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蘇醒
因為害怕牛二還是微微睜開了眼。
長刀被緩緩的提起,然後寒光一閃,他不光看到也明白地感受到了那把刀自胸前劃過。
死亡該是什麼感覺呢?他又閉緊了雙眼。
難道死是沒有感覺的?不對啊,全脈絡的陣痛感依舊是那麼明顯。唯獨胸口處被劃過之後只有涼颼颼的感覺。
他再次微微睜開眼,結果看見那長刀的刀尖就停在自己心口前不到寸許的位置,臟舊的麻布衣服被劃開一道大口子,而胸前被劃過的地方只有一道很細的傷口,確切地說應該是一道很細的划痕,只是淺淺地割破了一層表皮,連一絲血都沒有滲出來,一陣寒光從刀尖上傳了過來,讓牛二打了個冷戰。
「這刀法……好厲害……他一定是故意的……」牛二如此想著,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抬起頭直直地迎上了那個橫肉男的目光,哭花的臉上此刻寫滿了鎮定。
只聽那人冷笑一聲,收回了刀,揚起臉,眯著眼,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跟我上山!」然後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坡頂那邊立即傳來了馬蹄聲。
牛二終於撐不住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昏迷中他迷迷糊糊地感覺到顛簸了好久。
然後似乎有說話的聲音,再然後自己被平躺著放了下來,又有什麼尖細的東西不停地刺扎著全身各處,刺扎的感覺過後又有一股連綿的暖流從口中滑落至腹部,很快一股舒爽的感覺從腹部開始蔓延開來,就像之前那股暴戾的氣息消失后丹田處釋放出的感覺一樣,只不過弱多了……
殘留的這點意識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當牛二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身上蓋著被子。
「嘻嘻,你醒了。」一個甜甜的聲音忽然響起,咋一聽有點像二妞。
「我就知道是在做夢。」牛二心中一喜,睜開眼睛扭過頭卻看到一個陌生的小女孩坐在床邊,瞪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自己。
牛二嚇了一跳,慌張地爬起身來,雖說疲憊感消失了但渾身的痛感卻如影隨形。不知為何,在這個陌生的小女孩面前,他不想表現出怕痛的樣子,只是緊咬牙關嘶嘶地吸著涼氣,然後迅速地掃了一眼房間。
房間不大,東西也很少,除了這張床,還有一張八仙桌,兩把椅子,另外牆角放著一個桶,再就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了。
帶帘子的木床、衿被高枕、磚牆高樑、雕花的木門、地面遍鋪青石板……目之所及沒有一絲農家痕迹,雖然傢具不多卻無不彰顯著大戶人家才有的奢侈。
「你叫牛二對吧?」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真的很甜,現在聽來比二妞的還甜。牛二的注意力隨之被拉了回來。
「好白啊!」這時牛二對眼前這個小女孩的第一印象,真是肌如凝脂膚若白玉,頭上扎著兩個衝天角,圓圓的臉上滿滿的嬰兒肥,又密又長的睫毛下兩隻滴溜溜的大眼睛乾淨明亮、水潤靈動,小小的鼻子讓她看起來更顯可愛,還有一張櫻桃小嘴,此刻正嘟起來,一身淡粉色羅裙煞是好看。
「你是叫牛二吧?」那小女孩見他沒反應又問道。
牛二這才回過神,卻有些獃獃的說道:「牛二?……我叫牛二……我叫牛二么?」嗓音沙啞,喉嚨有些痛像是剛結痂的傷口又被撐開。
他感覺腦袋有些暈,好多事情都像漿糊一樣攪在了一起,一時間什麼都記不起來了,腦袋耷拉下來,兩隻眼睛也顯得迷茫。
人有時候就這樣,半睡半醒時好像什麼都記得,醒來卻發現該記得的全忘了。
「你整整躺了一天一夜,迷糊也很正常!」那個小女孩見牛二這般表情便解釋到。
「我怎麼會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了……」聲音非常小,似乎是想讓那個小女孩解釋給自己聽,卻更像是自言自語。
這時胸前那道長長的划痕映入了眼帘,雖然沒有結痂,卻泛著一絲慘白,因此很容易注意到。
牛二的視線聚焦在了划痕上,就這樣安靜了一小會,有什麼東西從記憶中慢慢「走」了出來,是爹娘、兄長、姊姊,接著是劉教頭、二妞、大黃……混亂揉雜的記憶被捋順之後一股腦地涌了出來,他想起來了,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頓時一股恨意油然而生,牛二看著那小女孩的目光中也充斥著怒火。丹田內的真氣也隨之變得極不穩定了,但並沒有進一步發作。
牛二喘著粗氣惡狠狠地問道:「這是哪裡?你是誰?那個滿臉橫肉的男人在哪裡?」
