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闆

台東區藏前町二丁目14-7號。

大關健太郎看著藏前町上的街道，雜亂無章的街道設計讓這裡充滿了上世紀日本七十年代的氣息，歪曲的街道和帶著傾斜角度的民宅像是猛獸大口中的利齒般交錯著。

在這街道上，同樣歪斜的電線杆和老朽的電線像是秋日裡的蜘蛛網一樣，盤結在一起，令人心煩意亂。

這裡是日本十分出名的「下町」，所謂下町，其實指的就是一般庶民居住的地區，在下町能看到很多老建築，可以探訪到日本古老的風情。

在這裡，絕對不會看到現代化的辦公大樓和高聳入雲的公寓，只能看見低矮的民宅和職人們的作坊，而且很多人都是從江戶時代開始，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裡。

在江戶時代初期，德川家康剛剛入主江戶的時候，在地勢較高的開闊地修建了宅院，被稱為「山手」，而在地勢較低的窪地修建了街道和住宅區，供庶民、商人和手工業者居住，這就是下町的起源了。

在下町，住宅和小商鋪等十分密集，很有人情味，居住在這裡的人通常都純樸而熱情，發展至今，就慢慢形成了特有的江戶下町文化。

因為住宅密集，所以下町的居民之間互相都非常熟悉，平時的交流也很多，所以「熱鬧」就成了日本下町的一個主要的特徵，一年到頭有各種各樣的祭祀活動，舉行的時候所有人都會來參與，熱鬧非凡。

其中比較有名的就是台東區淺草神社的三社祭，還有就是位於根岸的鷲神社每年都會舉行的「酉之市」。

大關健太郎總記得，自己被囚禁在這破舊的民宅時，總是渴望地看著外面舉行祭祀活動時，那些行人喜笑顏開的笑臉。

還有商業街上數不勝數的小吃和小玩偶。

商店街的盡頭通常都是一間寺院或者神社，除了能看到古迹之外，還能在商店街品嘗美食、購買極富特色的手工藝品，偶爾還能和喵星人偶遇。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想象著他要是有一天能外出到這條繁華的商業街上，他一定要吃章魚燒吃到飽，然後就去和街邊的小小喵星人們親近，去摸摸它們的臉，讓它們伸出舌頭舔他的手心。

只是，他從來就沒有出去的機會，終其一生，被囚禁在父親這間民宅里。

每天都承受著父親那日復一日的鞭撻，父親說「這是對他這種天生的魔鬼的懲罰」——他是一名虔誠的基督教信徒。

只是他虔誠的信仰並沒有得來天主的青睞，反而是因為2000年發生的金融危機，讓他的企業不堪重負，沒有周轉的資金情況下直接宣布破產。

2000年，美國爆發的互聯網網路泡沫，嚴重挫傷了美國經濟。

之前人們認為互聯網能改變世界，但是過於誇大了互聯網的作用使得互聯網公司的股價被嚴重高估，最後崩盤。

互聯網泡沫后，美國大量發行鈔票、接近零利率、擴大住房市場，使美國經濟逐漸好轉。

但是由於監管不到位，最終引發了目前的次貸危機和金融危機。

這場金融危機也同時影響了日本，大型的互聯網企業被迫背上了「不穩定」的名號，股民們揮舞著互聯網企業的股票，在股市上大量拋售，導致股價大跌。

父親的企業也是這樣，快速衰落直至破產。

父親捨棄了那家在中央區的奢華別墅，被迫和他這個「魔鬼」住在一起。

即便如此，大關健太郎還是能看見不少人來到這裡和父親爭執，他見到父親被人推搡在地，頓時忍不住了。

雖然父親每天都用鞭子「懲罰」他，但他覺得父親始終都是愛著他的。

不然的話，父親大可不必給他住的地方、吃的地方，直接讓他這個「魔鬼」死掉就好了。

父親只不過是在用「懲罰」洗去他身上的原罪罷了。

所以當有人傷害他的父親時，當時的大關健太郎很生氣，第一次故意使用了自己天生的屬於「魔鬼」的能力。

那些人最後掐著自己的脖子窒息而死的樣子，讓當時的大關健太郎感覺到一陣愉悅。

這是屬於「魔鬼」的力量，能掌握他人的生死，大關健太郎從未如此快樂過。

只是父親事後卻眼神驚恐地看著，大聲喊著他，「你個魔鬼！」

從此之後，大關健太郎甚至連外面的世界都無法見到了，每日只有父親更加嚴厲的「懲罰」……或者說，「洗禮」。

直到現在，他終於看到了在自己記憶中的大街。

只是這條夜晚的大街，只有一片黑暗和寧靜。

「好懷念……」大關健太郎渴望地看著外面的一切，即便這是夜晚的大街，沒有白日時的番話喧囂，但還是讓他充滿了熟悉的感覺。

他看著這一切，眼淚從眼眶中彷彿河流般流淌出來。

而大關健太郎身後，此時卻坐著一位年輕漂亮的少女，穿著一身貼身的黑色西裝套裙，髮髻高聳，顯得身段窈窕，明眸善睞。

「大關，去得到你想要的吧……」少女的露出潔白明亮的牙齒，比起似乎有些天真的大關健太郎，她彷彿才是那個魔鬼。

「我想要的……」大關健太郎喃喃自語，然後顫抖著拿起一隻藥劑。

藥劑裡面是黑色沸騰的粘稠液體，彷彿是煮沸了的醬油一般。

「父親！！！天父！！我來接受審判了！！！」大關健太郎的聲音響徹這間老舊的民宅。

在大關健太郎身旁，倒著一副早已白骨化的成年男性的骨架，那深邃卻空無一物的眼眶似乎是在悲憫地注視著大關健太郎。

這位他生前愛恨交加的兒子，這位親手殺死了他的兒子，在父親那空空如也的眼眶注視下，成為了一頭擁有青銅色鱗片的怪物。

渾濁的「藥物」迅速提純精化了他那危險的血統，同時龍族的暴虐意識侵染了他為數不多的人類意識。

那是他作為人類時怯弱的意識，失去了人類的意識，他徹底成為了……

怪物。

只是，他還一直喊著那句。

「父親！！！天父！！我來接受審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