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逐漸變小了,昏黃的路燈下映著細碎的雪粒快速飄落,她站在下面抬頭望著,思緒一下子放空。
前世,每年像這樣的下雪天,她都會拉著盛向予到樓下堆雪人打雪仗,但她每次都贏不了他,為此經常哭鬧著不甘心,於是他就總是讓著她。
這一讓,就讓了她整個青春。
突然背後響起一道冷淡的聲音,「段莘。」
她回頭。
盛向予家居服外套著藍色棉服,腳下穿著棉拖鞋,他把垃圾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臉上依舊冷冷淡淡的,沒什麼表情。
段莘莘欣喜的笑起來,「哥哥!」
「嗯。」
「一起來堆雪人吧!」她拉著盛向予到小雪人面前,指著,「哥哥你看,我堆的雪人,好看嗎?」
盛向予看著雪地里那個面目猙獰插著兩根歪七扭八的樹枝的醜八怪,心裡嫌棄起來,「醜死了。」
「才不醜!」段莘莘氣的跺腳,她又不甘心的把盛向予拉到段逸軒面前,「你再看看段逸軒的,是不是覺得我的不醜了?」
盛向予隨意掃了一眼,「還是你的丑。」
段莘莘氣的小臉通紅,地上蹲著的段逸軒看到兩人後站起來,抬頭望著盛向予,乖乖的開口,「哥哥好。」
盛向予沒說話,段莘莘率先開口了,「不要叫他哥哥,他說你的雪人丑。」
段逸軒一臉無辜的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雪人,「可是,我剛剛明明聽見,他說的是表姐你的雪人更丑。」
段莘莘要氣炸了,她突然後悔起來,自己為什麼要犯賤的拉一個毒舌怪過來看她的雪人,還滿心期待的等著這個毒舌怪來誇她。
盛向予扭頭看著段莘莘,「他是誰?」
段莘莘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是我表弟啦!比我小一歲,我可是知道大姐姐要讓著弟弟的,不像你!」
盛向予沒理她的話,低頭看到她被凍的通紅的小手,再看看段逸軒手上那副粉色的棉手套,嘴角輕微揚起,他走過去拿起她的手輕輕握住,用自己的體溫想讓她的手暖和暖和。
段莘莘顯然沒猜到盛向予的這一舉動,大大的眼睛茫然的盯著他愣神。
盛向予握了一會兒后鬆開,自己的手變涼了些,他握了握拳,「你們別玩了,快回去吧。」
段莘莘傻獃獃的,「哦……哦。」
說罷盛向予繞過她往回走,段莘莘突然叫住他,「哥哥!」
盛向予回頭。
「哥哥,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盛向予漆黑的雙眸望著她,眼睛里映出她一張期待又懵懂的臉,良久,他輕輕道:「盛向予。」
「盛向予……」她跟著念出來,這一世她是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明明上一世喊了快十年都要喊爛了,可這一刻再念出口,卻感覺隔了半個世紀那麼久。
也是,上一世的告白是她高二的時候,再往後的五年裡,盛向予三個字她再也沒叫過,那時候他的名字成了她最忌諱的避而不見,她在心裡已經把他扔掉了。
那五年裡,盛向予三個字和他的人一起被她深埋在心底。猶如已經死掉的人,伴隨著她死掉的那一份悸動,沉淪在角落,再沒有拿出來過。
但她確切的明白,曾經對她來說如此重要的人,怎可能輕易放得下,她只不過不想去面對,選擇了她最不喜歡的方式——逃避,罷了。
她想起23歲的自己臨死前,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黑白,迷糊之中她看到焦急無措的盛向予,25歲的盛向予,長相愈發英俊瀟洒,五官精緻,下顎線完美,他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人,比電視上的明星還要好看。
她想再叫一次他的名字,但喉嚨發不出聲音,她為此遺憾,自己終究沒有再喚他的名字。
但這一刻,她終於叫出他名字了。
純粹又簡單的,不帶一點雜質。
事到如今,她果然還是,如此深愛他啊。
她站在雪地里,路燈灑在她身上,有雪花飄落在她頭頂,白了一片。
她又開口,「盛向予,新年快樂。」
盛向予罕見的輕輕笑了笑,一向淡漠的眉眼變得柔和了些。
「新年快樂,段莘。」
冬天很快過去,沒多久便開學了。
