前握住她的手,「你瘦了。」
她淺淺地笑了一下,給她們倒上了一杯水,開口問道:「姑姑,其他的族人呢?你和前輩這是去幹嘛了?」
玉茗坐在她的身旁,喝了一口茶水,「韋公子讓人把其他族人送到秦都去了,我們仨擔心出事,就留在蜀州了。我和前輩閑著也是閑著,便每日都去臨近的鄉鎮上替人治病。」
她點了點頭,隨後又問道:「那韋大哥,是鐵了心要與豫都開戰嗎?」
玉茗抬起頭來看了冬青一眼,冬青這才接話道:「韋筠那小子,寫信來告訴我們這個計劃,我是不同意的,也勸了他幾句。但終歸人家是一國之主,我這等平民能說得上什麼話呢?況且,他這也是為了朝顏,我實在是不好相勸。」
等冬青說完,玉茗也接著說道:「沒錯,我們都說朝顏的仇不是不報,但沒有必要搭進去這麼多人的性命。可韋公子說,豫都的皇室除了溫葉庭以外,沒有一個好人,就算是為了長遠考慮,他也要這樣做。」
聽完這些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韋筠這樣打算實際上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過錯,只是聽起來操之過急了一些。
見她沒有應答,玉茗又反問道,「花間,你呢?這麼長時間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也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打聽,給我好一頓擔心。眼下……」她頓了一下,又環顧四周,「他沒來嗎?」
她明白玉茗所問的是誰,埋著頭低聲回道:「來了。只是他現在成了活死人,我之所以回安鄉就是為了去找一位住在鎣城的高人,看他有沒有辦法。」
「鎣城?」冬青聽到這兩個字眼睛都瞪大了,很快又鎮定下來,詢問道,「溫葉庭是怎麼回事?毒解了嗎?」
她察覺出冬青的異常,但既然冬青轉移了話題,自己也不好在眾人面前追問,於是只回道:「解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醒不過來。」
「我去看看。」冬青說罷就往外走,讓她帶路,玉茗也起身跟在身後。
等去到房間里,桑榆和偃於秋正靠在椅子上打盹,冬青也來不及問好了,只是看了一眼從未謀面的桑榆,隨後徑直地朝溫葉庭走去。
溫葉庭還是那樣,巋然不動地躺在床上。
冬青上前探了一下他的脈搏,果真是已經解毒了,但體內的真氣卻異常混亂,毫無章法可言,確實無從下手。
他眉頭緊蹙,又轉向玉茗,示意她看看。玉茗便也伸手去察看了一番,結論與冬青的一致。
看來,這溫葉庭何時能醒來,當真是不可知的。
眾人的動靜驚醒了桑榆和偃於秋,偃於秋看到冬青,立馬站起身來問了個好,許久不見還有些想念,兩人便有一搭沒一搭地拉起家常。
桑榆則有些局促地站在她的身旁,她看了一眼桑榆,又向冬青他們簡單介紹了一下,這才算正式認識了。
等吃過晚飯,大家都各自睡下了,這時她悄然起身站在院落里,等待著冬青。
果不其然,冬青也在等她。
「前輩,白日里我說到鎣城,你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她開門見山地問道。
「那是個瘋子。」冬青難得露出了一副兇狠的表情,咬牙切齒地回道。
她聽到冬青這樣說,被嚇了一跳。在她印象中,冬青向來是冷靜而又沉著的,就算對王淼,他也未曾有過這般極端又直接的情緒。於是心裡對這個人產生了極大的好奇,小心翼翼地問道:「前輩,你認識他?」
冬青「哼」了一聲,隨後深惡痛絕地回道:「何止認識?這個人也是你的前輩,哦不,他不配。」
她聽完這句話心中也有數了,想必這個人也是花間的族人,只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竟然從王淼手底下逃脫了出來,還成為了傳說中不可一世的高人。
冬青抬起頭來,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言辭懇切地說道:「花間,不是我不想救溫葉庭,只是這個人並非善類,我擔心就算他能夠救溫葉庭,也會讓你付出很沉重的代價。」
她倒也不怕什麼代價,追問道:「前輩,你的意思是他真有辦法救溫葉庭嗎?」
冬青長長地嘆了口氣,「雖然這個人我確實不喜歡,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是我迄今為止見過的最為聰慧的人。可以說,我們族中上上下下,無人能夠超過他的造詣。但他的研學也相當邪門,不同於先輩對我們的教導,他總是行一些大逆不道之事。而且,當初他能夠從王淼的眼皮底下逃脫,乃是因為他背叛了我們,還將我族一些絕學一併盜了走,不然我們也不至於連落花流水之毒都沒辦法解。」
