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遇救 一

第十七章 遇救 一

水府通天化靈物,

九江日落醒何處。

離魂不散煙郊樹,

姑蘇碧瓦十萬戶。

當張守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鋪滿錦緞的床上,窗的波濤聲和那一起一伏的感覺告訴他這是在一條船上,此時已是夜晚,張守義仍能聽到前面傳來的陣陣絲竹之聲,從聲音的距離來看這條船應該頗大,他試著動了動手,發現從肩膀到胸口都立刻產生劇痛,只好老老實實地躺好。

張守義再次睜開眼睛立刻看到了一個女孩帶著關切的眼神坐在他面前,這是一個頗為清秀的女子,年紀看起來應該比張守義還小,看到張守義醒過來之後立刻面露喜色,「公子醒了,可真把奴家擔心死了。」

「這是哪裡?」張守義急切地想知道在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是荊州刺史的船,我家夫人乘船去揚州,昨天看到你漂在水上,就把你救上來了。」少女說這端起一碗湯藥,「來,快把葯喝了吧。」

張守義看著那一碗綠油油的東西心裡不禁有些發毛,他對這個時代的醫術不是很放心,何況這樣一條船上能有什麼好大夫。「這是什麼葯?」

「放心,這是活血清淤的葯,裡面有當歸、枸杞、党參,我家夫人說你受了不清的內傷,一定要認真調養。」

「如此多謝姑娘了,」張守義也知道自己傷得不輕,既然對方對自己的醫術很自信,他也只好硬著頭皮試一試了,咕嘟咕嘟地把那碗奇苦無比的中藥灌下去之後張守義說道:「請問姑娘,我能不能見一見夫人,也好感謝她的救命之恩。」

少女皺起了眉頭,「這個恐怕不太容易,我家夫人身份尊崇,未必會見你,不過一會我見到夫人的時候會向她說的。」

「有勞姑娘了,」張守義這個時候覺得身上有些發熱,他猜是剛才那碗葯在起作用了。

「不用客氣,你以後叫我翠兒就好了。」

「對了,我還沒有請問翠兒姑娘的全名呢。」平白讓對方照顧了半天張守義也覺得自己有些失禮。

「使喚丫頭哪有什麼全名。」翠兒低聲答道。

「使喚丫頭怎麼了,難道是還丫頭就不是人了嗎?我還是庶族呢,可是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張守義就是我了。」張守義這次落涯又是拜士族所賜,所以他對這種等級制度越來越不滿。

翠兒臉色一變正要阻止張守義,艙門外卻傳來了鼓掌聲,「說得好,這位小兄弟真是有豪氣。」聲音是一個女人的,不過說話的口氣卻十分的豪爽,翠兒立刻站了起來向進來的那人施禮。

張守義沒有想到這位夫人還這麼年輕,混身珠光寶氣被她背後的陽光一照只晃的他幾乎整不開眼睛,等到這位夫人完全走入了艙室張守義才看清楚面前的女人,這位夫人相當的漂亮,給人一種珠圓玉潤的感覺,身上雖然掛著各種金銀寶石製成的首飾,不過配上她的面龐卻不顯得俗氣。見到夫人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張守義急忙欠身想要施禮答謝不過被這個女人制止了,「公子的傷勢還要將養幾天才能下床,這個時候還不宜活動。」

胸口的疼痛使得張守義知道對方所言不虛,「這樣對夫人是在是有些不恭。」

「管那些東西做什麼?人生不過短短几十年,哪有那麼多時間去關心這些繁文縟節。我救了你的命,你要想謝我也不是這麼簡單的行個禮就可以的吧?」麗色婦人的聲音十分悅耳,尤其是其中帶有一股熱情讓在感情荒漠中乾渴了兩月有餘的張守義很是受用。

「大恩不言謝,既然這樣我就只好留待以後好好報答夫人了,對了,我還不知道夫人怎麼稱呼?」張守義見到對方洒脫無忌也就樂得輕鬆,他畢竟對士族的那一套也很不習慣。

「我姓朱,我夫家姓司馬,外子司馬言長是荊州刺史,你可以叫我司馬夫人,不過要是想喊我朱環煜也可以。」聽到面前是荊州刺史的夫人張守義不禁肅然起敬,在三國演義裡面荊州可是個大地方,張守義記得大致有湖南湖北那麼大,這麼大地方的長官說起來已經大過了省長。

