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楊二郎劈山救母》
南安門是上京外城的南三門之一，途徑此地的商人都由此門經過，一來二去此處的營生就多了。
再加上入城的人三教九流皆有，魚龍混雜也就衍生了不少有趣的營生。
聞月樓就坐落在其中。
兩人同打一傘，快步朝聞月樓走去，沒過多久便到達了目的地。
油紙傘雖能擋住上身，但下身難免濺上雨點沾上泥濘。
倒是顯得有幾分狼狽。
陸知站在門口有些躊躇，下意識的便向身邊的大哥身上看去。
看一眼他便快速收回了目光。
他這個大哥屬於膽子長在嘴上的，平時倒是頗為能說，但是實際上卻做的甚少。
指望大哥，還不如指望自己咬咬牙挺進去呢！
兩人離得不過一尺，老二的動作陸離怎會看不見。
要是在其他方面陸離說不定就忍了，去勾欄？他前世可沒少去，怎麼可能怯場！
挺一挺胸膛，在陸知驚訝的目光中，陸離邁著大步踏了進去。
剛一進去，不少雙眼睛就瞄了過來。
有客人的，有小姐姐的，這些帶著審視的目光，這讓本就對這世界陌生的陸離心裡有些發憷了。
強忍不適，目光快速在勾欄中一一掃過，很快就鎖定在一張擺放在一旁的方桌上。
這方桌的位置偏僻，顯然不能跟坐落於勾欄中心的彈曲之地媲美。
陸離忍不住腹誹，這地方估計還是因為他叔是這裡的常客，人家才抱著讓他試一試的心態來的呢。
他無視迎上來的大姐姐，便要直奔方桌而去，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嘗試了。
這時在外躊躇的陸知也咬著牙沖一般的闖了進來，他和陸離的反應相差不多，眼中鎖定一個事物便不敢亂瞟。
找到陸離的位置后便趕緊將手中的紙條塞了過去。
低聲說道：「這是《游春園》的稿子，上邊給你備註了什麼時候該用什麼語氣，我也會在下面附和你的。」
「你若被人趕出去，太丟咱家的麵皮了。」
陸離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心中一暖，沖他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
他知道這個評書，是茶樓說書人經常說的評書。
評書翻譯成文字不難，但在其上備註，卻屬實用心了。
自己這個大哥當的，老讓弟弟操心算什麼事。
陸離呼出一口濁氣，一抖長衫，安然落座。
他這一坐，本沒有看過來的人也都紛紛側目注視起來。
有人不滿道：「本想著立這方桌是為誰準備的，沒想到竟是個後生，確實讓人失望。」
「要不你再學學再來吧，你會的說不定都沒我多，哈哈哈。」
其他幾個人也都附和的鬨笑起來。
還沒有開始說，莫大的壓力便已經朝陸離身上湧來。
陸知站在一邊，眉頭忍不住直皺眉。
冷眼看向剛才出聲的幾人，心中想道。
果然還是不能讓陸離說書，這根本不是讀書人乾的活！
回到學院后定要厚著臉皮找老師說說，給大哥某個出路。
反倒是陸離聽了也不惱，都混到說書了，不就說明本事也到不了哪去嘛。
不過前世他也沒少聽評書，每次睡前都是伴著評書入眠，今天他可要給這幫人用小刀拉拉屁股。
「啪！」
醒目一拍，響聲回蕩。
不管有人還想說些什麼，一聽到醒目的聲音都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陸離趁勢開口便說：
「依山傍水房樹間，行也安然，住也安然。」
「一頭耕牛半傾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
「雨過晴天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
「日山三竿猶在眠，不是神仙，勝似神仙！」
「啪！」
只聽他氣息一吐，朗聲喊道：「今天我便於諸位說一說仙神之事！」
「仙神？」
一聽這個，勾欄里的看官也都紛紛提起了興趣。
真不要小瞧了市井爺們的八卦之心和勇氣，就算明知道有鬼有神一般的人物，但爺們就是要編排你。
所以一般說評書講到仙神的故事，看官們也都愛聽愛看。
陸離撐開摺扇，待眾人議論幾秒，便將摺扇猛的一合，眾人的注意力頓時又被吸引。
「這一講，叫做《楊二郎劈山救母》！」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陸離便開始了講述。
要說這故事就得先從楊母說起，話說這楊母啊，喚作雲華仙子，本是掌管三界萬物之主昊天玉皇上帝的親妹妹。
那真是容姿秀麗，美貌動人，縱然玉帝嬌縱，性情也是謙和有禮，溫婉大方，實是天界一等一的女仙。根本數不清有多少男子傾慕於她。