她此時有些著急,又有些惱怒,「那前輩你原先怎麼不告訴我?若是這個人能解毒,我一開始就可以去找他了。」
冬青充滿歉意地望了她一眼,語重心長回道:「花間,不是我不想讓你去找他,可實在是誰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如此茫茫天地又讓你去哪裡找?包括那個所謂的鎣城,那只是民間相傳的,三人成虎啊,誰也拿不準是否真的存在。況且,這麼多年過去,他是不是還活著,我也不知道。當初溫葉庭的毒如此緊迫,怎麼能寄託於一個未知的人呢?」
聽罷,她也覺得自己略微失態了,連忙向冬青道歉道:「抱歉前輩,是我心急了。那前輩怎麼知道這鎣城裡的高人,就是你說的那個他呢?」
「因為他名叫柏鎣。你也知道,我族中人男子的名字都為樹名,但他稍微有所不同,他只取了柏這一個字,後來又加上了一個鎣字。這個鎣字並不常見,所以在我早些年行走江湖時,聽聞這個鎣城,又知道裡面有個號稱懸壺濟世的得道高人之時,便能猜測到就是他。」
她越聽越迷糊,從這些話里感覺這人並不像冬青說的那樣殘暴不仁,不甘心地又問道:「可是前輩,既然民間都流傳著關於他的傳說,為何都是讚譽而非詬誶?」
冬青不禁苦笑了一下,連連感慨道:「這就是他的惡毒之處啊……他只說自己能夠妙手回春,卻從不說那被救治的人要付出什麼,引得一些病入膏肓之人紛紛前去尋他,而又要替他保守那個殘忍的秘密。久而久之,他既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還落得了一個好名聲。」
「那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我也去找過他……」
話音剛落,冬青的眼眸開始顫抖,連帶著那花白的鬍子也不安分地擺動起來。
隨後他又萬般不忍地說道:「沒曾想還真的被我找到了,我親眼看見……看見那些人,哦,不對,那些殘缺不堪的身體歪七扭八地被隨意扔在地上,他正蹲在一旁嗜血。」
「嗜血……」她聽到這些話,不自覺地寒毛都豎了起來,「嗜血是為了什麼?」
「我不知道。」冬青又垂下頭去,「他打記事起就開始研究那些邪術,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他計劃中的一部分。而且,如果他不想讓你找到,你是很難找到他的。那些以為自己很幸運找到了他的人,實際上都是被他選中的人罷了。」
「那前輩是怎麼找到他的?」
「我還真是運氣好,跟蹤了一個被他選中的人。那個人……為了救自己的命,獻祭了妻子給他。」
說完這話,冬青終究是有些忍不住了,頗有一些老淚縱橫的感覺,他不想去回憶這些,也不想再提起這個人。
所有的這一切,都讓他感覺到痛苦。
聽到這裡,她不禁想起了桑榆的父親,當時他是怎麼遇到這位高人的呢?為何又能全身而退?他究竟隱瞞了什麼事情……
冬青看她緘口不言的樣子,有些慌張地問道:「花間,你不會還要去吧……」
她雖然確實被冬青這一通說得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但她覺得自己也沒什麼好害怕的,比起一個不倫不類的瘋子,自己這樣一個附身在別人身上的孤魂野鬼聽起來好像更瘮人。
想罷她鬆了口氣,鄭重其事地回道:「前輩,別擔心,他要什麼我給他什麼,給不了的大不了我再想辦法。我真的不能,也不願意看著溫葉庭這樣下去。溫葉庭,他,對我來說,很重要。」
冬青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是又能夠理解她此時的心境,何況自己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攔不住的終究也攔不住,無計可施地說道:「行罷,既然你心意已決,我若是再喋喋不休地就該討人厭了。」
她微微笑了一下,感激不盡地對冬青說道:「多謝前輩告訴我這些,我本來還在愁怎麼才能找到這個人,現在我知道了。」
冬青聽到這話一驚,瞠目結舌地問道:「怎麼找?」
她又輕快地回了一句,「前輩不是說了嗎?被他選中的人就能找到他。」說罷她告辭,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整個小院靜悄悄的,只能聽到那不停狂跳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