「原來是刺史夫人,小子實在是失敬。」

「都跟你說了不要管這些東西,說說你吧,你怎麼會掉到水裡還弄了一身傷呢?」司馬夫人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我是青山寺的學生,幾個妖怪打架把我卷了進去,結果受傷昏迷,幸得夫人搭救。」張守義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描述他那天的遭遇。

「沒想到你真的是青山寺的學生,」司馬夫人點了點頭,「是什麼樣的妖精?」

「一條黃狗精,一條大蛇精,」雖然阿黃為了救張守義幾乎搭上了性命,不過張守義只要一想到它是妖怪總還是有些害怕。

「青山寺的地方怎麼會容得妖怪橫行?」司馬夫人有些疑惑,「不過那些和尚最喜歡裝神弄鬼,也很難說他們究竟想做些什麼。」

經過這兩天的遭遇張守義對青山寺也開始有些懷疑,寺裡面的僧人毫無法力不說養的狗居然還是一隻妖怪,這時他對是否應該回青山寺繼續學習產生了猶豫。「那我是不是應該回到青山寺繼續學習呢?」張守義覺得面前的這個女人十分親切,所以他心中有了迷惑之後很自然的向對方尋求答案。

「還回青山寺?除非你時間多的用不掉,最早的時候從青山寺學法回來的傢伙整天神神叨叨的別人還敬他們三分,不過術法這個東西還是講究一些真功夫的,那些傢伙光憑一張嘴最後總是要出醜,這些年在青山寺混過已經沒有以前那麼吃香了,」司馬夫人毫不隱諱自己對青山寺的批評態度。

「可是青山寺里還是有很多學生的,」張守義還不能完全相信這樣知名的一座寺廟在刻意欺騙他。

「總有些傻瓜還不死心,現在人數應該已經少多了,當年東山禪院那才叫熱鬧呢,房子不夠了新來的人就投靠已經入學的親友,最多的時候一個房間里好像擠過七個人,真是不敢想象,七個士族像豬一樣的擠在一間屋子裡,後來沒過多久就有人受不了自動退出了,現在山上的房子應該沒有住滿吧?」司馬夫人不以為然的說道。

在張守義的印象里山上的宿舍好像沒有空的,不過他也不能十分確定,張守義在山上的時候對那些士族並不怎麼關心,「這麼說我不該再回去了?」

「那要看你自己怎麼想了,如果你上山的目的是修道那我勸你還是另投名師為好,如果你想攀上一個士族以作為將來進階的梯子那東山禪院倒是個好地方。」

「我去奉承他們?」一提到他的那些同學張守義胸中立刻升起一股怒氣,「我才不要去巴結那幫廢物呢。」

「哦?」司馬夫人對張守義的態度感到很是有趣,這個年頭庶民對士族的崇拜相當普遍,實際上那種無比華麗的外表讓下層的民眾很自然的產生了一種自卑的心理,而像張守義這樣的實在是鳳毛麟角,「你不喜歡士族?」

「也不是不喜歡士族,但是青山寺里的那些同學實在是讓人受不了,除了眼高於頂之外什麼都不會,這樣的人有什麼用處?」

張守義的話逗得司馬夫人咯咯直笑:「這倒是實話,不過你知不知道在士族當中佔據主流觀點的是『有用是匠人的優點』,士人如果追求有用那就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這樣的觀點讓張守義大吃一驚,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人會以無用為榮,「如果什麼用處都沒有那我們為什麼還需要士族呢?」張守義結結巴巴地問道。

「因為士族美麗啊,」司馬夫人笑著說道,「美的東西需要存在的理由嗎?」

這個回答讓張守義啞口無言,他很難想象可以把唯美的價值觀推到這樣一種極致,雖然心中覺得如果用美麗作為評判一切的標準必然會導致社會產生極大的隱患,但是就他這一段時間裡所了解到的士族歷史來看這個社會雖然呈現了種種不公,但是整體上運行的依然良好,據他這段時間所學到的那點可憐的歷史知識告訴他這個國家自從晉朝統一之後就沒有再發生過大規模的戰亂,現今的朱氏皇帝也是以吳王的身份通過禪讓取得了司馬氏的天下,這樣長時間的和平實在是很難想象。

