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天使與提線木偶

淺川悠越發覺得，自己完全看不透春日野千坂的心思了。

或許……不，是一定。

現在樣子是偽裝。

但，她心中到底在想什麼呢？

「為什麼會這麼說？」

「只是猜測而已，悠君不用在意的。」少女端起收拾好的碗筷，從榻榻米上站起來，朝廚房走去，

「不過……除了悠君和我一樣經歷過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我實在想不到有其他可能里，悠君會為我做到這種程度了。」

「你其實不用這樣稱呼我。」

並非反感，他只是覺得有些不太適應。

或者說不符合他心中高冷的大小姐人設。

「我喜歡。」

「……」淺川悠無話可說。

「是，」他的話半真半假，「我和你相似，同樣也是自殺之後以另一種狀態重生了的。」

「那……」出乎淺川悠意料的是，

春日野千坂問出了另一個他未曾想過的問題，

「曾經認識悠君的人，現在也不記得你了嗎？」

廚房裡水流的聲音略微大了一些，使得春日野千坂的聲音穿雜在裡面。

似乎是在告訴他：不用回答也沒關係，裝作沒有聽到就好了。

「……嗯，都不記得了。」

淺川悠看向桌子上還沒扔掉的袋子，上面印著春葉咖啡廳的logo。

很顯然……也是春葉會社的產業之一。

剛才在春日野千坂回到家的時候，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想到……

春日野家族的大小姐在自家的咖啡廳成功成為了兼職員工——若是春葉咖啡廳的店長曾經見過春日野千坂的話，也就意味著現在已經將她忘掉了吧……

「搜噶……這樣啊。」

「千坂。」淺川悠組織著安慰少女的語言。

「我不在乎這些的。」

「……」到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悠君，」刷完碗筷的春日野千坂一邊從廚房走出來，一邊解開身上的圍裙，「你問我，自殺之前難道沒有想要做的事嗎？」

「死亡之前，難道沒有回憶過這一生有什麼遺憾嗎？」

少女的臉上是溫和的笑臉，眼中是閃著星光的深邃夜空。

「抱歉，我只能夠回答，

我和悠君是不一樣的。」

人為什麼活著？

每一個活著的人都會給自己一個理由。

有的很簡單，比如「想看每一年夏日祭的煙花。」，「想要吃一輩子的章魚小丸子。」，「想要和她/他一起白頭偕老。」……

有的很複雜，為了復仇，為了復興，為了全人類……

也可以很單純，「只是為了活著。」、「我害怕死亡。」……

但有的人……活著的理由。

是自己找不到的。

「你現在想要做的事情是什麼？」淺川悠直視著少女的眼睛，探尋著那深邃夜空更深處的東西。

「去御影濱高中入學。」

春日野千坂眼中閃過一道靈動的流星。

是了。

他知道她想要說的是什麼。

「那，」淺川悠深吸一口氣，「從重生到現在，你都做了什麼？」

少女的眼睛活了過來，夜空中繁星閃爍。像是失去了母線的傀儡，幕後重新有了操控著的手，「一、回家。」

「二、買衣服和生活用品。」

「做蛋包飯和找兼職不算嗎？」

「不算。」春日野千坂搖著頭，「我不會為此而必須活著。」

春日野千坂活著的理由，

一直以來，都是別人給她的……

宛如傀儡。

……

……

收拾好屋子，兩人也交替著洗完了澡。

淺川悠在春日野千坂後面。

進去的時候雖然浴缸里的水已經換成了新的，整間浴室卻還是殘留著少女身上特有的香味，很難讓他不胡思亂想。

平時10分鐘就能洗完的澡，拖了半個小時才完成，也不知道都在浴室里幹了什麼。

「悠君的膚色有些蒼白呢。」正在翻看手機的春日野千坂聞聲抬頭，笑著看向剛剛從浴室里出來的淺川悠。

少女身上穿著樣式簡潔的白色睡衣，剛剛吹乾了的頭髮柔順地搭在肩上。

淺川悠此時則身上簡單套著浴衣，披頭散髮……

「咳咳！我這就去換睡衣。」

承受不住春日野大小姐溫和的目光，淺川悠連忙鑽進了卧室，順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嚴格意義上來講，這是他和春日野千坂正式同居的第一天晚上。

一直以來都是獨居的淺川悠顯然還沒適應男女同居的生活……

「不過……臉色確實有些蒼白了啊。」

淺川悠撐起書桌上的摺疊鏡，看著鏡子中自己那張因為很少外出而很難與健康聯繫在一起的臉。

蒼白中帶著些病態，像是剛出院的病人，或是剛剛從古堡里溜出來的吸血鬼。

不僅是臉色……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怪不得由紀經常說我看上去一副活不久了的樣子……」

淺川由紀某種意義上是他妹妹。

現在看來……他和淺川由紀的關係有可能和春日野千坂和他的關係一樣。

畢竟穿越來這個世界之後，只有淺川由紀堅持著他是她的哥哥，而淺川夫婦卻一直不承認【淺川悠】的存在……

想到這裡，淺川悠索性拿出了手機。

『不如發個消息。』

Line上，淺川悠敲開淺川由紀的窗口，發送消息。

【悠：在嗎？】

秒回。

【雪：？難以置信？我親愛的哥哥大人竟然還活著？！】

【悠：……已經有兩周沒有和你說話很抱歉。】

【雪：我一點也沒有為此生氣呢~~哥哥不用為此道歉的。

【雪：說吧，這次又是什麼事？該不會又要讓我假扮你女朋友躲催稿吧……】

淺川悠看著回復過來的消息，嘴角抽搐了一下。

差點忘了，月末《春語6》交稿，他現在只寫了一半。

【悠：不是。】

【雪：那是什麼事，說吧。總之肯定又是讓我來當工具人。】

【悠：……】

【雪：牆后偷瞄.jpg】

怎麼還買起萌了？在哪個動漫里新學的聊天技巧？

【悠：只是突然想問一下，】

【悠：我是你的天使嗎？】

淺川悠快速把兩條消息發送出去，靜靜地看著手機屏幕，等待回信。

兩分鐘后，

【雪：你被什麼奇怪的大叔拉去居酒屋喝酒了？】

「……」

或許是他想多了。

【悠：沒有，寫小說找靈感而已，你的回答是個很好的素材。】

【雪：哦。】

東京文京區一棟一戶建內。

淺川由紀穿著企鵝睡衣趴在床上，雙手捧著手機，輸入欄里的字打了又刪。

隨後把頭埋在了枕頭裡，耳尖微微發紅。

「笨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