雖然天庭明令禁止仙凡私通，但愛情啊……最能讓人失去理智。正所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雲華仙子就不可自拔的愛上了一個楊姓凡人。這段禁忌的戀情被發現時，二人孩子都不小了。這孩子，便是後來的清源妙道真君，楊戩楊二郎。
陸離說到這時笑了笑，將摺扇在手裡顛了顛，說道：「仙神也有情和愛，便如同在座的看官一般，在此處，各位不是神仙也勝似神仙。」
「你們猜玉帝會怎麼處置他的親妹妹？」
他瞥頭看向陸知，等待他的捧哏。
可一轉頭，心就涼了半截。
只看到平常一直冰冷表情，心緒不外露的陸知瞪大了眼睛，翕動著嘴唇半天沒說出話來。
指望他是費勁了。
不過其他客人倒被陸離說的心痒痒。
忍不住搭茬：「那女仙有多好看啊！能有雲瑤花魁好看嘛？」
「那可是仙神，肯定好看極了，只是仙神也會和凡人相愛？親妹妹破例他哥哥肯定睜一隻眼閉一隻，嘖，一步登天啊！」
「你這後生，快接著說啊！」
一時間大家都被勾起了性子，有的提出疑問，有的代入感來了便耐不住急催促著。
陸離見狀也不慌，越是這樣越說明他這評書的成效。
他突的開口道：「各位看官可猜錯了，玉帝怒不可遏，他最親愛的妹妹，居然帶頭違反天條，便發神威，以天帝權柄，順手把桌子上的桃子扔下化成一座山後人稱之為桃山，將雲華仙子壓在山下，要她永世見不到孩子與夫君！」
「嘖，當真狠心！」
有人忍不住出聲，更多的人則是被故事吸引，側耳傾聽。
陸離此時話鋒一轉：
卻說這楊戩，到底是仙凡所生，卓爾不群，手使金弓銀彈子，梧桐樹上打鳳凰，上打一隻不成對，下打一隻配成雙。
總之，幼年時與父母分離后，便拜在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門下。習得八九玄功，還有七十三般變化。
更兼生的俊秀，相貌堂堂，年方十七，便有了擔山趕日之威，蹈海擒龍之勇。
這樣的人物，聽到自己的生身母親正在受苦，豈能坐視不理？」
有人高呼：「必然不能，遇到這種事若視若無睹，豈不是枉為人子！」
「啪！」
醒目一拍，聲音壓下，陸離這才開口說道：
「正是這樣，楊戩也是個純孝之人，提起寶兵三尖兩刃刀，便向著桃山去了！」
二郎天生的英雄，勇健難當，不顧天庭諸般阻撓，連戰連捷，終於走到桃山近前，便大喊一聲：「娘啊，你在哪裡，孩兒來救你了！」
雲華仙子聽了兒子的聲音，一時間百感交集，高聲回道：「兒啊，娘好想你。」
陸離說的情真意切倒是讓不少人產生共鳴。
掃了眼眾人反應，陸離擦了擦頭上的虛汗，不知怎地，他竟越說越覺得疲憊。
不過他也沒有多想，只當自己這具身體虛弱，用力過猛造成的。
若有大儒在此，慧眼靈目，便能看到陸離身後，一道道由文字組成的光幕透過房屋，直達天聽！
這便是說書人的故事被天地認可，而要入階的表現。
陸離抿了抿嘴，手扶著方桌竭力繼續說道：
「那二郎一聽，大喜過望，就要去把山掀了，救出自己的娘親，但細細聽來，卻感覺這群山樹木，百獸蛇蟻，無一不在吟唱雲華仙子的聲音。」
心中焦躁，卻無辦法，只得一次次高呼：「娘啊，你在哪裡？」
如此這般，過去良久，母子二人只聞其聲，卻不見人。
說到這，陸離拿起不久前夥計遞上來的茶細抿了一口，潤了下嗓子。
有看官機靈的問道：「難不成那玉帝還……」
「沒錯！」
陸離將話鋒掐斷，怒聲說道：「那二郎仔細查驗，竟是那玉帝施了術，將那桃山隱藏在群山中，要這母子咫尺天涯，倍受折磨！」
看客有了共鳴，既氣憤又著急。
有口快之人直接罵道：「這玉帝當真無情，母子相鄰卻不得相見，行徑堪比妖蠻！」
「這楊二郎當真可憐，當真孝順，為了救母寧肯和天斗。」
「空有一身能力卻救母無門，空有一番孝心卻無處施展，真是憋屈。」
陸離將這聽過百八十遍的故事說的入木三分，倒是讓看官們都感同身受，亂了起來。
如今大魏朝儒家思想繁榮，上至高官學者、下至販夫走卒都極為重孝，再加上對英雄主義的推崇，大家聽到這新鮮的故事也都安耐不住了。
不少坐在樓上的客人也都紛紛靠在圍欄邊，彷彿小姐姐彈的曲都不香了。
見此，陸離也沒有阻止他們的議論。
沒過多久，眾人便停下話語，急切的朝他問道：「後來呢？後來發生了什麼？」
類似的話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統一。
陸離聞言搖了搖頭，再次抿了一口茶，笑道：
「預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