日子一天一天平平淡淡的過去,段莘莘對於上一世的記憶逐漸變得模糊起來,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遇到的蔣嚴,如今快樂的小學生活里,盛向予的存在佔據了很大一部分。
他總是考第一。
段莘莘心裏面既崇拜又不甘示弱,於是她每天放學后都會問盛向予很多問題,他都會先拒絕幾下,最後再同意給她講。
很快,又一個夏天過去,盛向予小學畢業了。
盛望給他買了一部手機,是那時候最流行最先進的觸屏式,段莘莘看到的時候羨慕的不得了,她記得上一世自己有手機是她初一的時候,現在她六年級,還要再等一年。
她初一那一年發生了很多事,但模模糊糊的已經記不起來了。
初一放學比她要晚差不多半個小時,但段莘莘堅持依舊和盛向予一起回家,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儘可能的陪伴著他,原因已經想不起來了,即使盛向予沒什麼反應,她覺得這沒什麼,畢竟盛向予一直是個冰山面癱臉,兩年來,她從沒見過他情緒波動很大的時候,唯一一次便是盛望因為滑滑梯的事情拿皮帶抽他,他紅著眼睛硬是不讓眼淚流下來的時候。
可能外冷內熱的人都是這樣的吧。
那天放學后,段莘莘如往常般收拾好書包,拿了本書走到初一一班的教室旁邊,靠在欄杆處低頭背課文。青雅學校的小學部和初中部不是一棟樓,所以段莘莘每天都得繞過兩棟樓中間的圖書館,等在二樓的教室旁邊,每次放學後天色已經晚了,基本上黑漆漆的看不見。
張陽從廁所出來看了看手錶,還有十分鐘就放學了,他優哉游哉的哼著歌往教室走,卻在走廊里看見一個穿著小學校服的女孩子,靠在欄杆上低頭,手裡捧著本書在看,專註的樣子吸引了三兩個經過的同學。
張陽好奇的走過去,稍微彎腰打量她,靠近看才發現,女孩子皮膚細膩白皙,臉蛋奶乎乎的,像個可愛的瓷娃娃。
張陽心裡嘆呼了一聲。
察覺到前面站了個人,段莘莘從書里抬起頭,對上張陽好奇的臉,大眼睛里黑葡萄一般清澈的瞳孔茫然的望著他。
張陽這才回過神,直起腰,大咧咧的笑:「哈,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你一個小學生,來這兒做什麼。」
段莘莘這才記起張陽,前世盛向予最好的哥們兒就是他,初中的時候兩人和其他壞孩子一起到處打架,逃課,把所有差生能做的事都做遍了。
前世她和張陽關係還算可以,於是她禮貌的笑起來,「我在等一班的人一起回家。」
「我們班?」張陽扭回頭看了眼自己班,「誰啊?」
「盛向予。」
張陽透過窗戶看了眼裡面正低頭認真的盛向予,恍然大悟:「哦~怪不得,你就是他天天帶著一起回家的那個小丫頭啊。」
剛開學不久,段莘莘納悶他怎麼會知道她,「學長你知道我啊?」
「那必須啊,」張陽毫不避諱的靠在欄杆上,「我們放學叫他去打籃球,他每次都不去,說要帶個怕黑的人一起回家,原來那個人就是你啊。」
怕黑段莘莘撇撇嘴,她前世這個時候的確怕黑,但現在的她實際已經23歲,還怕什麼黑,只不過看不見路怕摔倒才拽他的書包罷了。
她心裡翻了個白眼,果然盛向予這個腹黑的人沒少在背地裡損她。
「啊對了,」張陽突然想起來些什麼,「阿予還在自己的課本上寫了你的名字呢,而且有次周考他也是寫了你的名字,老師發試卷的時候還專門問他呢。」
「寫我的名字?」段莘莘不免覺得好奇,「然後呢?他說了什麼啊?」
張陽沒忍住笑出聲,「他說.哈哈哈.說這是他給未來的女兒起的名字,叫盛莘莘,哈哈哈哈你不知道,那時候我們班都要笑瘋了!」
話音剛落,下課鈴打響了,張陽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回了教室,段莘莘臉上掩飾不住的憤恨,盯著班裡被張陽摟著肩膀的盛向予,心裡把他罵了個遍。
盛向予從班裡中走出來的時候,段莘莘沒等他,白了他一眼然後大步走了,旁邊的張陽開口:「看樣子小學妹是生氣啦,阿予,沒事兒,哄兩下就好了,哈哈。」
盛向予望著段莘莘小小的個子穿梭在一群初中生里,背影逐漸被淹沒,他眼裡劃過絲疑惑,扭頭問張陽:「你和她說了什麼?」
張陽裝作滿臉無辜,「沒什麼啊,就是把你在試卷上寫她名字還和老師說是你未來女兒名字的事說了下」
盛向予想起周考的數學試卷,冷淡又無語的看了一眼張陽。
張陽攤手:「沒什麼吧,應該哄哄就好了。」
「你去給我哄?」
張陽看著盛向予的臉色有些不好,便知道他可能說錯話了,剛想打圓場,盛向予扭頭朝著段莘莘的方向走去。
張陽嘆口氣,忍不住在背後調侃,「哎,究竟是親情?還是友情?還是愛情?」