小女孩並沒有被牛二突如其來的氣勢嚇到,似乎有所預料他會生氣,收起了笑臉有點不太開心地說:「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是不是叫牛二?」
此刻的牛二隻想找橫肉男報仇,既然這小女孩不回答自己,那他乾脆就不去搭理她,他忍著痛繞到來床尾,和那個小女孩保持一定距離,然後想要翻身下床。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不光沒穿上衣,還光著屁股蛋兒,當時就愣住了,低頭瞅了一眼,抬起頭正好跟那小女孩撞了個滿眼。
小女孩也沒想到牛二剛醒就要下床,臉一紅把頭扭了過去,雙手捂著臉斥責道:「你幹嘛呀?」音調明顯高了許多,聲音中也夾雜著怒意。
牛二一把扯過被子慌忙地罩在身上,將自己捂地嚴嚴實實,又羞又氣地縮在了床角,小女孩這個反應肯定是看到自己光溜溜的樣子了,眼淚不知為何竟在他的眼眶裡打起了轉,可能是因為他覺得太丟臉了,那句「你幹嘛」更應該是自己問她才對。
「真不害臊!」小女孩繼續斥責道,聲音里似乎夾雜了一絲哭腔。
牛二本來想說「我哪知道」,結果經小女孩這一刺激,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誰讓你看的,活該!」說完竟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得罪了誰,小女孩也坐在那裡抹起來眼淚。
牛二本來自己一個人哭的正起勁,見那小女孩也哭了,倒有點不知所措了,於是漸漸止住了哭聲,委屈巴巴地看著她,等她停下來。
結果那小女孩兒越哭越凶,根本沒有絲毫停下來的跡象,牛二也終於見識到什麼叫淚水如注了,簡直跟下大雨時的房檐一樣,那眼淚根本不是在往外流,而是在往外呲……
等了好一會還沒有任何停歇的跡象,牛二這時也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就整齊地疊放在床頭內側,看樣子已經被洗過了。
他抹了把鼻涕又裹了裹被子,然後小心翼翼的向床頭爬過去,把衣服拽進了被子里,而在自己的衣服下面還疊放著一件嶄新的綢緞馬褂,但他並沒有去碰。
看看那小女孩,依舊是扭過頭哇哇大哭的狀態,於是慌裡慌張、手忙腳亂地躲在被窩裡穿好了衣服,檢查了一下褲子沒有穿反,衣服上的大口子也被縫補上了,牛二這才稍微有些心安地蜷腿縮回了床角。
又過了不知多久,小女孩還是沒有要止哭的樣子,「竟然能哭這麼久!」牛二這麼想著,認知也再次被刷新。不知為什麼,明明不是自己的錯,心裡偏偏有點過意不去,他小聲地安慰道:「別哭了。」至少在他自己看來這算是安慰了。
小女孩沒有反應,好像沒聽到。
不知哪根筋出了問題,牛二竟然不由自主地小心靠了過去,輕輕拍拍小女孩的肩膀又安慰道:「別哭了。」
小女孩並不領情,晃了晃肩膀嗚咽道:「你走開啊,討厭鬼!」
說實話牛二也確實不太想理她,剛才的安慰純粹是出於一種禮貌或者一種莫名的衝動。
雖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但是他不想在這裡繼續待下去。
於是躡手躡腳地下了床來到門前,「吱呀」一聲打開門就蹦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讓他差點一屁股坐了下來。
成片的竹林,連綿的山巒,山風迎面吹來。
當他緩過神來時,才意識到這間房子是建在山頂,而且臨崖而建,門外是一條走廊,走廊再往外就是懸崖峭壁,巨大的落差感讓牛二的腦袋一陣眩暈,兩腿發虛,耳畔也響起了嗡嗡聲,小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兒。
他趕緊閉上了眼,哆嗦著後退兩步緊緊把住門框,回到屋裡后才鎮定下來,雙手不住地撫著胸前。
這時傳來了小女孩破涕為笑的聲音:「怕了吧,活該!哼!膽小鬼!」說完也不哭了,來到門口沖牛二吐了吐小舌頭做個鬼臉,然後蹦蹦跳跳的出去了,似乎有意在向牛二顯擺——我一點兒都不怕高。
牛二有些鬱悶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知道十有八九是那個橫肉男把自己帶到這裡來的,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確實留了自己一條小命,至於為什麼就不得而知了。
漸漸地他陷入了迷茫,感覺腳下的路像斷了一樣不知今後該何去何從,無助恐懼憂慮悲傷包圍著他,活著好痛苦,他甚至想到自己會被折磨而死……一個個雜亂的想法在腦海中飄過。
終於,他的目光又堅定了起來,一個信念讓他瞬間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氣跟動力,那就是:要變強,要為全村的人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