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吹不盡——現在篇 第1章
段莘莘十歲生日那天,南市下了很大一場雨。
張若梅把窗戶吃力的拽回來關好,狂風還在呼嘯著,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噼里啪啦作響。
「哎喲,今天這雨怎麼這麼大呀,」張若梅搖頭感嘆,把身上的圍裙解開,看了看客廳還在沙發上看動畫片的段莘莘,糾結了半天還是坐到女兒旁邊,摸了摸毛茸茸的小腦袋,「莘莘,從今天開始幾歲了?」
段莘莘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嘻嘻的扭頭,「我知道,十歲了!媽媽。」
張若梅滿意的點點頭,笑的眼角出了幾條魚尾紋。
段莘莘放下手裡的遙控器,轉身跪在沙發上,抓著張若梅的胳膊,「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去買蛋糕呀?」
該問的還是來了。
張若梅的笑僵了幾秒,扭頭看了看外面,「我們今天就不去買蛋糕了,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媽媽在家給你做紅燒肉好不好?」
聽到意料之外的消息,張若梅以為一向頑皮的女兒會止不住的哭鬧,躺在地上大吼大叫,哭的整張小臉通紅,她早已經做好了軟的不行來硬的的準備,可沒想到的是,段莘莘收起了期待的笑容,探頭越過張若梅的肩膀瞧了瞧被雨水敲打的砰砰作響的窗戶,然後乖巧的點點頭,「那好吧。」
張若梅詫異的眼睛微微睜大,為女兒不同往日的乖巧心中欣喜,然後捧起段莘莘的小臉猛地親了一口,「好嘞!莘莘最乖了,媽媽這就給你做紅燒肉去。」
說罷張若梅歡喜的哼著歌去了廚房。
到底是明白自己長大了一歲,不能再向以前一樣無理取鬧了,她的女兒小小年紀如此懂事,張若梅忍不住偷偷笑出聲。
沙發上的段莘莘眨巴了幾下大眼睛,低頭看著自己白嫩又肉乎乎的小手,又看了看四周,確定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十歲,帶著前世所有的記憶。
她記得,自己是二十三歲那年死的,在一個沒有星子的黑夜裡,悄無聲息的從自家樓頂上跳了下去。
她記憶最清晰的是,自己落到一樓時,正好看到盛向予把車停到她家單元門前,他從車裡出來,兩人對視的那一刻,她甚至看清了他的眼睛從詫異,無措,到驚慌。
她聽到了他絕望的大喊自己的名字,喊到聲音嘶啞。
盛向予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爸媽以外最愛她的人,這一點她前世直到死都不明白,是她的葬禮那天,她的靈魂在外飄蕩,聽到她前世的丈夫蔣嚴跪在她的遺照前,邊哭邊把一切真相都說了出來。
前世的段莘莘自幼與盛向予青梅竹馬,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少年時期的盛向予長相清俊,身形高挑修長,受到不少女孩兒青睞,她當然也不例外,於是在某天下午,她特意穿了自己最喜歡的白裙子,把手裡絞盡腦汁寫的情書遞給他,想讓他知道自己藏了很久的心意。
盛向予從小因為家庭原因,性格冷漠淡然,對所有人都愛答不理,甚至會把女孩兒送的東西當場扔進垃圾桶,隨意踐踏了別人的自尊,可唯獨對她不一樣,他知道她喜歡吃巧克力,所以特意只收下巧克力隨手都扔給她,他會在下雨天坐半個小時的公交車給她送傘,會在漆黑的小路上允許害怕的她拉住他的衣角,他所有的例外都給了她。
而她以為那就是偏執的他給她的愛,所以信誓旦旦的把手裡的信封遞給他,笑的眼睛彎成月牙。
她想告訴他,他所有的愛意都值得。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天的盛向予眸子淡漠,漫不經心的掃了她的情書一眼,帶著不屑的笑。
「喜歡我?」
她臉頰紅紅的,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抽過她手裡的情書,隨意看了一眼,連拆都沒拆,從褲兜里拿出打火機毫不猶豫的點燃信封,漆黑的眼裡映著燃燒的火焰,嘴角揚起冷笑,「怎麼會有你這樣可笑的人,把別人隨手的憐憫當成寶貝一樣看待,你以為你是誰?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自信的以為我會答應你?」
於是,她長久以來累積的所有感情以及她的自尊心,在那一刻,被他無情的狠狠一腳踩的稀碎。
一向乖巧又膽小的她,第一次打了他一巴掌。
從那以後,她再沒聯繫過他,也再沒見過他。
二十一歲時,家裡人安排了相親,蔣嚴性格溫和,講話輕聲細語,對她極好,名下有車有房,於是兩人領了證,婚禮那天,她無意翻到了盛向予的微信,發現他早已把她刪除。
於是本來鼓起勇氣打了一堆字告訴他她要結婚了,她希望他能來參加婚禮,可那紅色感嘆號再一次刺痛了她的眼睛,也刺痛了她的心。
她對他恨之入骨。
結婚一年後,兩人不知從何開始無休止的吵架,蔣嚴的性格開始變得暴躁易怒,再也沒有半分之前的溫柔,因為還沒有孩子,她提出了離婚,他猶如聽到了死訊一般一下子一蹶不振,同時像瘋了一樣的開始囚禁她,不許她做出任何違逆他的行為,否則就威脅她要把對她所做的所有行為都換成她爸媽,她開始害怕,開始精神不正常,於是在一個平靜的夜晚,她偷偷拉開家裡的窗戶,從頂層一躍而下。
最後看到的人,她萬萬沒想到,是盛向予。
她死後才知道,原來盛向予這麼多年從未離開過她,一直派人偷偷打聽她的消息,他是蔣嚴的救命恩人,於是蔣嚴一直忠心耿耿跟隨他,他將蔣嚴包裝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男人,名下的車房其實是他買的,彩禮也是他掏的錢,他安排蔣嚴與她見面,告訴蔣嚴她所有的喜好,她如他所料愛上了蔣嚴並且結婚,兩人的婚房是他出的錢,婚後這一年來他幾乎每日都會在凌晨來她家,並且像蔣嚴打聽她每日的情況,他會坐在她床邊看著她安靜的睡顏很久很久。
她這才知道,原來蔣嚴只是他派來的工具,負責對她好,讓她一輩子幸福快樂。
可他沒想到的是,蔣嚴違反約定愛上了她,並且試圖掙脫他的控制,於是他命令蔣嚴與她離婚,蔣嚴不肯,他一怒之下斷了他所有的經濟來源,買通了蔣嚴工作的公司並將蔣嚴開除,蔣嚴這才性格大變,用囚禁她的方式來發泄心中的怒火。
她自殺那天,盛向予正準備去往她家,后腰別著一把手槍,他深愛的女孩兒不快樂,他要蔣嚴的命。
再後來,她睜開眼,看到的是十歲稚嫩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