「有件事情我一直弄不明白,不知道夫人能不能告訴我。」

「你問好了。」

「士族為什麼會這樣執著於相貌?以貌取人好像不能算是一種好的習慣,看一個人應當看他的品德、才能,至於相貌應當排在它們的後面吧?」實際上張守義當年也經常為自己的相貌沾沾自喜,可是當他面對這些以容貌為綱的士族他還是無法接受如此古怪的價值觀。

司馬夫人對張守義的興趣更加濃厚了,她因為出身於帝王之家所以對容貌並不像普通的士族那樣執著,可是她的丈夫卻不喜歡這個稱不上絕色的妻子,朱環煜對此也看得開,後來乾脆縱情山水,與丈夫過上了分居的生活,張守義是她遇到的第一個正面質疑以貌取士制度的人,在此之前她的老師曾經對此做過一些分析,但是仍然是一派溢美之詞,「從道理上說品德和才幹的確要高於容貌,即便是士族也不否認這一點,但是品德和才能並不是一個能夠輕易拿來考察的東西,實際上早在前朝的初年,以德和以才取士就已經名存實亡,那時候當官幾乎完全看門第,以貌取士是自晉瑞帝開始,那個皇帝喜歡俊男美女,所以門第差不多的人長得好看的就很容易得到提拔,從此之後對於美貌的攀比就一直沒有停止,在男子當中此風尤盛,女人的容貌也不再是為了悅己者存在,而是為了能夠產下漂亮的後代,至於這種風氣為什麼會經歷這麼多年一直不衰我想是因為士族都很虛榮,喜歡攀比,而對虛榮的人來說相貌無疑是最值得介意的一條。」

「難道從來沒有出過問題嗎?治理國家沒有才能與品德不會釀成大禍嗎?」實際上這個問題才是張守義百思不得其解的。

「到目前為止好像沒有,你應當知道這麼多年來一直是上品無寒門,但是士族雖然擔任著重要的官職,不過朝廷對於官員的政績從不會認真的考核,而這些人也完全沒有必要真正的去埋頭於公務,所以真正管理這個國家的是那些下品的小官吏,這些人倒是兢兢業業,所以一直沒有出過什麼大亂子?」

「那樣的話士族的權力不是就被架空了嗎?不怕那些寒門篡權嗎?」

「這倒沒有,不管是帶兵的將種還是辦事的寒吏都不可能篡奪士族的地位,因為他們長得太難看了,老百姓是不會支持他們的。」

張守義聽了這話之後啞口無言,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張守義的確發現絕大多數普通百姓對於這套等級制度是發自內心地接受,一般的庶民見到士族的樣子之後會立刻自慚形穢,張守義不得不承認通過容貌來區分階級是一個很好的辦法,起碼那些受壓迫者沒那麼容易證明自己與高高在上的貴族是同樣的人。

「可是那些蠻族呢,如果他們向南進攻怎麼辦?」張守義突然又想到了一個漏洞。

「幾個蠻族臣服於天朝已經有好幾百年了,他們受我天朝的教化對於相貌的追求絕不亞於士族。」

這一下張守義算是徹底被擊敗了,連北方的那些游牧民族都受到了這一奇怪風俗的同化,難怪這好幾百年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戰爭,在一個不管幹什麼都靠選美來決勝負的社會裡戰爭的確有些多餘。

「聽夫人一席話我真是勝讀十年書,我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張守義不再質疑。

司馬夫人微笑頷首,從張守義的話中她感覺到了這個青年有著不同於常人的野心,如果今天的答覆不能折服他這個人很可能會走上打倒那些騎在他頭上的廢物之路,也就是說很可能會造反,當今的皇帝是自己的伯父,不過朱環煜並不介意,她曾經把愛情給了一個長相一般的庶民,因此對於以貌取人的士族制度她並不像其他人那樣奉為金科玉律,面前的這個青年顯現出了一種初生牛犢的氣勢,這讓她頗為欣賞,實際上朱環煜並不認為自己的解答完全正確,因為帝國安穩地運行了幾百年並不代表以後還能繼續這樣運行下去,長時間的旅行讓她看到了太多的民間疾苦,盧鄺盤踞東海對抗朝廷固然是因為他本身是士族,長的絕美而又會道術讓他自認為有挑戰皇帝的資格,可是那幾十萬追隨他而背井離鄉漂泊海上的人卻絕大部分是因為苦難的生活,司馬夫人有種感覺,或許面前的這個青年能夠幫助自己解開心中的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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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仙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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